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四章 心 思 文 / 寧致遠
一望無際的曠野,有支千餘人的隊伍緩緩行進著,東一撮一西堆的看似散亂,但精通兵法者細察之下就可發現這支隊伍成兩個五花陣,前後則成兩儀之勢相互呼應。
這便是楚錚麾下的精銳營了。他並非不想加快行程,可冬雪初融,地面泥濘不堪,稍有不慎便馬失前蹄摔成泥猴兒一般,楚錚無奈之下只好命眾人放緩腳步慢慢前行。
武媚娘是此行中唯一的女子,一身簡單的青衣打扮反而更增幾分俏麗。策馬走在楚錚身旁,突然出聲抱怨道:「久聞塞外風光如何壯觀秀麗,今日得見怎麼只有荒涼之感?」
楚錚無言,這丫頭當這趟是遊行觀光來著?
他不答別人總要接上口,齊伍早就看出此女與楚錚關係不一般,笑道:「陸姑娘有所不知,塞外風光只有在羊歡草長之時方能看得出來,屆時草原一眼望去如同碧波萬里,點綴著星星羊群,如珍珠撒落其間,令人望之神醉。」
武媚娘上下打量了齊伍一番,懷疑地說道:「這番話真是你說的?」
齊伍臉色一紅,偷偷瞥了眼一旁的秋仲伊,道:「姑娘明見,這些都是秋先生剛來北疆時所說的。」
秋仲伊輕哼了一聲,經過這段日子他早看出來了,若說灰鬍兒有趙軍的耳目,非這齊伍莫屬。雖說自己也沒什麼資格指責他了。但心中總有芥蒂,一路上兩人從不搭話。
馮遠突然感歎道:「胡蠻才那麼丁點人,佔著這麼大一塊地盤,種點什麼不行啊,為何還我中原江山念念不忘?」
楚錚忍俊不禁,一聽這小子地口氣出生肯定是地主階級。笑道:「如果胡蠻有你這般想法那就天下太平了,可你聽說過有願意種地的胡蠻麼?」
「這是為何?」馮遠頗有一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
這倒沒把楚錚給問住,自從得知突厥來犯,他對北方遊牧民族也下了番苦功進行研究,便道:「小馮,你別看草原如此廣闊,如真正適合於耕種的地方少之又少,況且這裡地勢平坦,春夏暴風雨之強勁定是你生平所未見,辛苦種下的莊稼又能收穫幾成?因此他們的飲食只能以牛羊肉和奶類為主。甚少食用用穀物類,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習俗,可這習俗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他們只能以部落方式群居才能確保有足夠地牛羊,哪裡的水草肥美就移居到哪裡。幾大部落時常為了一片好的草地爭得你死我活。而我們漢人早在夏商時代便已拋棄這種部落居住方式。遷移四方開墾荒地,數千年下來積累的財富豈是這些蠻族所能比擬的,據我所知,草原各部蠻族大都以狼為圖騰,對其頂禮膜拜。因此掠奪成性,我中原如此富饒當然會引來他們覷視。」
馮遠不禁咒罵道:「當年後漢太宗出兵塞外,為何不把這些胡蠻斬草除根。我等也就不必來北疆了。」
「斬草除根?談何容易啊。」楚錚淡淡說道,「平心而論,後漢太宗已經盡能所能,斬殺蠻族數十萬,掠奪良駒牛羊無數,鮮卑匈奴幾乎被誅殺殆盡。可那又如何?殘餘蠻族不到百年便又恢復元氣。塞外的疆土如此廣闊,我漢人既然無法在此久留,自然成為蠻族的天下,如今的蠻族大都是柔然族人。而突厥更是由千里之外遷徙到此。這些蠻族如這裡的野草一般一茬茬地冒出來,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哪。」
「那就沒有解決之道了?」許唯義忍不住問道。
