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幻世之卷 第十章 真相 文 / 懶獅子
第十章真相
即使是神降臨的通天塔裡，也有夜晚的存在。
當夜神的雙翼覆蓋天幕的時候，結束黃昏禮拜的人們也就回到各自的家裡，心滿意足地沉入夢鄉。
白日喧嘩的街道，此刻也是萬籟寂靜，偶爾有低低的蟲鳴聲響起，但卻又彷彿畏縮什麼似的收斂了下去。
皓月的光輝下，兩條漆黑的身影在屋頂上穿行著，那超越常識的運動力讓他們得以悄然無息地接近了祈禱的廣場，並藏身在了立柱的陰影中。
「果然如此……」
奕豪收回按在地上的手，呲牙咧嘴的神情看起來相當狂暴。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旁邊的阿索拉納悶的問著，自從黃昏禮拜後，他的情緒一直都很不穩定。
「那女人真的那麼重要嗎？」
「笨蛋，不是那回事！我只是發現通天塔的秘密，稍微有些吃驚而已。」
「通天塔的秘密？」
「要解釋起來很麻煩呢……」奕豪按著額頭，用了一點時間才找到適合說明的語言。「簡單來說，這裡可以看成一個完全獨立的位面空間，那座通天塔其實是位面空間在現世的投影，只是被當作出入的門扉，就好像天界大門那樣，但實際上並不存在……在我們踏進通天塔的一刻，就通過那扇門扉來到了現在的位面空間。」
「……也就是說，我們並不在原來的世界？」
「沒錯，但若僅僅是這種程度的把戲，就算是三流的煉金術士也能隨便施展，問題在於，這個位面空間相當特殊……阿索拉，你還記得混沌大地的死界吧？」
「是記得啦……」
「冥王的神域和混沌大地上徘徊地死氣結合。進而形成了覆蓋住了整個位面的神域，也就是死界……這裡也和混沌大地的情況很相似，某種類似神域的力量充斥著我們所在的位面，或者也可以說，正是那種力量構成了現在的位面。」
「神域，那是神靈才有的權能吧？但這裡不是連基本的靈力都無法使用嗎？」阿索拉指出了矛盾地地方。
「所謂的神域，是指神以自身意志影響世界法則的空間，但要在一定程度內歪曲世界的法則。並不一定非要神的權能不可，過去我就製造過不少的魔具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只是規模無法和眼前的位面相比就是了……」奕豪望著高聳入雲地立柱。「我剛剛確認過了，那種完全規律的靈氣流動和魔導機關運行時的狀況很相似，所以這處位面空間絕對是通過某種大型魔導機關創造出來的。」
「這……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首先要創造如此龐大的位面空間，單是每天要消耗地能量就難以想像，這股能量究竟從何而來？更不要說空間本身還具有歪曲法則的特性……」說到這裡，奕豪稍稍沉吟了幾秒。「或許這樣說有些奇怪。但其實此刻在這裡的我們都不在是原來的自己，或者說，至少處於不完整地狀態。」
「不……不完整的狀態？」阿索拉慌慌張張地檢查著身體。
「咳！我說的『完整』，是指構成生命的靈子和分子彼此交融，兩者同時存在的狀態。」奕豪咳嗽一聲。「至於在這裡的我們。比起有血有肉的軀體來，反而更接近天使那種偏向靈體性質的生命……」
「你是說……我們現在只剩下靈魂？」阿索拉當即皺起眉頭。「討厭！才不要呢！」
「不是啊，怎麼說比較好呢……是這空間地特質扭曲了物質的存在形式，凡是在這空間中的任何物體。其存在形式都會自然偏向靈體的一方，無論是房屋，食物，衣服，還是人體。」奕豪以緩慢的聲音說明著。「所以衣櫃裡才會放著完全貼身的衣服，所以餐桌上才會擺著只在蓬萊生長的果實，正因為所有的物質都是由靈子構成，只要靈子能量不曾斷絕。任何東西都可以被輕易創造出來，就好像捏泥人一樣。」
「這樣說來，那我們不也成了和泥人差不多地東西？」阿索拉不自覺地抱住了肩膀。「討厭，光是聽著就讓人毛骨悚然……」
