第一卷 三四四 文 / 二踢腳
三四四
手裡捧著弓,孫登望著眼前的奇景,直驚的目瞪口呆。
卻原來唐逸的手裡竟然不停,那本是極難的連珠箭,在他的手裡卻是一支緊接一支,一輪緊接一輪,許泉手裡的箭壺換了一個又一個,支支箭就如流水一般的自許泉那裡轉到唐逸的手中,隨後再由唐逸射將出去!
一支箭自唐逸的手裡射出,再到鑽進倭寇的身體,前後需要兩三息的工夫,這兩三息的工夫裡,唐逸卻可連射三四輪!要知每一輪便是張弓三次,一共三箭!也便是說,兩三息的工夫裡,唐逸便是十餘支箭出手!
就看那支支箭映著點點月華,流星也似的朝下馳去,連綿不斷的銀光,好似道道光帶,又似銀珠遍灑,絢爛非常!
不過這點點的銀光雖然好看,可在倭寇的心裡,卻不異於道道的催命魔符,一等箭落,必然會帶走一個倭寇的性命!早前倭寇雖然注意到有人在背後射箭,可畢竟只似是一人在射,再準確也沒什麼威脅。畢竟他們眼前又滿是瘋了一般的援軍,哪有時間考慮?可一等唐逸手裡的箭連綿起來,這些倭寇才明白,如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這些狀似瘋虎的敵人,而是自己身後那道道奪命的神箭!
若是背後來襲的是陣箭雨,倭寇反倒沒有如今驚慌,畢竟箭雨的威力與如今所造成的自己一方的損失,倒也相配,可如今背後明顯沒幾人射箭,但那箭卻好似長了眼睛,一箭一命,連一點的僥倖都不給人留下,這怎不叫人自心底的驚懼?
漫說倭寇,就連身在城樓上的守軍都個個驚的呆了住,看著那點點銀光如流星一般的灑將下去,隨即濺起朵朵耀目的血花,再看看身前這位大俠手中依舊開合不停,好似永無完結也似,如此神乎其技,一時誰不驚的呆住?
孫登身為弓手,更比旁人的反應還是激烈許多,唐逸給他的驚訝實在是太多,要說一開始唐逸能命中,那還能以射的好來做解釋,但如今,唐逸三箭連珠,手中沒有一刻的停頓,且那支支箭去,從未有過錯漏,一箭下去,必然會帶走一個倭寇的性命,這簡直便是神跡!
便在這時,只聽「崩」地一聲,這一聲明顯有異於之前張弓射箭的聲音,孫登還沉浸在眼前的神跡之中,就見唐逸伸手過來,下意識的朝前一遞。
唐逸沒有閒暇去注意孫登,甚至他見孫登下意識的遞過弓來,還暗點了點頭,隨即接過弓去,又再度射將開來。
不過這時,孫登卻是猛裡一醒,忙朝地上一看,卻見又是一張弓被扔在那裡,那弓因為不堪這般的生拉硬扯,已經斷做了兩截,也因為看到這張弓,孫登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裡可還捧著弓呢,以這般速度使下去,怕不多時,自己手裡的這幾張就要被眼前的人用的盡了,到時自己要還出神,怕是會耽擱大事。
孫登收拾心情,專注起來。
至於許泉更是比孫登還早一步醒來,畢竟許泉早就見過唐逸施展武功,也早便驚訝過,雖然眼前這等奇景著實令人難忘,可這份衝擊卻比孫登幾人要小些。更何況唐逸一箭箭的射來,不停的從他那裡取箭,許泉哪敢走神?
