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幻世之卷 第五章 雨中 文 / 懶獅子
第五章雨中
世界失去了秩序……
秩序喪失的同時，混沌籠罩了大地……
大地上出現突如其來的怪物，怪物們輕易撕碎了湊出來的軍隊……
軍隊在怪物的爪牙下潰滅，政府則隨著要人的失蹤徹底癱瘓……
癱瘓的政府讓無力的民眾成為怪物們的食餌，短短一周間便有千萬人喪生……
喪生的死者或者成為食餌被怪物吞噬，或者，成為怪物吞噬其它食餌……
恐懼和絕望伸展開那它們漆黑的巨翼將天空覆蓋……
即使是頭頂著炫目的陽光，人的心中依舊是鐵一般的黑夜……
恐懼中孕育著死亡，絕望中沒有希望……
人曾經相信並引以為傲的，用自身雙手掌握萬物的可能性，就像泡沫般破滅在神的律法下……
終於領悟到自身卑微的人，在絕望的深淵中向著神跪倒……
向著神懺悔自身的狂妄，向著神禱告犯下的罪孽，向著神祈求慈悲的救贖……
神的權能沒有界限，神的慈悲沒有盡頭，神於是回應了人的祈禱，把希望的種子灑在瀕臨破滅的大地上……
那是曾經在《聖經·舊約》中記載的名字，古巴比倫人未能實現的野望……
通天塔，通向天堂的門扉，那是神賜予人的唯一的救贖……
絕望的人啊，渴望救贖的人啊，抬起你低伏的頭吧……
倘若能看到地平線上的那一抹光輝，倘若還有舉步前進地力氣，就朝著那方向邁進吧……
那就是救贖的場所，那就是神的慈悲所在……
到了約定的救贖之地。絕望就會被希望驅趕，恐懼就會為安詳擁抱……
在神的慈悲下，任何痛苦都會不再來侵擾……
來吧，來吧……
渴望救贖的人啊……
朝著通天塔，邁出腳步吧……
「……真是傑作呢，這段話大概會記在今後的聖經裡吧……」
這樣說著的盧卡斯，在胸前虔誠地劃了個十字，合上手中泛黃地破舊聖經。嘴角卻抿成苦澀的弧線。
「不過，居然把最不可能存在著神的地方稱為神降臨的場所，實在是褻瀆啊……」
盧卡斯注視著的，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塔，但與其將它稱為「通天塔」，外表上倒更符合「擎天一柱」的印象。
無論如何，單是塔的底層直徑就超過二十公里，這樣地面積就算把三個丹佛市放到裡面都綽綽有餘。遠遠超過了人類對「塔」這種建築的常識定義。通天塔的上部探入低矮的雲層中，被濃濃的雲霧遮蔽而看不清塔頂，也只能用「直達雲端」這樣地曖昧修飾來描述，不過卻比用在任何地方都更具有現實意義。
通天塔的塔身呈現出石頭材質的灰色，但上面卻看不到任何人工的縫隙。就好像是有生命地石頭慢慢長成似的，將「傑克與魔豆」的童話中那株參天豆籐的規模放大一萬倍，大概就接近眼前這座通天塔的感覺吧？成長時留下的線條在塔身上形成玄奧的紋路，外觀上倒很像翅膀收攏後的模樣。猶如無數灰色地翅膀包裹著塔身，更顯出其神性的不凡。
通天塔就聳立在西部的曠野上，其高聳入雲的雄偉姿態即使在數百公里外都清晰可見。以普通人的常識來看，如此超乎想像的巨物絕對不可能是出於人手，因此他們很自然地想到其乃神跡的體現，轉而對上面刻意散佈的傳言更加信賴，在虛偽希望地驅使下向著神明降臨地場所，也就是這座通天塔趕來。就好像……
撲火的飛蛾一般。
只是和飛蛾不同，他們並不知道，這座被視為希望地通天塔，其實是比火焰要更危險千百倍的東西。