「在現世開闢如此龐大地獨立空間，同時還賦予空間扭曲法則的特性，光是維持狀態要消耗地魔力就超過想像……」奕豪不甘心似的咬著嘴唇。「那些傢伙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調集如此巨大的魔力的？」
「你到這裡來不就是為了知道這個嗎？」阿索拉敲了敲旁邊的立柱。「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還不如抓緊時間進入看個究竟……哼，像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方。還是早點毀掉的好！」
「……說得也是。」奕豪點點頭。抬頭仰望著這根直沒天際的立柱，不禁苦笑出來。「真是的。雖說是完全的靈子結構，但也沒必要建得這樣誇張吧，這樣要人怎麼上去啊……」
嘴裡這樣說的奕豪，眼睛卻移到阿索拉的身上，而感覺到那目光中的意圖，阿索拉頓時警戒地後退了數步。
「你……你想幹什麼？我……我可是不會飛的哦！」
阿索拉是撒旦和血族始祖的女兒，無論父系或母系的血脈都賦予了她足夠翱翔天際的能力，然而奇怪的是，她卻從未使用過這方面的天賦。
奕豪就曾問過莉莉絲有關阿索拉不會飛翔的緣由，結果得知似乎是這位惡魔王女患有嚴重的恐高症，因為一升到高空就會害怕得全身酥麻，以前也曾因此有過好幾次的慘痛經歷，最後乾脆就不再飛翔。但讓人費解的是，明明是共用一個身體，莉莉絲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障礙，結果奕豪直接把莉莉絲喚了出來。讓她帶著自己直飛到了立柱的頂端。
當然，因為雙方共享身體感官的緣故，在莉莉絲帶著奕豪冉冉升起地時候，阿索拉也同樣體會到了腳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虛無。雖然在莉莉絲主導身體的時候，阿索拉什麼也做不了，但在重新踏上堅實地面的同時，殺戮魔女就當場發飆起來。
「瘋子！強盜！流氓！惡棍！魔鬼！居然……居然對我做那樣的事情！絕對……絕對要宰了你！」
阿索拉扯著奕豪的領子，淚光閃閃的眼中同時射出殺戮的凶光。只是奕豪並不賣她地帳。
「你要宰了我是無所謂啦……」罪孽深重的男人故作輕鬆地聳聳肩膀，告訴了阿索拉一個殘酷的事實。「但就算你把我挫骨揚灰，待會兒也還是要再下去哦？除非你打算永遠生活在這『高高』的地方，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啦……」
「啊啊啊……」阿索拉呻吟一聲，當即癱軟下去，奕豪則伸手扶住了她。
「好啦，再稍稍陪我一會兒吧，等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了。我親自抱著你下去，那樣就不會害怕了吧？」
「這可是……你說的哦！」阿索拉咬牙站了起來，對奕豪投以凶狠的眼神。「如果敢再戲弄本君王地話，就算莉莉絲攔著，也絕對要把你從這上面踢下去！」
「是是。我的君王……」奕豪隨便擺了擺手，轉頭向四方望去。「話說回來，這裡還真是殺風景的地方啊……」
此刻他們身在立柱的頂端，從下面看上去高聳入雲的擎天立柱。其實還不足千米高，而那遮蔽視界地雲層只是某種障眼法，由高處向下看去則完全不受影響。立柱的頂端是一處方圓二十米的平台，平台的邊緣向四方延伸出條條寬大地光帶，光帶長度不到十米，而另一端則連著同樣的一根立柱，放眼望去，只見近百根巨大的立柱以光帶為聯繫。在空中排列成整齊的正方陣列，倒是頗為壯觀。
