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章 去蕪存精 文 / 寧致遠
魏少中走了過來,說道:「展兄弟,楚將軍說的不錯,大敵當前,個人恩怨還是暫且放下吧。何況太平展家平日所作所為實是過分,我魏少中認你這兄弟是將展家踢在一邊的,換成展風樓,魏某都不會正眼看他。」
楚錚歎了口氣,對陸鳴說道:「把他扶到旁邊歇息一下,你們二人從小相識,勸勸他吧。」
「項老先生,魏門主,」楚錚轉身道,「義軍遠道而來,這一路上想必亦是辛苦了。正好我等剛剛擊退馬賊,正準備犒勞三軍,請諸位就在此一同用飯,稍後共奔北疆大營。」
飛鴻門葛啟遠笑道:「我等就是遠遠看到兩軍對陣才急忙趕來,沒想到方到此地馬賊便已落荒而逃了。」
楚錚拱手道:「諸位高義,在下不勝感激,請各位前輩到在下帳中就坐。衛泰,你到林外將義軍接進來,好生招待。」
「遵命!」
眾人到了帳中坐下,再度寒暄。方纔那一戰大家都看在眼裡,江湖亦是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加上展仲群之事楚錚處置亦相當得體,對義軍也頗為尊重,眾人對他的敵意不由得淡了許多。
而大家最感興趣還是楚錚的師承,以他的武功只要現身江湖定會引起武林的轟動,何況年紀又是如此之輕。雖然楚錚開口就是師門嚴命恕難相告,但眾人仍不死心,連項千帆也忍不住出言試探。
楚錚想了想,覺得讓他們胡亂猜測也不是件事,便輕描淡寫地說道他曾得到葉門門主的指點。這也不完全是謊言,趙茗確實指點過楚錚,雖然只是無心的一兩句,但料這些人也不會跑到皇宮裡去問趙茗那老姑婆。
楚錚親自為武林群豪斟上熱茶,返身坐下舉杯道:「軍紀嚴明,恕晚輩只能以茶代酒敬諸位前輩,待到北疆大營後再與前輩們把酒言歡。」
眾人連聲道不敢。經過一番相處,群豪們都覺得傳言將這少年將軍說得過於不堪了,如今看來此子不但沒有世家子弟的傲氣,反而禮數周到,言談得體,直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而且武功高強,身為習武者自然更願與同道中人交往。至於展家和羅家被滅,他們最擔心的是朝廷如何對待江湖世家的問題。自古窮文富武,江湖獨行客武功再高也不會風光多久,最終歸宿不是寄生於世家大族便是歸隱山林,如項千帆和魏少中等人也都是當地的豪紳,聽聞展羅兩家突然被朝廷所滅,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方才聽楚錚雖口口聲聲說是奉命而為,但隱隱透露出對這兩家仍有惱怒之意,眾人心中雪白,展羅兩家定是何時大大得罪了這位楚將軍,那就難怪了,民不與官鬥,江湖世家若不是萬不得已,最忌諱的便是與官府為敵。
魏少中已經憋了好久了,忍不住開口問道:「楚將軍,在下有一事請教。」
楚錚看了他一眼,道:「魏門主請說。」
「將軍方纔所使的那柄長刀可是當年關二將軍的青龍偃月刀?」
楚錚笑道:「魏門主好眼力,此刀不現於世間已數百年,不想魏門主還認得。」
魏少中心癢難熬:「楚將軍,不知可否借在下一觀?」
「有何不可,來人,將本將軍的刀抬來!」楚錚不由咳嗽數聲,怎麼又用一個「抬」字,青龍偃月刀不過八十幾斤,軍中有誰背不動了。
魏少中幾乎是從親兵手中將刀搶了過來,抱在懷中小心地撫拭著,端詳良久才對葛啟遠等說道:「你們也來見識一下吧,這可是當年後漢太宗用了整整一年時間,數千斤精鐵才鑄成的神兵,尋常刀槍根本不堪一擊,後世工匠手藝再也無法達到如此水準,實是咄咄怪事。」
這些秘辛楚錚也是首次聽到,但他對後漢太宗的來歷早有懷疑,倒也並不感到如何驚訝,只是有些奇怪,既然當時技術已經到了那麼高的水準,為何偏偏沒有流傳下來?