只不過許泉的心下,卻也沒有停過思考,便道:「不知牛大俠的氣力能堅持多久,若按照這等速度下去,怕不盞茶的工夫,那倭寇便要死過兩三百人!」
盞茶的工夫看起來雖然多咱,但似唐逸這般的施為,可也不容易支撐下去。唐逸的修為雖然高了,可他此刻卻是玄天神功、赤瞳、洞燭心境同時開啟,身下三千人的一舉一動,觀察的要比嵩山決戰時還要入微許多。此刻的唐逸要不停的計算那些倭寇和援軍的變化,才好在殺死倭寇的同時,不傷到自己人,如此一來,心力,氣力大耗,唐逸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支持多久。
「也好,這一次便當是我功力大進後的全力施為,且看我的極限如何也就是了。」
一念及此,唐逸放開手腳,一支支箭自許泉那裡取來,一張張弓自孫登那邊接過,赤瞳過處,先機盡算,隨即連珠箭去,無數銀光就這麼源源不絕的自城樓上飛射而下。
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一百個兩百個……,城外的倭寇本就不是援軍對手,此刻身後忽然又出現一個殺星,神箭過處,必取走一名倭寇的性命,偏那支支神箭竟又無窮無盡,僅僅被這箭傷了性命的,怕就有三百之數!更不提援軍就近搏殺,兩千倭寇,不多時,銳減到不足千人!任倭寇往日裡凶殘無比,也再難忍受,登時便要崩潰!
森見群真雖然不如堀川直行武勇,可卻也是個地道武士,刀法比之普通倭寇,強上不少,又有些親信守護,一番爭殺下來,卻也沒死。不過他也來不及慶幸了,對於眼前的頹勢,森見群真心下實是大感無計可施,畢竟倭寇中的大多精銳,都被堀川直行帶在頭前,進到城裡。自己現在手裡這兩千人,真倭不足千餘,也正因此,戰力本就不足,那些假倭本又不甚齊心,更添混亂。
「再有身後那催命也似的箭……」
一想到背後的箭,森見群真的心頭便就一緊,要不是身前逼的狠了,他真想回過頭看看,看那射箭之人和之前在城牆上縱橫來去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人我雖然看不清楚面貌,可依稀似是昨天早上來誆我們的那個陳十五!」
森見群真一念及此,心下更是複雜,要說這陳十五真要有心獻城,森見群真並不會高興,因為拿下江陰的功勞又不歸了他去。可如今,顯然那個陳十五大有問題,自己本可借此陷那堀川直行於死地,但怎都不能連自己也深陷其中。就如眼下,自己前被阻住去路,後被支支魔箭催命,一個不好,怕是性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也就在森見群真懊惱之際,孫登的眼睛越睜越大,看著自己腳邊,一邊是整整齊齊碼放的新弓,另外一邊則是被眼前這位魔神一般的漢子所棄的舊弓,那一張張舊弓竟然無一完好,個個弓身斷裂開來,竟然足有二十多張!
且不說眼前這人連殺數百倭寇,也不說他那箭技精妙,就單說這等氣力,接連拉斷二十多張弓,這根本便是匪夷所思!
看著眼前這漢子,手中之箭依舊不停,既不快上一分,也不慢上一分,就這麼一支支的接連射去,直射了得有盞茶的工夫,孫登不禁暗裡咂舌道,「莫非他不疲麼?」
唐逸倒不是不累,他的心下有數,如今自己已經足足射了三百三十九支箭,疲憊之感早便是傳遍了全身!
「三百四十,三百四十一,三百四十二!」
唐逸又是連珠箭去,心下默數,他知道,自己射了多少支箭,那城下便死了多少倭寇!自己這一番拚力施為之下,可說已經將朱玉所交代的任務完成了。
雖然朱玉沒有說需要多少時間殺那三百人,不過唐逸卻知道那必然是越快越好,尤其自己之前試箭還耽擱了些時候,所以這才不停的連珠箭去,他又有心看看自己的極限,自然越殺越多!
洞燭之下,又有赤瞳相助,不僅一個個倭寇的動向都查看計算的清楚,且他們中箭之後的樣子,唐逸也看了個滿眼。一個人在盞茶的工夫,連殺三百人,且個個不落的盡收眼裡,這若是放在一般人的心裡,怕是手下早便殺的軟了,又或就此墜入魔境,淪做殺人狂魔。但唐逸的心下卻如止水,無喜無悲,便連一開始對倭寇的恨意都漸漸消失,餘下的只有冷靜。
玄天神功在體內運轉,雖然已被唐逸消耗了大半,可唐逸卻能感覺到自己的玄天真氣似是要比之前還精純許多!
