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神世之卷 第四十三章 巨人 文 / 懶獅子
第四十三章巨人
就如同所有故事的主角一樣，奕豪當然具備大難不死的特質。
事實上，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似乎正在一座洞窟裡面，周圍一片漆黑，耳中聽到的滴水聲音已經從後腦勺傳來的腫痛，讓他確認這裡既非天堂也非地獄，而是兩者間的狹小空間，人世的事實。奕豪的思維空白了兩秒鐘，隨即決定了優先事項，北歐戰士的英靈自黑暗中浮出，英靈身上的微光照亮了周圍的黑暗，而在開啟靈識後，奕豪則清楚的看到黑暗中的情景。
「好痛……」奕豪伸手摸了摸後腦勺，雖然沒有流血，但是卻腫一大包。他回想起來，似乎是在海水灌進來的時候撞到冰壁上的，不過那以後的事情就沒了印象。「唔，這到底是……」
奕豪檢查著身體的狀況，除了後腦勺的腫包外，其它地方似乎沒有受什麼傷，在不得不承認這件奇跡的時候，他也注意到，自己的手上竟牢牢握著那把撿來的奇怪銹劍。奕豪打量著手中的銹劍，銹跡斑斑的劍身上依舊看不出任何出彩的模樣，但不知為何，他下意識的覺得這次的際遇肯定和這把莫名其妙的銹劍有聯繫。
「唔，好像忘了什麼事情……」奕豪皺眉苦思，然後臉色轉為蒼白。「啊，對了！嵐萜！」
「叫我嗎，奕豪？」嵐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奕豪驚喜的轉過去，然而表情卻在下一瞬間變得茫然。「你……你在幹什麼啊，大師。」
「你說這些東西？是我從沉船的殘骸裡翻出來的，無論在任何險境裡面，確保食物供給都是最優先的。」嵐萜的懷裡正抱著一堆五顏六色的罐頭，看起來是一付完全沒有受傷地模樣。「那艘船的許多箱子裡裝著食物。應該是偽裝用的，但這時候能派上用場實在太好了。」
「那艘船也在啊……」奕豪深吸口氣，緩緩站起來。「不過，我們現在是什麼地方？」
「應該是海底的什麼地方。在你醒來我前，我已經把周圍搜索了一遍，但除了那艘貨輪外，就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嵐萜把罐頭放到地上，並對奕豪說明著。「這裡似乎是一座非常大的鐘乳洞。不過在沉船上面的洞壁被砸出一個大坑，我想辦法登上去看了看，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隔絕了海水湧進來，但也同樣讓我們無法出去。這裡面有可以呼吸地空氣，似乎也是那種力量的緣故。」
「……也就是說，我們是隨著那艘貨輪一起沉到這裡的？」
聽起來似乎太不可思議，奕豪發愣了一會兒，但想著就算再怎麼感慨也不可能改變現狀。他隨即決定放下顧慮。
「總之，先填飽肚子再考慮怎麼行動吧。」
「沒錯，船到橋頭自然直，就應該這樣。」
嵐萜露出欣賞的神情，並拍拍旁邊的地上。示意奕豪坐過來。在奕豪走過去的時候，她用斬魔劍切開兩個罐頭，並把其中一個遞給了奕豪。
「我比較想吃牛肉誒……」奕豪接過罐頭，看著裡面泡在糖水裡的果肉。露出苦惱的神情。
「不要挑三揀四地！」嵐萜在他的頭上敲了一記。「在這種情況下有吃的就算很好了！以前我在北極時，為了爭奪一點食物，可是不得不和北極熊打起來呢。」
「真……真厲害啊……」奕豪的腦海中浮現嵐萜把陸地上最大最兇猛的食肉動物踩在腳下地情景，當場決定保持沉默。
奕豪埋頭吃著罐頭裡的水果，嵐萜在旁看著他，目光竟是出奇的溫柔。
當注意到她嘴角那一抹越來越高揚的笑意時，奕豪忍不住停下動作，帶著困惑地神情問道：「那個。我的吃相很難看嗎？」
「咦？啊，不，沒這回事，只是很高興而已。」
「很高興？」
「嗯，因為夢想好像實現了……」
「夢想？」這個費解的詞讓奕豪露出困惑的神情。
在常識中，「夢想」向來都是具有積極向上的意味，難道像眼前這樣，被困在幾千米的深海。一邊吃著冰冷的罐頭。一邊擔憂著未來的命運，這種狀況和夢想有絲毫關聯嗎？