奕豪直接躍到另一根立柱上，站在邊緣向下方望去，僅僅十米不到的距離，下方的風景卻驟然改變，坐落湖邊的古老城市再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草原風光地帳篷連營，在為之驚詫的同時。奕豪又跳到了另一根立柱上。結果下方的草原風光又立即轉為了海邊的港口城市——倘若把每一根立柱所在的城市看成一個箱庭的模型，那站在立柱上向下俯視的奕豪。則確實體會到了那支配萬物的傲慢。
「居然創造了如此多地獨立位面……」奕豪將心中地震驚付諸歎息。「以每個位面容納十萬人來計算，這裡差不多有近千萬人，要維持他們的生活所需要地龐大靈子能量……究竟從何而？」
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強烈，奕豪自然注意到了聯繫著每座立柱的光帶，光帶上流溢著青白的光輝，他知道那是巨大靈子能量流動時的特有現象，很顯然這些光帶擔負著傳輸靈子能量的功能。奕豪的目光順著光帶的流向追溯而去，發現所有光帶都延伸向同一方向，也就是立柱陣列的中央，那裡聳立著一個粗壯的主柱，呈現出黑曜石般的外表，不論體積和高度都明顯高出其它立柱不少，要說可疑的話，也實在沒有比它更可疑的地方了。
「就是那裡了。」奕豪冷笑出來。「不過居然連一個守衛都不安排，看來是對自己的安全系統相當自信啊……哼哼，就讓我告訴你人外有人的道理吧，小子。」
對著素未謀面卻創造出如此規模的神跡的對手，奕豪心中偏向魔人的一方燃起了強烈的對抗意識，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漆黑的魔氣由他身上溢出，面對著那猶如暴風來臨的壓迫感，阿索拉也下意識地退後了兩三步。
就如同奕豪預料的那樣，位於立柱陣列中央的大黑柱上果然附加著戒備森嚴的結界，由探測、傳導、反動、攻擊等等復合而成的多重結界，實際上具備著在一瞬間將入侵者消減無形的威力，即使是惡魔王女的阿索拉也吃不消。然而在煉金術始祖地魔人眼中，這復合著強力效果的多重結界卻只是太過粗糙的半成品，僅僅依靠著龐大的靈子能量維繫著強度。但在細部處理上卻糟糕得可以。
甚至沒有動用到四大的力量，僅靠著牽引不同靈氣間的對消滅反應，奕豪就輕易將這層結界消於無形。
「太粗糙了……」
奕豪不甚滿意地搖著頭，他曾一度懷疑這座通天塔是出自盧卡斯的手筆，但現在看來可以排出昔日弟子的嫌疑。以煉金術來比喻地話，眼前的結界就和整座通天塔一樣，基本上還在煉金學徒的程度，只是超過常識的龐大規模讓人生仰望的錯覺。而且就算創造者確實有著煉金術的才能，那也不過是未經琢磨的原石，和奕豪期待的相差甚遠。
在感到失望地同時，奕豪心中又湧出強烈的好奇心，既然對方是尚不入流的煉金學徒的等級，那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找來如此龐大的靈子能源？要知道，就算是格拉姆上搭載地魔導機關，其最高出力也還不到這裡的百分之一。如此超規模的靈子能源，在理論上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帶著對未知技術地期待，奕豪開啟了中央主柱的門，呈現在眼前的情景讓他一瞬間理解了那股龐大靈子能量的來源，同時也反射般湧出一股惡寒。
「這是……什麼啊……」
旁邊阿索拉的聲音也彷彿凝固著寒氣。即使對殺戮千萬的魔女而言，眼前的情景也是太過驚秫的存在。
中央主柱裡面是中空地，其內壁猶如蜂巢般，上面放滿了某種長條狀的容器。容器中流動著某種淡綠色的液體，而液體中則盛放著一具一絲不掛的人體。由上至下，由左至右，由前至後，入眼竟是密密麻麻的人體容器，將身處停屍房的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再放大一萬倍，大概就是奕豪等人現在感受。
「……原來是這樣……」