「玄天神功,陰陽相纏,暗合天道,莫非我此刻的心境正與之相合,所以有了突破?」唐逸一念閃過,更是心無旁鶩,就連真氣即將耗盡,卻也不管,只怕這一刻的玄妙去了。
朱玉和唐逸別過,施展輕功下了城牆,不過卻沒有落在地上,而是直接自那城中的房舍上馳過,腳下就是倭寇,朱玉雖然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可也不想被他們擋住,浪費了時間。
在屋頂上飛馳,以朱玉的腳程,自是片刻就尋到了與許蓉等人戰在一起的堀川直行,停下腳步,朱玉看了看正自奮戰的堀川直行,此刻的這倭寇首領,仗著手中倭刀鋒利,舞的正急,他身旁圍著的是許家精銳,按說許家精銳比之江陰守軍還強,更不是臨時招來的那些百姓可比。但如今身在城裡的街上,人多又擠,許家使的是槍,反沒了發揮餘地,那堀川直行使刀,倒是如魚得水。
又兼那些倭寇借跨下馬匹擋了不少長槍的阻攔,此刻正踩著馬屍,瘋了一般的翻過土牆來,這防守最嚴密的正面,卻似要第一個被倭寇突破!
「堀川直行所領的這兩千倭寇,戰力可比城外的高上不少,有堀川直行在前,困獸猶斗之下,反更厲害,以江陰城裡的這些人,怕還真難守住。」
朱玉看了看,心下已經有數,這關門打狗之計是出自她口,朱玉自然不會眼看倭寇當真突破了去,更何況她也早便有準備,自己一來,便可先將那堀川直行擒殺,倭寇無主之下,自然就不會有如今的士氣戰力了。
不過朱玉卻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先將真氣暗自運轉,隨即便見她的眉頭微微一皺。
「侯酬勤。」
朱玉心下默念了念,又等了片刻,那城外喊殺聲中似還多了一縷縷的異嘯,那異嘯連綿不絕,慢慢的喊殺聲似也隨之減弱下來。
「箭?」
腦中登時浮現出唐逸的身影以及他應承下自己時的樣子,朱玉不禁微微一笑,暗道:「連殺三百倭寇,他可當真做到。」
隨即整個人便是平靜下來,朱玉的眉頭也早舒展開來,那把自侯酬勤處討來的利劍捉在纖手之中,窺準時機,就見朱玉的身形一閃,直朝那堀川直行落去。
面對堀川直行,許蓉可是盡了全力,怎奈何這人擠在一起,自己手中長槍可難施展,對手的倭刀又是鋒利,自己的長槍除了槍尖是金鐵所就,槍身可都是木製,便是去擋都難。
眼看土牆外的倭寇又是急著翻進來,自己身旁的一名族人也隨即倒在地上,許蓉大怒,老英雄可也不是沒有脾氣,相反,老人家的脾氣更大。就見他雙手捉住槍身,兩膀較力,大喝一聲,竟是將那槍身掰的斷做兩截!隨手將後半截的槍身一拋,便只餘下連尖的那截,正是支三尺短槍!這一下,許蓉可便使的利落許多,哪還容那堀川直行繼續撒野?舉步挺槍便刺!
堀川直行正殺的性起,忽然間,就覺自己的身旁危機驟起!這可是他多年征戰,無數次搏命所得來的直覺,當下想都不想,捨了身前對手,回刀便劈!一刀一槍正是交在一起,兵鐵聲鳴之下,兩人都是一震一退!
堀川直行戰了這麼久,終於有人令他頓了一頓,轉身望來,見這人正是許蓉,又看許蓉手裡的長槍變做了短槍,轉眼便就明白過來。不過他的心下卻是絲毫不懼,那一旁自己的手下已經開始陸續翻牆過來,只等再過片刻,便能將這裡沖的垮了,如此,整個江陰城裡,哪不隨自己縱橫?