「我啊。其實有一個比我小一歲地弟弟……」似乎解釋般，嵐萜帶著懷念的語氣開口。「那是一個很不安分的孩子，受到我爹的惡劣影響，由小時候開始就總是到處調皮搗蛋，常常惹得長老們的生氣，每次看到他被處罰，我都提心吊膽的，但他卻總是不接受教訓，就像一頭精力過剩的小豬仔般到處亂竄……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對他始終放不下心來。」
「後來啊，我因某種緣故和他分開，然後便開始周遊世界的旅行，我想著將來有一天能和他同行，為了那時候能有保護他地力量，我在旅行中努力鍛煉著自己，然後等我注意到地時候，他卻反而安分了下來，整天過著懶惰無慾的生活，讓我覺得為此努力地自己簡直就像笨蛋一樣……」
嵐萜以憤憤不平的目光瞪著奕豪，雖然應該是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但奕豪卻不知為何感到莫名的心虛，下意識的分辨著。
「但……但是，說不定正是因為小時候活潑過頭，所以長大後才變得安份守己的啊……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雖然是這樣沒錯……」嵐萜露出鬧彆扭的神情。「但是我還是夢想著有機會能和他一起旅行探險啊，在旅途中互相扶持，分享彼此的喜悅和發現……」
「是……是很好的想法呢。」奕豪勉強點頭回應著。「但是，和我……沒有關係吧？是吧？」
「……你和那孩子幾乎一模一樣。」嵐萜認真的看著奕豪，然後突然展顏一笑。「所以啊，我覺得自己的夢想好像實現了似的。」
雖然貨船裡的食物夠他們兩人吃上兩三年，但也不可能因此就在這暗無天日地海底定居。因此吃完飯後再休息了一陣，嵐萜便催促奕豪出發。
兩人所在的鐘乳洞呈現出隧道般的狹長形狀，由於後面沉船的方向嵐萜已經仔細探索過，所以他們把目標放到了前方。兩人帶著少量的乾糧上路，一路上幾乎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也分不出時間是白天還是晚上。藉著英靈提供的靈識，奕豪勉強分辨出黑暗中的路徑，而至於嵐萜。雖然沒有靈識，但卻完全不受黑暗地影響，在黑暗中行動比奕豪還要敏捷，還常常出言提醒奕豪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不知是因為感覺不到時間所以才更容易讓人覺得疲倦，還是實際上已經走了足以耗盡體力的路程，鐘乳洞的長度超乎想像。在第三次睡醒的時候，奕豪估計著大概兩人已經走出了差不多一百公里，然而卻還是沒有看到鐘乳洞的盡頭。而隨身攜帶的補給也差不多耗盡，奕豪不由得想著，要是一名斬魔師和一名御魂使就這樣餓死在海底的話，那還真是最大地冷笑話。
「奕豪！奕豪，快過來！」
嵐萜興奮的聲音突然傳到他的耳中。奕豪抬起頭，只見嵐萜站在前方的高崖上，不停的朝他揮手。
「看那裡！」
待他爬上高崖後，嵐萜指著前方向他宣佈著。「有光！」
「……真地耶！」
只見原本漆黑無光的空間。突然有一點光亮從很遠的地方漏出。雖然是相當微弱的光亮，但對於經歷了漫長黑暗地兩人來說，卻是足以喚起他們勇氣和希望的標示。奕豪幾乎迫不及待的要跑過去，但嵐萜卻一把扯住了他，並提醒著。
「小心！前面是懸崖！」
奕豪剎住腳步，以靈識打量著前方。只見大概前方兩三米的距離，一道懸崖橫斷在兩人的面前，懸崖的寬度超過一公里。而下面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似乎懸崖的對岸便是那道光線地所在，然而正因為如此，橫斷在兩人眼前的這座懸崖才成為更令人憎惡的存在，奕豪不由得低聲咒罵起命運的惡作劇來。
「去你的！這是開什麼玩笑啊！」奕豪怒氣沖沖的罵著，聲音在鐘乳洞裡聽來格外響亮。
「傷腦筋呢，這種距離我也跳不過去啊……」嵐萜也露出為難的神情，不過總覺得她的煩惱等級和奕豪相差甚遠。
