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幻世之卷 第六章 迷霧 文 / 懶獅子
第六章迷霧
「阿嚏！」
阿索拉打了個噴嚏，發出小聲的嗚咽，把全身更緊地裹在了睡袋裡面。
發燒，頭痛，反胃，噁心……對殺戮魔女來說，大概還從來沒有過感覺如此糟糕的時候吧？平常習慣了靠著魔力調節身體溫度，卻因此導致身體的抵抗力急速下降，結果面對一場暴雨就敗下陣來，不得不面對眼前重感冒的糟糕狀況。
事實上，外面的暴雨依舊是下個不停，而阿索拉能夠像這樣縮在溫暖的睡袋裡呻吟，是因為奕豪替她搭好了帳篷的緣故。
烏雲遮蔽了頭頂的陽光，傾瀉的暴雨使得路況也視線都急劇惡化，判斷再繼續前進會變得相當危險的奕豪，當機立斷決定就地駐紮。比較幸運的是，他們趕在暴雨傾瀉前出了峽谷，倒不用再擔心泥石流等等的危險，結果奕豪在周邊選擇了一處相對平坦的高地作為駐營地，本來應該先清理地面再搭帳篷的，但當時拖斗裡的阿索拉卻已經冷得抱住肩膀顫抖起來，因此奕豪只是草草踢飛了幾塊石頭，連排水溝都來不及挖，就迅速搭建起了折疊帳篷，然後把阿索拉拖進了帳篷裡面。
濕透的衣物不斷奪走著裝者的體溫，阿索拉的嘴唇都隱隱發烏起來，在沒帶替換衣物的情況下，奕豪乾脆叫阿索拉脫掉衣物躲進睡袋裡面。對於這項唐突無禮的要求，撒旦的女兒當然是表達了強烈的憤慨，然而大幅衰減的體力根本無法對抗鐵門武者的強力，阿索拉於是被奕豪強制性地剝光了衣服，像蓑衣蟲般地扔進了睡袋裡面。
對凶名遠播的殺戮魔女來說，自己地意志被他人無視到這種程度還是生平頭一次的經驗，自然感到萬分屈辱。然而身體的狀況卻讓她沒有抗議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奕豪躥出帳篷，不知道又在暴雨中忙活著什麼。
安頓好阿索拉後，奕豪隨即就竄出帳篷，冒著暴雨在外面挖起排水溝來，雖然這頂帳篷本身具有一定程度的防水性，但若積水超過其防水界限的話，裡面照樣會水漫金山的。在過去被至源放逐到休斯頓的兩年中。奕豪累積了豐富地戶外生存經驗，也因此很容易地完成排水溝的挖掘，跟著再把剛剛沒來得及固定好的地釘打進地面後，帳篷也就算加固完成了。
根據過往的經驗，眼前這場暴雨大概會一直持續到明天，當然也不可能頂著暴雨前進，奕豪取出雨布蓋住摩托，用繩索將其固定在上面。然後從行李裡翻出便攜的爐灶，帶著乾糧迅速竄到帳篷裡面。
帳篷裡面的阿索拉還是縮在睡袋裡面，濕透的衣服被扔在旁邊，大概是取回體溫的關係，阿索拉原本蒼白地臉色也稍稍恢復了血色。
看到奕豪拿著一堆東西進來。殺戮魔女立刻把頭偏向一邊，就像表示不滿似的從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出來。然而，奕豪卻完全無視了她的反應，逕直走到帳篷的另一角。脫下衣服用毛巾擦起身子來。
「你……你在幹什麼！」阿索拉當即叫了出來。
「幹什麼？當然是換衣服啊，就算是我，在這種天氣一直穿著濕衣服地話，搞不好也會感冒的。」奕豪理所當然地主張著。
以吸水毛巾大致擦乾身體後，他便把脫下的濕衣服和阿索拉的一併拿到了帳篷外面。因為當初選地是一款較高級的雙人帳，除休息的內帳外還帶有一小小的擋雨前廳，於是他把濕衣服大致擰乾後就直接放在了外面，反正這種天氣怎麼晾也沒可能晾乾的。
最後確認帳篷的周圍固定完好後。奕豪回到了內帳，阿索拉這時正在玩弄著他帶進來的東西，便攜式氣爐，還有折疊炊具等等，都是她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阿索拉趴在睡袋裡興致勃勃地擺弄著這些東西，一時間甚至忘了身體狀況不良地事實。