堀川直行知道自己是中了計,心下正憤恨欲狂,如今只想破了這城,大肆屠戮,便好教這些明國人知曉自己的憤怒!
一念及此,堀川放聲狂笑,倭刀再一轉,大開大合,便朝許蓉逼去!許蓉方才被堀川直行這一擋,心下暗驚,要知那倭寇首領可是久戰,卻不想力道竟然沒有弱了多少!
不過許蓉卻也不懼,江陰就在腳下,三萬百姓就在身後,而自己的仇人也便在眼前,哪能有半分放棄之心?當下便見許蓉手中短槍再起,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
刀槍再是撞在一起,這一次,許蓉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對手那刀上力有多強,定也要拼盡全力,死戰到底!
可誰知許蓉這一槍刺去,只聽「噹」地一聲,堀川直行手中倭刀竟然直飛出去!其上好似沒有半分氣力!正自不解,許蓉再仔細看去,就見那堀川直行的眼中滿是愕然,面上除了一貫的暴戾凶殘之外,還有一絲的意外和不甘,整個人的表情便就似是凝固起來。
這也只在轉瞬,許蓉再看去,就覺得眼前一花,忽然又多出一個女子來,那女子的樣貌一時難辨,可身材卻是玲瓏的緊,顯然是個年輕女子,就見那女子手裡似是玉光一閃,再去一提,堀川直行的頭顱便被那女子提在手裡,無頭屍身本就氣力盡洩,又被許蓉舉槍挑飛了倭刀,那大力一衝,朝後便倒!
雖然自己沒有看的清楚,不過許蓉卻是隱約明白,自己之所以能一槍建功,怕是要托這忽然出現的女子的福了。
事實也是如此,堀川直行確實是先被朱玉的劍罡刺中了頸後大穴,氣力一滯,這才被許蓉得手,就算堀川直行再是勇猛,可也不過是與常人相比,在朱玉的手下,堀川直行實在算不得什麼。
先點住堀川直行,再等許蓉一槍將其倭刀挑飛了,朱玉正落在地上隨即手中利劍一轉,堀川直行的頭便落在自己左手之中。
任堀川直行再多武勇,可臨死,卻是死了個糊塗!
手裡提著堀川直行的人頭,朱玉沒有半分停留,只是朝許蓉稍一點頭,略表了些善意,隨後身形再是一閃,欺近一名堀川直行的近侍懷裡,右手長劍眼看就要破裂,朱隨手一扔,換掌便拍!那近侍哪抵的住朱玉的大力?當下便如中巨錘,登時朝後飛去!而這時的朱玉伸手一捉,正將那近侍脫手的倭刀捉在手裡。之後就見朱玉的倭刀連舞之下,那方才翻過土牆的十餘倭寇,登時都被斬做兩斷!
朱玉也不停留,朝前便是一跨,跨過土牆,隨即雙腳連起,將那些倒在地上的馬屍都踢的飛了!
眼看著一個嬌小的女子,卻是左手提著堀川直行的人頭,右手捉刀,抬腳之間,六七百斤的馬屍,應聲飛起,直落到丈外,把這滿場人都看的呆了,便連那些倭寇都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朱玉要將這些馬屍踢出去,卻並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修為,而是這些馬屍堆在地上,正好供那些倭寇落腳翻過土牆,朱玉自然不會留下它們。只片刻便是將馬屍俱都踢的飛了,朱玉這才一舉左手,冷叱道:「堀川直行業已伏誅!爾等還不快快就降?」
那堀川直行的人頭在半空搖晃,為朱玉之言做那最佳的證明,更將朱玉那嬌小的身影襯的那麼懾人心魄!
也便在這時,唐逸的真氣耗盡,手裡拈著最後的三支箭,便要做最後一擊,就聽那城下忽然有人高聲道:「我等願降!」
聽那聲音,唐逸手中的箭登時一停,卻原來開口的是那森見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