「從下面繞過去地話……」奕豪站在懸崖邊向下打量，只覺得一股說不出冷暖地風迎面撲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隱約的硫磺味。於是當場打消了注意。「不，還是算了吧。要是不小心落到地心地話，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你不能想想辦法嗎，奕豪？」嵐萜帶著期待的目光望著他。「就像在暴風雨時的那樣。」
「你……你知道？」奕豪愕然看著嵐萜，後者點點頭，回應以毫不掩飾的信賴。「是的，所以我才會說，你的身上有著連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力量。」
「是這樣嗎……」奕豪露出狐疑的神情。「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機構的斬魔師，懲戒部隊的指導教官，也是現在和你患難與共的同伴。」嵐萜輕輕拉起奕豪的手，放到胸前。「奕豪，你的力量能幫助我們擺脫困境，現在是使用它的時候了。」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本來想說「沒辦法」的，話出口時卻改成「只能試試看」。不知為何，他似乎沒辦法拒絕嵐萜的請求。
「嗯，你一定行的。」嵐萜點點頭，那信賴的目光讓奕豪心中莫名一熱。
帶著幾分坎坷不安，奕豪站到懸崖的邊緣，閉上眼睛回想著暴風雨中的情景。那時候他幾乎是在無意識下採取的行動，而現在他則需要有意識的讓當時的情景再現，而其中的關鍵便是英靈地進化。從北歐戰士進化成的黑暗魔人，似乎具備凍結物體的能力，既然能在海面上造出那般誇張的冰原。若是施展其能力的話，在懸崖兩邊造一座冰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完成從北歐戰士到黑暗魔人的進化？奕豪完全沒有頭緒，他讓英靈站到旁邊，盯著英靈地模樣，嘗試著在喚起當時的感覺。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英靈是靈魂的鏡像，奕豪看著英靈的眼睛。意識卻在不知不覺中沉入到自己的靈魂裡面。等奕豪注意到的時候，他的腳下已失去了踏著堅硬地面地感覺，身上則泛起失重般的漂浮感。
在不斷下降的過程中，奕豪看到意識之海的模樣，青藍的光輝由意識之海地深處溢出，使整個海面顯出如夢似幻的美景。和過去只能在海面上徘徊不同，奕豪輕而易舉的沒入了海裡。每一滴海水裡都凝聚著某個時刻的記憶和體驗，這樣地海水包圍著奕豪。但他並沒有呼吸不暢的感覺，反而感到陣陣熱情和溫暖，和意識之海的接觸讓他腦海中湧出各種似曾相識的幻境。
鍛造寶劍格拉姆、挑戰惡龍法夫納、和布倫希爾德相戀、被奸人謀害、來到瓦爾哈拉天宮、死者之國的王座、諸神黃昏的來臨……不同的幻境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裡浮現，然後連成一個完整地故事，那故事的主角是北歐神話中的屠龍英雄。名叫齊格弗裡德，而且，正是他英靈的名字。
（我……過去是這樣了不起的傢伙啊……）奕豪感到驚訝，但他驚訝的不是自己過去的經歷。而是如此簡單就接受了這種經歷的自己。就像回想起了深遠地記憶裡，他完全沒有抵抗地接受了屠龍英雄的名字。
（那，那個黑暗魔人又是怎麼回事……）奕豪想尋找和魔人相關地體驗，但周圍卻儘是齊格弗裡德的記憶。
（難道，在更深層的地方嗎……）奕豪把目光投向意識之海的更深處，然後奮力划動身體向下面游去。
隨著他的下沉，意識之海中原本溫暖的感覺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而凶戾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奕豪的身上泛起雞皮疙瘩。但同時也在他的腦海中喚起另外一種印象。