魏少中抱著這把刀雖覺永遠都看不夠,可這畢竟不是自己之物,只好戀戀不捨地將刀還給楚錚。
楚錚接過,有些遺憾地說道:「魏門主如此喜歡此刀,若不是這乃御賜之物,贈給門主又有何妨。」
魏少中眼睛一亮,隨即搖頭道:「將軍的好意魏某心領了,魏某不過一介平民,如何敢受御賜之物。將軍如此武功,配上此神兵定是如虎添翼,日後我大趙第一猛將非將軍莫屬。」
楚錚想了想,忽然笑道:「魏門主既是當世刀法大家,晚輩新學了一套刀法,在此演練一番,請魏門主指教。」
不等魏少中開口,楚錚取過親兵的腰刀,示意他們幾人退後,雙手緊握刀柄,平舉至齊眉,突然吐氣開聲,一刀斜劈而出,速度雖不快,但所含氣勁將帳簾激得獵獵作響。一招去勢將盡,楚錚一擰腰,手中刀左右連續三刀劃空而過,這三刀並不花哨,但氣勢磅礡,一往無前。武林群豪心中都是一凜,均在想著若是自己在場中,應該如何接招,魏少中更是手捺腰刀,恨不得即刻便上前應戰。
楚錚似是誠心求教,招式間的細微變化都演示得極為清楚。七八招過後,楚錚手中之刀忽無力下垂,突然間如道閃電裂空而過,腰刀由下而上撩起,方位角度簡直匪夷所思。葛啟遠騰地站了起來,額頭冒汗,他明白自己若此時真在與楚錚過招,這一刀便可讓他身受重創。
魏少中看得分明,這一招便是方才楚錚擊敗展仲群的「赤練反噬」,奇道:「楚將軍,這套刀法可是……」
楚錚刀勢突然加快,最後三招瞬間而過,收刀笑道:「不錯,正是青龍十一式,原本適合長刀所用,晚輩稍加改動,用短刀使出來了,不當之處請各位前輩指教。」
魏少中和項千帆相顧一眼,都可看到對方目中的駭然之色,能將一套千錘百煉的長刀刀法改用短刀使出也能達到如此境界,眼前這少年武功確已是一宗師級的高手。
兩人若是知道楚錚方才此舉只是一時興起,恐怕更為吃驚。凡塵大師臨終前將他所領悟的武學精要盡數傳授給楚錚,使得楚錚終於突破了瓶頸,明白了什麼是萬法歸宗,從此踏入一個嶄新的武學境界,這是僅為宗師高手的吳安然無法也無力做到的。
魏少中不禁問道:「青龍刀法乃是關二將軍當年稱雄於世的絕技,已屬將軍所有,可如此個使刀法,等於是將這青龍刀法全部傳授了在座諸位,不知將軍有何深意?」江湖中各門各派對自家技藝防範甚嚴,唯恐被他人偷學了去,傳子不傳女,對弟子留幾招壓箱底的功夫不教是極為正常之事,似楚錚這般與人初次見面便將一套絕世刀法公佈於眾實在是從未有過之事。
楚錚笑道:「青龍刀法本是上陣殺敵的刀法,只可惜需身負內力之人方可使用自如,否則晚輩定會盡數傳給我大趙每個軍士。而義軍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抵禦突厥,莫說是套刀法,晚輩都恨不得此時手中能有千餘青龍偃月刀,使義軍人手一把,定可讓突厥聞風而逃。」
群豪不由得笑了起來,項千帆道:「楚將軍胸襟項某佩服,我大趙能有楚將軍這等將領,何愁外患不除。不過義軍中所用的兵器種類繁多,不如先讓魏門主將此刀法傳於使刀者,爾後我等三人再根據青龍刀法琢磨出槍法、棍法再授於其他人等。」
魏少中道:「如此甚好,魏某責無旁貸,請楚將軍盡可放心。」