奕豪的呻吟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而阿索拉地臉色也失去了血色。
他總算知道維持如此眾多獨立位面地靈子能量是從何而來了。眼前的情景已然說明了一切——不是什麼超規模地魔導機關，而是最粗暴的原始手段，直接從活人身上抽取靈子能量！這種方式不需要精密的控制回路，把活人當成儲存能量的「電池」看待，只需要通過簡單的串聯就能穩定控制靈子能量的輸出，而且只要「電池」的數量足夠多，發揮出遠遠超過魔導機關的出力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後，被當作「電池」的活人。其靈魂會隨著靈子能量的抽取而逐漸消失。待到靈子能量完全抽乾的一刻，失去靈子結構支持的血肉之軀也會在分子層面瓦解。再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事實上，這絕對不是什麼新技術，靈子工學的相關理論早在煉金術的啟蒙時代就已經樹立起來，也有煉金術士曾以動物做過類似的實驗，然而這樣的方法一來效率不高，二來太傷天和，因此到達克裡斯出世的時候，已經全面被魔動爐和魔導機關所替代。在煉金術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狂人有過這樣的構想，然而卻從未有人膽敢將其付諸實施……直到今天為止。
「到底是誰做的這種事情……」
奕豪的眼中冒出熾烈的殺意，不論是鐵門子弟的正義感，還是破滅魔人的職業操守，都絕對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
「看，是那個女人！」
就在奕豪怒氣飆升的時候，阿索拉指著右邊牆壁上的一個容器喊出來。透過容器半透明的外壁，可以看到不久前被「聖女」帶往「伊甸園」的艾達正沉睡在裡面，同樣是一絲不掛的模樣。
「媽的！」
奕豪罵了一聲衝過去，也顧不上打草驚蛇的可能，直接將那具容器從牆壁裡硬扯了出來。
一條傳輸靈子能量的軟管被扯斷，淡綠色的液體隨著軟管緩緩流出，奕豪揮拳砸碎了透明外壁，將裡面的艾達抱了出來。
「還活著……」
檢查後的奕豪長長呼出口氣。艾達似乎進入了某種催深度睡眠狀態，呼吸相當緩慢，但至少心臟還在跳動著，幸好她來到這裡還不到半天，應該沒有被抽出多少靈子能量，修養後就能自然恢復過來。
「奇怪，有些還是空的呢……」阿索拉看了看其它的容器，發現並不是所有容器裡都裝著活人。
「是被消耗掉了吧……」奕豪以沉重的聲音回答著。普通人體內儲存的靈子能量相當有限，以那種完全不加調節的粗暴方式抽取，至多也只能支持三日不到，而再一想想維持近百個獨立位面所需要的龐大能量，奕豪已經不敢去計算每天會有多少人被這處魔窯吞噬……
「我說，從什麼地方開始破壞比較好？」阿索拉如此問著，她手中的戰術刀舞出寸長的魔煌，顯然眼前喪失人道的情景也讓殺戮魔女動了真火。
「不要輕舉妄動！這裡不是隨便破壞了就行的地方。」奕豪不得不阻止阿索拉。破壞這處魔窯並不是困難的事情，但問題在於近百個和立柱相連的位面全是靠著這裡提供存在的靈子能量，沒搞清楚狀況就隨便破壞的話，斷絕了能量供應的位面或許會當場瓦解也說不定，而一個不好，身處其中的千萬難民也會隨同消失。
「總之，先搞清楚這裡的運行機制，再想辦法接觸位面的封鎖……雖然這樣比較妥當，但看來是沒時間慢慢來了。」感覺到周圍靈氣流動的變化，奕豪抬頭望向靈氣匯聚的中心，一具由光線構成的女體由虛無中浮現，就是在黃昏祈禱時見到的「聖女」的模樣。
「哦，這不是伊甸園的聖女大人嗎？」奕豪冷笑著揚起手。「我們是來見這裡的神的，麻煩能給我們帶下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