貴族少爺的荒『淫』生活，接觸到煉金術的禁忌，惡魔的誘惑和地獄的極樂，撒旦的契約和天界的敵視，世界本源的真相，帶著殺機的七罰之劍……這次的幻境在他腦海中勾勒出和屠龍英雄截然不同的人生，亦正亦邪，亦善亦惡。混沌的公子。破滅的魔人，其名為……
達克裡斯。
（反差真大啊……）雖然是旁人看來應該是無比壯闊的人生。但由於都是自己經歷的事情，所以奕豪也很難生出什麼盛大的感慨。（原來是這麼回事，那時候的是破滅魔人的力量啊……）
本來到這裡為止也不錯，但奕豪卻注意到意識之海還遠遠沒有完結，在破滅魔人的深度以下，似乎還有著更深沉的內容。奕豪的心中也湧起好奇心，雖然有些不安，但他卻很想知道在更深處的是什麼東西，於是他繼續向下潛入。
不同於先前的探索，往下的路徑是漆黑無光的，奕豪越是深入，就越能感受到某種奇妙的阻力。
意識之海是靈魂的具現化，換句話說，奕豪正在探索自己的靈魂。有過屠龍英雄和破滅魔人的經歷，他並不認為自己的靈魂中有什麼會危害到自己的東西，因此雖然感到不安，但卻沒有止步，而是繼續深潛。
經過不知多久的時間，四周仍然黑暗，但是鼓動越來越強烈。
然後，奕豪發現了。
在黑暗的盡頭，有什麼東西正閃爍著光芒，看起來就像是隧道的出口似的。
（是那個嗎？）
奕豪奮力划動著向發光的東西遊去。
當他的手伸進光中的瞬間，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頓時化為烏有，無比絢麗的光就像爆炸般充斥著所有的空間，光的暴風壓迫著任何膽敢靠近的東西，奕豪雖然沒有受到暴風的影響，但卻禁不住顫抖起來。
——無窮的威儀。
在光輝中聳立著一個巨人，巨人有著無比巨大、威嚴的存在感，奕豪感覺自己就像在仰望浩瀚星河的渺小螞蟻……
——無限的強悍。
那巨人的力量，已到了就算什麼都不做都會引起世界毀滅的程度，為此他把自己封在這深深的黑暗中……
——進化的極端。
奕豪感到無比的後悔，他後悔不該來到潛入到這裡，巨人的存在已遠遠超過人的極限……
——究級的存在。
若是把屠龍英雄、破滅魔人比喻成螢火之光，那巨人便是散發出無窮光熱的太陽……
（不，不行！不能放出來！）
奕豪以最強烈的意識拒絕著光的巨人，於是週遭的黑暗再度從虛無中湧去，並把光重新壓了回去，形成一小點漂浮在黑暗中。
就像從最深遠的噩夢中醒來，奕豪身上冷汗淋漓，他不敢去看黑暗中的光點，甚至連喘口氣都來不及，手腳並用的以飛快的速度衝出意識之海。
「奕豪！你怎麼了，奕豪！」
當他的意識重新回到現實時，只見嵐萜正在他的身邊露出焦急的神情。
「什……什麼？」奕豪驚魂未定的問著，他的額頭上冒出森森冷汗。
「你突然沉默下去，然後一會兒笑，一會兒怒，最後露出很恐怖的神情……你還好吧？」嵐萜擔憂的問著。
「啊……啊，還好，我只是……在英靈裡面發現了一些東西。」
深呼吸好幾下後，奕豪總算鎮定下來，一邊發誓絕對不再去意識之海，一邊向嵐萜說明著。
「總之，我想我有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了，你等等。」
在嵐萜疑惑的注視下，奕豪把意識集中在北歐戰士的英靈上。漆黑的濃霧從虛無中湧出，將英靈包裹起來，而當濃霧褪去的時候，北歐戰士的形象已被破滅魔人的身影取代。
魔人的身上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並朝著懸崖的對面舉起手。魔人沒有多餘的動作，只見空氣中的水蒸氣迅速凝結封凍，冰封以懸崖的一端為基點，就像童話中的魔豆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伸到懸崖的對面，僅僅幾分鐘後，一座橫跨懸崖兩端的冰拱橋便宣告完成。同時，由於大量抽離了水蒸氣的緣故，鐘乳洞裡原本潮濕的空氣也變得乾燥無比。
「呃……」奕豪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轉向嵐萜建議著。「我們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