「那就有勞魏門主了。」楚錚對將青龍刀法流傳於江湖並不擔心,除非朝廷已經腐爛透頂,否則江湖永遠無法與官府相抗衡。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林中門派林立,如同一盤散沙,誰也不服誰,稍加挑撥便會陷入自相殘殺的境地。正如武俠小說中所寫的,誰想一統江湖就是武林公敵,除了兩百餘年前胡蠻入侵中原,各門各派都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又有寧大先生這一不世出的天道高手登高一呼,才難得齊心協力共抗外敵,但胡蠻一退出中原,原先的聯盟便土崩瓦解,連寧大先生也不知所蹤,最後稱王稱帝的仍是那些後漢世家大閥。
帳簾忽一掀,親兵們將熱氣騰騰的飯菜流水般端了上來,分放在各人面前。楚錚抬手示意:「諸位前輩,此事稍後再議。晚輩汗顏,行軍途中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招待各位,僅此粗茶淡飯,請慢用。」
武林群豪聞到飯菜香,不由得食指大動。義軍畢竟不同於大趙軍,個個都是江湖豪俠,武功出類拔萃,但在冰天雪地中弄出一頓熱飯熱菜的本事恐怕還遠遠不及軍中一普通軍士,就算有個把人精於此道,但也難以滿足千餘人的需求,所以這一路上項千帆等都只靠乾糧支撐著。楚錚既是開了口,眾人客氣一番便埋頭大塊朵頤。
衛泰忽然走進帳前,對楚錚小聲耳語幾句。楚錚聽後笑道:「項老先生,魏門主,北疆大營華將軍率兵野外操練途經此地,距此已不過十里,若是知武林義軍亦在此地,華將軍定會十分歡喜,不如我等一同前去相見?」
項千帆呵呵笑道:「可是華長風華將軍?那可都是老熟人了,自然要見的。」
葛啟遠等有些不情願地放下碗筷,心中暗罵這個什麼華將軍來的真不是時候。
步出林外,魏少中咦了聲道:「方纔不是說還在十里之外麼,怎麼華將軍的將旗都已看得清清楚楚了?」
華長風接到馬賊襲擊楚錚部的消息大吃一驚,他著實沒想到呂問天會糾集了北疆四大寇一同下手,急忙下命一萬大軍拋下所有沉重之物輕裝趕往此地,另一萬人隨後趕上。直至遇見在此巡視的楚錚所部斥候兵,聽聞馬賊早早便已退去,華長風才鬆了口氣,卻也感到奇怪,他與呂問天也是老相識了,深知其堅忍果斷,既然已經不顧北疆大宮的警告決意搶劫輜重,就不會輕易退縮,怎麼就這麼快便收兵了?便也不下馬休整,逕直奔樹林而來。
楚錚率麾下眾軍官和武林群豪上前相迎。華長風見來人中有幾個身著百姓服飾,凝神辨認了下策馬上前長笑道:「多年不見,項老爺子和各位英雄可好?」
項千帆抱拳笑道:「承蒙華將軍掛念,老夫身子骨硬朗,也還能湊數上陣殺敵。」
魏少中與華長風乃是同鄉,私交甚好,言談間也較為隨意:「想起你華長風還欠了兩壇貢酒,魏某就很不好。」
華長風翻身下馬,笑道:「你這不又來我北疆了嗎,到了大營將當年的一併補上。」
魏少中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華長風道:「華某接報說灰鬍兒襲擊我軍,便馬不停蹄趕來。早知有項老先生所率義軍在此,華某也就不必累死累活的了。」
武林群豪有些尷尬,項千帆咳嗽聲說道:「華將軍,項某絕不敢冒領此功,我等到此地時楚將軍早已擊退馬賊了。」
華長風不禁向楚錚看去,楚錚上前一步拜見道:「末將楚錚參見華將軍。」
「免禮。」
華長風打量著楚錚,的確還是個剛成年的孩子,世家子弟就是世家子弟,像他這般年紀,北疆大營比他還小的軍士都屈指可數,他卻已是統率上萬大軍的將軍了。不過兵部尚書郭大人為人方正,既然他也同意任命這樣一個少年為北疆大營參將,必有他的道理。