「……身處絕望中的人類需要希望，哪怕是虛偽的希望，只要能讓他們相信，他們也會像喝蜂蜜水那樣心甘情願地喝下手中的毒藥，為此才借用神明的名目。但卻沒想到會被前輩看成褻瀆呢……」回應盧卡斯話的。是從後面走出來的一位青年。他的身體似乎因活動不足而顯得削瘦，但臉上卻透出精悍的神貌。並指責盧卡斯道。「畢竟比起前輩手上那本後人編撰的聖經來，我們的所作所為才是神明的確實旨意吧？稱為褻瀆，我認為實在不妥呢。」
「是嗎……」被指責的盧卡斯苦笑出來。「康拉德，我卻懷疑這世界的種種在神明眼中到底有沒有一張薄紙的重量……」
「這種事情前輩親自去向那位確認不就好了？」被稱為康拉德的青年聳聳肩膀，眼中卻泛出愉快的光彩。「反正對我來說，只要能實現願望，不管是神明還是惡魔都無所謂……」
「哪怕啊是付出一隻手的代價？」盧卡斯嘲諷似的看向青年的左手。
「這個嘛，只要能讓朱麗葉獲得生命，一隻手的代價根本不算什麼。」康拉德滿不在乎地揚起左手，帶著金屬質感的義肢靈活的伸縮著五指，但配著唇角的高揚弧線，卻給旁觀者某種不寒而慄的映像。
「朱麗葉……就是住在這裡面的小姐的名字吧？」盧卡斯的目光落到康拉德右手挾著的東西上，那是一台黑色的thinkpad筆記本電腦，雖然由外觀上看不出是多久的配置，但盧卡斯卻知道這台thinkpad並非凡品。
事實上，這名叫康拉德的青年過去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電腦天才，曾一度被ags秘密籠絡，負責執行某項機密計劃，盧卡斯正是由此得以和他接觸，續而將其拉入「神眷」的麾下。至於康拉德口中的「朱麗葉」，那其實並非任何意義上的生命。是由他編寫程序所創造的虛擬人格，康拉德對朱麗葉傾注全部地愛和熱情，在第一法則允許的極限下，朱麗葉的人格被他完善到幾乎可以和真實生命媲美的程度。
康拉德本身並沒有靈力，就算他如何努力也無法讓虛擬的電子生命獲得靈魂，然而盧卡斯的出現使他看到了實現願望的可能，因此毫不猶豫地加入到了銀假面的麾下。肆虐北美大陸地天使獸當然是出於銀假面的計劃，但眼前的通天塔。以及以通天塔為中心展開的歪曲力場卻是他一手策劃的。
雖然康拉德最初的動機不過是為保護以數據形式儲存在電腦中的朱麗葉的存在，但強行修正第一法則地結果，卻造成了通天塔中心方圓五百公里內的靈子排斥現象，在此區域內的靈子活躍性會受到極大抑制，即使是掌握著至高煉金的盧卡斯，一旦踏入歪曲力場的範圍，也就變成了沒有辦法使用魔力地普通人，而這份抑制力對其它人也同樣有效。
於是。通天塔實質上已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即使其周邊被歪曲力場覆蓋的地域，對踏入其中的紅世中人而言也可以說是噩夢般地環境。
或許是考慮到這一點，銀假面很放心地把北美地區交給了康拉德負責，盧卡斯也只是過來查看預定計劃的執行情況。在確認沒有對計劃造成妨礙的事情後，他也不準備在這片拒絕魔力的區域久留下去。
「雖然不知道何時會引來那邊的干涉，但在那以前，你就儘管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康拉德。」盧卡斯向康拉德如此宣告著。「但是千萬不要忘記，即使無法使用靈力，紅世中人存在的本身便已超越凡世的常識，以為在歪曲力場中就高枕無憂地想法，那可是和『自殺』無疑。」
「我會銘記您的忠告，前輩。」康拉德向著盧卡斯鞠了一躬，跟著卻向通天塔投以狂熱的神情。「那些被流言吸引的人群正在朝著這裡前進，按照目前的速度預測。只要再有一個月的時間，通天塔裡就會聚集足夠的居民，那將是朱麗葉的新生，同時也是統帥地計劃推進到第二階段地時刻……在那以前，沒有任何人可以破壞它。」