「那個，這些是幹什麼用的啊？」
「簡單來說。就是方便野外使用的炊具吧？雖然我更喜歡用篝火來烹調食物。不過這種天氣也沒辦法呢……」奕豪遺憾聳聳肩膀，從阿索拉手裡取過氣爐。放在地上打火點然。
「哇啊！」蒼藍的火苗給黑暗的帳篷帶了光熱，阿索拉就像小孩般發出驚訝的呼聲，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摸氣爐。
「喂！不要亂碰啊，萬一引燃了帳篷那今晚我們就只有露宿荒野了哦！」
奕豪出言招呼著阿索拉，後者聞言嚇一跳般的縮回了手，跟著很不滿的瞪著他，不過在看到奕豪正用小刀削開塑料袋地包裝，將裡面地大塊乾糧放到小鍋裡的時候，又忍不住露出好奇地神情。
「那，現在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準備晚餐，你肚子不餓嗎？」奕豪挑逗似的眨眨眼睛。
「……我餓了。」阿索拉很不甘心地承認了這一點。「我想吃烤羊排。」
「烤羊排？拜託，我的君王啊，這裡可沒什麼烤羊排。」奕豪苦笑著把水加進鍋裡，然後再把鍋放到氣爐上。「只有速食的咖喱飯和難吃的壓縮餅乾兩種，當然如果您有力氣的話，也可以自己去弄想吃的烤羊排……哪裡，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只要頂著暴雨走上個一兩天就能離開結界，再回到暗黑工會還是地獄什麼的地方，他們會很榮幸為您效力。」
「……那我要咖喱飯。」阿索拉無力地舉起手。
「那就安靜的等上十分鐘吧……真是的，明明是病人就不要給我這樣活蹦亂跳啊……」奕豪按著腦袋把阿索拉放倒在地上，然後便專注著攪拌起鍋裡的速食咖喱來。
外面的暴雨依舊持續著，密集的雨點在外帳上打出「崩崩」的聲響，然而在僅僅相隔著幾厘米的內帳中，卻流溢著靜謐而安穩的時光。
阿索拉縮在睡袋裡，只露出個腦袋看著奕豪，在微微火光地映射下。那張臉顯出深刻的輪廓，看上去和昔日的魔人頗為神似，但卻似乎又有著很大的不同。阿索拉說不出兩人不同在什麼地方，只是看著在火光下專心攪拌咖喱的奕豪，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一顆心也好像踩在了棉花堆上。
某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由心底泛起，雖然只是在風雨中搖晃的一頂狹窄帳篷，但阿索拉卻覺得比呆在奢華至極的魔王宮裡還要舒服。什麼話也不用去說。什麼事情也不用去想，就好像依偎在主人膝頭地貓兒，阿索拉被懶洋洋的滿足感充盈著，倘若此刻奕豪再撫摸她的頭一兩下的話，說不定阿索拉會舒服得叫喚出來。
可惜不解風情的男人只是莫名其妙地看著阿索拉，然後如此問道。「那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沒什麼。」阿索拉緊張地別過頭。「說起來。你對這些相當熟悉嘛？」
「嗯，過去我一個人在這裡待了兩年，那期間經常開著摩托跑到野外遊逛，所以是不比較喜歡啦……」奕豪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說起來，被至源放逐的那兩年可以說是我一直期待的平靜生活呢。但在那樣的平靜中總會莫名其妙地覺得焦躁，結果等察覺到地時候，已經不知不覺常常往荒野跑了呢……雖然也可能是受因緣的召喚，但果然還是遺傳的緣故吧？」
「遺傳？」