「難啊。自先秦以來,北疆異族始終是歷朝的心腹大患。若有真有解決之道歷代先賢又怎會無動於衷?」楚錚想了想道:「據說後漢太宗平定北疆後,曾打算移民百萬戶到這草原來,只是隨著太宗暴亡此事便沒了消息。這或許是一條良策,但仍有諸多難處,這百萬戶移居到此,無論是如蠻族一般以放牧為生,還是放火燒原化草原為耕地都決非短期所能見其效,而在此之前朝廷需背負這麼多百姓地衣食,就算每戶僅以四口人計算,這百萬戶便是四百萬人,在太平年間不出二十年,這四百萬人就可增為兩千萬甚至數更多,試想哪個朝廷能負擔得起?這條國策無疾而終恐怕就是為此。」
楚錚沉吟片刻,又道:「細觀史書我倒覺得後漢亡國乃咎由自取,想那太宗創下如此宏基偉業,可到了後漢未年皇帝昏庸奸臣擋道,朝綱混亂民不聊生,這樣的朝廷何以為繼?即便沒有外敵入侵也會有陳勝吳廣再度出世。歸根結底,弱肉強食乃是這世界最基本的法則,小至人與人,大到國與國皆不例外,只是在國與國之間更為明顯。若我中原強盛,那些蠻族自然俯首稱臣,依附於我大漢天威之下,反之我中原贏弱,這些胡蠻便揮兵南下大肆搶掠,後漢亡國就是前車之鑒。朝中那幫大儒們提倡的仁義並沒有錯,卻不想想若沒有強悍實力為後盾,空談仁義不過徒惹笑柄而已。而且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施仁義之舉,不想趕盡殺絕饒恕了弱者便可稱之為仁義,而弱者鼓吹仁義只不過是希望他人對其仁義罷了。」
楚錚看了身邊眾人一眼,只見除了馮遠之外,其餘幾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輕歎了口氣不再往下說了,暗想再說下去就有些驚世駭俗了,自己羽翼未非,言行舉止還是謹慎些為好。
武媚娘癡癡地望著楚錚,心中卻有些黯然神傷。她原本天性聰慧,又經過皇宮三年磨練,對楚錚之言地領悟遠超在場諸人。不禁暗想若能得此夫君又復何求,只可惜自己今生即使能陪伴在他身邊,恐怕只能隱身於暗處,連求一名分都不可得。
突然間,武媚娘靈光一閃,楚錚如果一直對趙稱臣自己當然永無出頭之日。但如果世間沒有了趙國了呢?
武媚娘不由雙拳緊握。手心全是冷汗。此事看似荒謬,但未必不可行,據自己所知楚錚與楚名棠不同,楚名棠此人甚為念舊,趙王昔日對其有大恩,他雖大權在握,但對皇室仍是較為忠心,只是不喜被他人左右而已。而楚錚則不同了,根本就不把趙國皇室放在眼裡,連對敏公主也是說翻臉就翻臉。別人還以為他是年少輕狂。但武媚娘卻知這少年心機深沉地很,十三歲便已設下連環計安排自己進宮,隱忍了三年多才刺殺了儲君,讓自己背上這天大的罪名。假以時日他執掌了朝中大權,除非以後的皇帝一直對他唯唯諾諾。否則廢帝另立新君的事他絕對做得出來。況且如今皇家之中並無傑出之仕,新皇趙應在平原城時也不過是個浪蕩公子,又怎會是楚錚的對手。宮中那位長公主武功雖已臻天道之境,但國之大事豈可以武功來定奪,何況不出十年。自己「媚惑眾生」和楚錚地「龍象伏魔功」聯手足以與之相抗……
「陸媚,快些走吧。」楚錚喚道。
武媚娘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忙策馬趕上。只是從此心頭卻多了一番心思。
一行人走了三四日,秋仲伊忽覺得有些不對,路邊草叢內馬。糞牛屎逐漸多了起來。正想向楚錚提醒一聲,只聽齊伍說道:「楚將軍,我等已到了赤勒部的境內了。」
馮遠有些擔心的說道:「將軍,胡蠻凶殘狡猾,我等還是小心為上。」
楚錚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這不全廢話嘛。
齊伍在一旁笑道:「馮校尉請放心,這赤勒部原本是草原最大地部落。平時居住於秦境,突厥東來赤勒部首當其衝,族內青壯年死傷過半,因此對突厥恨之骨。何況他們的族長圖穆爾汗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會做那暗箭傷人之事。」