「希望如此吧……」對於康拉德的狂熱，盧卡斯給予了保留地答案。
一輛帶著拖斗的摩托在荒涼的公路上奔馳著，頭頂的炎炎烈日在過往的五小時裡給其上的兩名乘客帶來了過度的熱量，而一路上沒見到任何同行者的事實。也讓負責駕駛摩托的那位心情逐漸浮躁起來。他喝乾了寶利瓶中剩餘的飲水，隨手把空瓶子拋了出去。空的寶利瓶砸到了旁邊拖斗中的某個被擋雨布蓋著的物體上，但也只是讓對方發出一聲輕哼而已。
「我說，你還真能忍啊，裡面不熱麼……」
奕豪以「真是服了你」的目光看著拖斗中的阿索拉，自從太陽升起來以後，她就把自己藏到了擋雨布下面，似乎打算把它當成遮陽傘的代替品。
「……熱，但是我不要曬太陽。」
阿索拉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從很深的地底裡發出來的，擋雨布也跟著扭動了幾下。
「難得遇上這樣好的天氣，太陽曬起來可是很舒服的哦！」
奕豪一邊狠狠抹去頭上的汗水，一邊以盡量柔和的聲調誘惑著阿索拉。
「不要！我討厭太陽，莉莉絲也說曬太多陽光會讓皮膚變粗糙的。」
阿索拉堅定拒絕了奕豪的蠱惑，然後用擋雨布把自己罩得更緊了。
「可惡啊，到底是哪個死傢伙造出這種鬼地方來的……」
嘴角傳來鹹鹹的汗味，奕豪咬牙切齒地怨恨起來。如果還能夠使用至高煉金的話，早就造出冰水來冷卻體溫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邊忍受著烈日的灼燒，一邊還得隨時注意周邊的突發狀況，對凡人的精神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酷刑般的折磨。雖然很想和旁邊拖斗中的那位換換位置，但阿索拉卻死活都不讓有聽話地莉莉絲出來。
「這輛車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摸了摸被太陽烤得滾燙的油缸，奕豪不禁擔心起這個問題來。而就在這時候，延綿的公路終於轉過了漫長的峽谷部分，眼前的視界一瞬間赫然開朗。
「唔……啊咦？」突然開闊的視野讓奕豪恍惚了幾秒，等他定神的時候，豎立在遠方地平線上的一根黑線引起他地注意。
「……喂，阿索拉，你看那是什麼？」
奕豪拍了拍拖斗中的擋雨布，阿索拉最初發出很不情願的抗議聲。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奕豪的騷擾，不情願地慢慢從擋雨布中探出頭來，一望之下卻當即皺起眉頭。
「那是……塔？」
雖然受歪曲力場的干涉而無法使用魔力，但阿索拉本身的身體機能卻不受影響，而惡魔的視力原本遠遠超過普通人類，因此阿索拉看到了更多奕豪看不到的東西。
「那座塔……好奇怪……沒有窗戶也沒有門，就像從地上長出來似地……不可能是人工造的，但從這距離看過去。它的大小就超過了撒旦的宮殿……」
「……哼哼，找到靶子了。」奕豪向著塔的方向擺出射擊地姿勢。「那裡肯定就是這層古怪結界的核心，和天使獸也八成脫不了干係，不過看這距離，至少也要兩天才能趕到。要想辦法縮短時間的話……」說到這裡，他向阿索拉建議著。「我說，不如我們倆輪流駕駛怎麼樣？白天有太陽的時候交給我，晚上月亮出來後交給你。又不會曬到太陽，很公平吧？」
然而對於他用心良苦地建議，阿索拉只是簡單地以躲回擋雨布下為答覆，看來是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啊啊啊，我就知道……」奕豪發出無奈的歎息，跟著舉手向著頭頂毒辣的太陽，開玩笑似的喃喃自語著。「沉睡在黑夜的巨人，馳騁於荒野的狂王喲。吾在此呼喚，那埋葬在時間洪流中的偉大聖名，張開汝之臂膀，讓不落地夜幕降臨吧……」