「是啊。我的老爹也喜歡背著行李整天滿世界的亂晃，雖然最近幾年在老媽地監視下收斂了不少，不過現在世界變成這副模樣，那傢伙應該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吧……」奕豪搔搔頭髮，禁不住歎了口氣。雖然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性格應該更適合追求平靜安穩的生活，但像眼前這種為某種目的而奔走地緊張日子，他也並不會覺得特別討厭。儘管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不過看來鐵氏一族的血脈也賦予了他和歷代祖宗同樣的天命呢……
「總之。那傢伙的事情就到這裡吧，咖喱飯差不多好了……」奕豪搖搖頭擺脫了不良的想像，關掉氣爐把煮好的咖喱飯分裝在食器裡，遞給了阿索拉。「給，雖然是速食品，但只要不太挑剔味道的話，吃起來還是蠻不錯的……吃飽了飯，然後再好好睡一覺。惡魔對疾病地抵抗力本來就要強過人類不少。小小的感冒，只要修養一晚上就能康復過來。」
「嗯。我知道。」阿索拉接過奕豪遞來的食器，然後開始安靜的用餐起來。
當然奕豪也沒有再說什麼，也專注在自己的晚餐上，帳篷外的暴雨似乎漸漸稀小，「嘩啦啦」的密集雨聲變成敲打在外帳上的節奏鼓點，奕豪帶著愜意地心情聆聽著這自然地韻律，而這表情落到旁邊的惡魔王女眼中，似乎讓她決定了什麼事情。
「嗯，就這樣吧。」阿索拉捶了下左手，然後如此宣言著。「本君王決定獎勵你地忠誠，今晚讓莉莉絲來陪你好了。」
「唔……咳！咳咳！」正在吞嚥的奕豪當即猛烈咳嗽起來。
據說少女的體溫是醫治發燒的良藥，雖然不知道男女調換立場後會不會影響效果，但無論如何，阿索拉在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恢復到了精神十足的狀態，反而奕豪因為睡眠不足而顯得頗為憔悴。
早餐是壓縮餅乾加上衝兌的果汁，雖然營養方面是沒什麼好挑剔的，但也很難將其過程視為樂趣，因此奕豪和阿索拉很快吃完了早餐，簡單收拾好了東西，然後就再度上路。
摩托沿著泥濘的公路朝遠方的通天塔駛去，因為昨天下了整整一晚的暴雨的緣故，天氣驟然涼爽了不少，不時掠過周圍的草場和林木也很容易讓人生出踏青郊遊的心情。在夏季鬱鬱青青的草場上，隨時可以看到牛羊甩著尾巴在那裡悠閒吃草，倘若不是其身後那一棟棟破敗的農場建築觸目驚心的話，實在很難察覺到這塊大地正面對著的浩劫。
奕豪甚至還下車前往廢墟中查看，結果就像他預料地那樣，沒有任何倖存者。甚至連一具屍骸都看不到。
不用說，這些當然是天使獸的傑作。
那些由人體異變產生的詭異生物，似乎沒有受到靈力干涉結界的影響，在這區域內活動自在。這讓奕豪更加堅信了那座通天塔便是一切災厄源頭的判斷，但同時也感到疑惑。因為這一路上他共查看了三座農場，發現被破壞的都是有人居住的建築，無人的牲畜棚和田地都沒有受到攻擊地跡象，而且不僅如此。理當比人類更具有獵物價值的牛羊也基本上沒有被捕殺的跡象，天使獸完完全全地把狩獵目標放到了人類身上。
再考慮到天使獸那詭異的進食方式，毫無疑問這其中隱藏著某種重大的關鍵，但讓奕豪苦惱的是，到目前為止大部分都是他的推測，邏輯的拼圖中缺少了最關鍵地一塊。
經過一上午的行駛，奕豪和阿索拉已經抵達了一座小鎮，雖然很難說得上是理所當然。但這座小鎮就和一路上看到的所有地方同樣，都沒有絲毫人煙。只是稍有不同的是，這座小鎮並不像其它地方那樣殘留著破壞的痕跡，甚至還保留著正常水電地供應，天使獸的足跡似乎還沒有到過這裡。就好像小鎮的居民全體離家出走似的。
奕豪在小鎮裡轉了一圈，最後也只在一座關門地商店裡拿了一瓶礦泉水回來。