展仲群凝思片刻,道:「圖穆爾之名我在大營裡也聽人提到過幾次,還有個綽號叫草原上飛的最高的鷹,是否就是他?」
齊伍點頭道:「正是。」
馮遠卻捧腹大笑:「草原上飛得最高的鷹?這綽號也未免太長了吧」
齊伍解釋道:「馮校尉有所不知,這綽號在柔然語中只有三字,用中原話來說確是繁瑣了些。此人智勇雙全,在胡蠻中威望甚高,而且他對中原文化極為仰慕,平時最愛看的便是漢人地書,還為自己取了個漢名,叫穆遠山。」
楚錚輕哼了一聲,蠻族中這等人物才是最可怕的,如果生逢其時,這圖穆爾說不定就是一個忽必烈或者皇太極。
展仲群道:「聽說這圖穆爾當年就是胡蠻可汗麾下西路軍地一名主將,與西秦薛方仲部對陣,在得知胡蠻可汗被郭大人斬殺後,自知事不可為,便帶著族人突破秦軍包圍逃入了沙漠之中。此人能在薛方仲陣前仍全身而退,當真了不起。」
齊伍歎道:「是啊。當年一戰,胡蠻各部元氣大傷,這赤勒族原本只是一個小部落,其族人常被別族掠奪為奴,如今卻已是北疆四大部落之一,全仗圖穆爾之功啊。」
「將軍小心!」
許唯義突然大喝一聲。話音未落,他與馮遠已經手持盾牌擋在了楚錚身前。只見一支烏黑的長箭落在十餘丈外,半截沒入土中,箭尾仍在微微顫抖。
展仲群和朱通也都抽出兵刃,周圍的武林群豪雖有些騷動,但隊形仍能保持不變。楚錚看在眼裡暗暗點頭,這些人經過一段時日操練頗見成效,雖在小節上仍有些散漫,但真到對敵時比起禁衛軍已經相差不遠。
一名灰鬍兒縱馬向前,一貓腰拔起那箭,返回交給了齊伍。齊伍看了一眼,對楚錚道:「將軍,是赤勒部地斥侯,在詢問我等是敵是友。」
楚錚點點頭:「回復他們,大趙北疆大營參將楚錚求見赤勒部圖穆爾汗!」
齊伍應了聲是,向前高聲喊了數聲。只見遠遠的一土堆後冒出一人,與齊伍對答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朱通有些漸愧地說道:「楚將軍,許校尉和馮校尉真可謂盡忠盡職。方才朱某也聽到了箭矢破空之聲,卻只想到自己防身,與許校尉和馮校尉相差甚遠啊。」
楚錚笑道:「朱門主將這二人看得太重了。禁衛軍與北疆大營職責不同,護衛著皇宮大內和朝廷重臣,遇有敵襲決不可後退一步,必要時以身擋箭亦在所不惜。他二人已從軍多年,若這點都做不到,我早將其踢出禁衛軍了。」
等了近一個時辰,忽傳來了陣陣馬蹄聲,只見遠處數百騎向這邊疾馳而來。齊伍咦了一聲:「將軍,看旌旗竟是圖穆爾親自前來相迎了。」
「既是如此,我等也不能失禮了。」楚錚對許唯義道,「傳令下去,列隊相迎。」
那數百騎轉眼便到了百丈以內,也不見有何號令,徒然之間全停了下來,跨下馬匹都不曾發出一聲長鳴。許唯義倒吸了口涼氣:「好騎術。」
楚錚亦是心中凜然,暗道胡蠻騎兵果然精絕天下。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朱門主和馮遠留在此押陣,秋先生、展兄、齊兄和許唯義隨我去拜會圖穆爾汗。」
赤勒部為首那人見對方有五人向自己這邊走來,凝神看了看,齊伍是認識的,可他此刻卻跟在一個錦的身後。那人想了想,便也帶了五人迎上前來。
「將軍,為首那人就是圖穆爾。」齊伍小聲說道。
只見這圖穆爾濃眉細眼,滿臉絡腮鬍子根根如刺,相貌甚是威武。到了跟前圖穆爾目中微露驚訝之色,似楚錚的年紀有些出乎他地意外,呵呵長笑道:「漢人有句話:英雄出少年,想不到楚將軍竟是如此年輕。」
語音雖有些怪異,但圖穆爾說的確實是地地道道的中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