「你突然叫那個瘋婆子幹什麼啊！」阿索拉當即掀開擋雨布，氣鼓鼓地看著奕豪。「有什麼事向我請願不就好了，本君王的權位可是在她以上！」
「不是啊，反正這裡的聲音又傳不到地獄去，我只是隨便嚷嚷而已……」奕豪聳聳肩膀。轉頭看著阿索拉。以謙卑的語氣祈求著。「那，我萬能的君王啊。能不能請您動用您那無邊的法力，替小的稍稍擋擋頭頂那毒辣的太陽呢？」
「唔，這件事……」在對方地眼中發現嘲弄地笑意，感到屈辱的阿索拉咬住了嘴唇。
「算啦，要您以您地無邊權能來做這一點小事情，實在是太難為您了，就讓小的自己來想辦法好了……」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奕豪卻露出誇耀勝利的神情。
然而似乎連神明都不站在他的一方，就在他洋洋得意的時候，持續了五個多小時燦爛陽光的天空，突然湧出了團團烏雲。烏雲迅速遮蔽了天空，太陽的光輝在同時斂去，隨著一陣陣的冷風乍起，天上開始下起了暴雨，而整個過程連五分鐘都不到。
「……我靠。」奕豪只用了兩個字來表達心中的情緒。
「呼呼，看到了嗎？本君王的權能？」阿索拉向著奕豪得意地揚起下巴。「就連天都站在本君王的一邊，看你今後還敢向那瘋婆子請願不！」
「是是，我偉大的君王……」奕豪苦笑出來，此時天上已下起了瓢潑大雨，激烈的雨點打在摩托上，把護目鏡弄得完全看不見。奕豪不得不取下護目鏡，跟著卻順手把阿索拉身上的擋雨布拉上。「好了，快坐去把擋雨布蓋好，這種暴雨可不是說停就停的，我盡快找個躲雨的地方……」
奕豪向著周圍眺望，卻沒注意到阿索拉的視線正追隨著他的動作，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阿索拉已經把擋雨布的一半披到了他的身上。
「要是你淋雨感冒的話，莉莉絲那傢伙會很麻煩的，所以本君王這次就特別開恩吧，要好好感激哦！」
「別開玩笑，這張布哪裡遮得住兩個人，你自己用就好……喂！」
哭笑不得的奕豪正待拒絕，但阿索拉卻突然跳出了拖鬥，坐到了摩托的後座上，伸手摟著奕豪的腰，然後用擋雨布蓋住了他的身體。
「嘿嘿，這樣不就好了？」
「……我說，你其實是莉莉絲吧？」奕豪如此懷疑著，然後後背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喂！不許咬人！」
「哼，我可是知道的……」阿索拉鬆開了口，卻依舊抱著奕豪的腰。「以前你因為進山採藥而淋雨感冒，結果發燒引發了嚴重的肺炎，足足一個月都沒有下床呢，要不是莉莉絲的細心照顧，早就病死了……哼哼，撒旦的契約者，破滅的魔人竟然差點死於小小的肺炎，天使們知道後大概會笑掉大牙吧？」
「有這回事嗎？我怎麼記不得了……」奕豪心虛的否認著。
「嘻嘻……」抱著奕豪的阿索拉，不知為何突然笑出來。
「……你在笑什麼啊？」奕豪感到越來越不安了。
「呼呼，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在擋雨布的遮蓋下，阿索拉把頭貼到了奕豪的背上。「偶且淋下雨也蠻不錯的啊……」
「是……是這樣嗎……」
「嗯，就是這樣。」
「……」
「……」
「……喂，我說啊。」
「什麼？」
「你要不要再感冒一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