楚錚也在暗中打量著華長風,臨行前王老侯爺和楚名棠向他詳細介紹過北疆大營幾位高級將領,著重提到了眼前這位前將軍華長風,兩人都認為此人精通兵法,足智多謀,又深得部屬愛戴,若是孟德起卸任統領之職,北疆大營另兩位副統領都比孟德起還要年長數歲,最可能接替此位就是他了。
洪文錦等人也見過了華長風。北疆大營的幾位高級將領都曾在黑騎軍中任職,洪文錦等不少人曾是華長風舊部,不過這些人當年在其麾下時最高也不過是個校尉,但華長風記憶極佳,仍都記得各人的名字,有的甚至連年齡籍貫都說得清清楚楚,著實讓洪文錦等人感動莫名。
楚錚見他們相談甚歡,不由暗中感歎,自己可以用權勢乃至錢物讓軍士們為己效力,但他們心中最為敬重的永遠都是與之同甘共苦率領他們出生入死的將領,自己想在北疆站穩腳跟並不是短時間所能辦到的。
華長風也覺得有些冷落楚錚了,但二人畢竟初次相見,詢問一下王老侯爺的近況,華長風仍問及方纔的戰事上來:「楚將軍,擊退馬賊傷亡幾何?」
「回稟華將軍,我軍傷三十餘人,無一陣亡。」
華長風一驚,不由看向洪文錦,洪文錦俯首剛想稟報,李元宗呵呵笑道:「楚將軍說的沒錯,我軍根本就沒什麼傷亡,華將軍有所不知,楚將軍勇猛無比,呂問天自己知道不是對手才不得不退兵的。」
華長風大奇,問道:「楚將軍與呂問天交手了?」
楚錚微笑道:「李元宗言過其實了,呂問天是見我大趙軍誓死抵禦,自知成事無望才退兵的。若僅是依靠末將一人,十個也不夠他們殺的。」
洪文錦將其中詳細戰況一一道來,並帶眾人來到被楚錚三箭射斷的那棵大樹旁,武林群豪們看了也倒吸一口涼氣。華長風聽說何勝男也差點兒喪命在楚錚箭下,不由得眼放異彩,暗想僅憑此武功箭術,尚書郭大人真是給北疆大營送寶來了,如果他不是什麼太尉公子那就更好了,就可以隨便差遣了。
華長風既已到了此地,楚錚也不想再耽擱下去,命軍士們用完飯後便整裝待發。華長風暗中觀察著那些禁衛軍,看了一會兒不由得暗暗點頭,軍紀嚴明,毫無散漫之氣,較之北疆大營的軍士也差不了多少,看來這少年將軍領兵也有一套。
華長風轉了一圈,忽眉頭一皺,只見不遠處百餘名禁衛軍既不收拾帳篷也不打理馬匹,只是愣愣地站著,心想看來自己還是看高這楚錚了。
「這些軍士在作甚?」
洪文錦臉露厭惡之色:「回華將軍,這些乃我大趙軍之恥,上了一次沙場便嚇破膽了。」
楚錚俯首說道:「末將還未與華將軍稟報,我三千禁衛軍減員至兩千八百餘人,這些已不再隸屬禁衛軍序列。」
華長風也明白過來,哼了聲道:「也好,就當他們在與馬賊交戰時陣亡了吧。」
楚錚冷笑道:「華將軍說的是,反正這些人回到京城也定不會再是我大趙軍士。」禁衛軍畢竟還是受兵部管轄,郭懷若是知道了其中緣由對這些人定不會客氣,而且出征前誓師搞得如此浩大,朝中也無人膽敢再庇護他們。
華長風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妥,大趙軍紀甚嚴,還這麼貪生怕死的定是官宦子弟,平民將士還沒這膽子擅自脫離軍籍,把他們留在這裡出了什麼差錯,恐怕其家中長輩難免會牽怒到北疆大營。便說道:「楚將軍,到京城如何處置是朝廷之事,此處數百里內渺無人煙,不如我部留下一千人在此,以免有何閃失。」
此人果然心思縝密。
楚錚俯首道:「一切聽從華將軍安排。」
沒多久大軍便已集結完畢,華長風笑道:「楚將軍,我等啟程吧,統領大人得知南線黑騎軍到此,已經等候多時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