「媽的，事情還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奕豪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礦泉水，卻難以舒解心中的郁氣。忍不住把手裡的塑料瓶砸了出去，卻撇見阿索拉不知何時竄到了鄰近塔樓的頂上，正聚精會神地向遠方眺望。
「喂，發現了什麼東西嗎？」
「呼呼……」回過頭來的阿索拉，帶著貓似的神情向奕豪招了招，那裡說不定有你要找的東西哦！」
「什麼？」奕豪直接由房頂跳上了塔樓，順著阿索拉地手指望去。因為平原上沒有什麼遮攔物，再加上晴朗的天氣也讓視野開闊。所以他很容易就發現了遠方地平線上的煙塵，只是由於距離太過遙遠的關係，要進一步看明白就很困難了。「那是……車隊？」
「裡面可是沒幾輛車，大部分人都用是走的……哦哦，還有騎馬的，那是……牛車？簡直就像難民營似的……」阿索拉向奕豪說明著，惡魔的天賦機能讓她能更清楚地看到遠方地狀況。「距離這裡至少有三十公里呢，好像正朝著那座塔走去……喂。怎麼辦？要不要追過去？」
「廢話！」
終於找到線索。奕豪禁不住露出興奮的神情，縱身跳下塔樓。而他在發動摩托地同時，阿索拉也坐進了拖斗裡。
「你說，他們會不會就是這座城鎮的居民？」
「追上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三十公里的距離並不算短，但對方的移動速度相當緩慢的關係，全力追趕的奕豪和阿索拉還是在一小時後追上了行進中的車隊。奕豪把車停在山丘上面，而那車隊就在山丘下一公里不到的地方，正以近乎步行的速度緩緩前進著，這讓奕豪得以目睹下面那群人的真貌。
就像阿索拉先前說得那樣，將它稱為車隊確實相當勉強，車隊從頭到尾總共只有五輛車，而且其中一半都是運貨的卡車，平常用來裝載貨物的貨箱裡擠滿了人，看起來以老人和小孩居多，一個個看上去都是精疲力竭的落魄模樣。在這些現代交通工具以外，也有幾輛馬車和牛車，上面也差不多都是坐滿了人，還有更多的人則是跟著車徒步行走，他們的衣服鞋襪都相當骯髒，臉上也滿是汗水和塵埃結成的污垢，走路搖搖晃晃，簡直就像長途跋涉後的難民，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然而讓人費解的是，即使狼狽到這種程度，他們也還是艱難地挪動著腳步，繼續朝著通天塔前進。
「那座塔，果然很有問題呢……」奕豪的目光自然延伸到遠方的通天塔，卻下意識地皺起眉頭，經過此前一天多的趕路，現在他們已比較接近那座通天塔了，也因此能更清楚地看到它的模樣，只是那扭曲卻呈現出壓倒性龐大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生出親近感。「總之先下去問問看吧，那些傢伙為什麼非得朝著那座塔前進的理由。」
「要去的話最好快點哦。」旁邊的阿索拉指著車隊左方的某處。「那裡傳來了血腥的味道。」
「啥？」奕豪跟著她的手指望去，只見車隊左方的平原上冒出滾滾煙塵，三輛吉普正朝著車隊駛去，吉普車上塗著綠色迷彩，後面還搭載著重機槍，很明顯是軍用的款式，確認這一點後奕豪鬆了口氣。「什麼啊，那不是軍隊嗎？」
「如果是軍隊的話，他們身上的血腥味也未免太濃了一點……」阿索拉拔出腰間的戰術刀，隨手挽了個刀花。「簡直就像殺人魔一樣呢。」
「難道說……」奕豪飛快地調整了焦距，而這時候三輛吉普車已經逼近了車隊，看到那宛如狼群狩獵的陣型，奕豪在一瞬間理解了他們的意圖，然而卻來不及阻止。
下一刻，三挺重機槍的咆哮聲，以及被子彈撕裂身體的人群的慘叫聲，在大地上拉開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