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塵封的過去 第九章 雜耍藝人 文 / 沙欏
黑夜降臨之時,流水花園裡燈火輝煌,大擺筵席。
露天宴會的場地很大,呈方形,周圍擺放的矮桌匆匆瞥去起碼超過四十張。奧柏倫親王坐在首席的那張高大的靠背王位上。煉金術士坐在他的右邊,他左側就是紅鴿尤金——一名尼安德特人與一名騎士守護在他身後。在親王的右方靠後的位置,還有兩張椅子,他的一雙女兒——金髮的小公主與她的姐姐——十二三歲的棕粟長髮的娜梅莉亞公主在侍衛隊長的看護下坐在那裡。李歐的右邊是學士小姐。女劍手與女法師的位置在他們身後。
煉金術士安靜地坐著,聽著傳令官喊出一個個全然陌生的名字,看著湧動的人流踩著花園裡的蜿蜒小徑而來。人潮如織,彼此交頸而談,或多或少地對他們投來怪異的眼神。彷彿他們就是黑暗中的螢火蟲,不,在他們眼中應該就像是被關在籠中任人指指點點的怪物。賓客們在侍者的引領下紛紛落座。
此時到達的諸人李歐皆不認識。他們大多都是黑皮膚的瓦利亞人,與黑暗融為一體,要不是火盆照明,幾乎難以辨認。
「黑皮猴子。」羅茜小聲說著,手肘碰了碰李歐,「他們臉上應該塗滿熒彩顏料。」
一個身材細瘦、滿臉絡腮鬍、盛裝打扮的貴族畢恭畢敬地鞠躬行禮。可尊敬的眼神與臉上的強笑掩蓋不了他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愁緒。
侍衛隊長俯身下來,在李歐耳邊輕聲說道,「他就是那位既幸運又倒霉的生還者的父親。」
煉金術士點了點頭。
「歡迎,艾倫伯特男爵。」奧柏倫親王鄭重地說,顯然他深知對方心中苦楚。「很高興你能出席,希望今晚的歡笑能暫時使你忘記一切不愉快之事。」
那人雖一身黝黑,但是沉重的眼袋與無神的雙眼都顯示出他身心俱疲。
「能受到邀請,我很高興。」艾倫伯特男爵臉上並無快樂之意。「但願我的到來不會給您帶來困擾。」
「怎麼會呢,男爵大人。」親王微微一笑,「我正想著怎麼解決您的煩惱呢。請坐吧。就在我們遠道而來的朋友旁坐下。」他在學士小姐的左邊落座。「和新朋友們好好談談吧。」親王和藹地說,「你會有新收穫的,艾倫伯特先生。」
「差不多到齊了。」奧柏倫親王靠向侍衛隊長,「開始吧,亞漢。」
瓦利亞人別出心裁,在潺潺流水邊擺放桌席。精緻的木碗木碟盛放菜餚,順著流水,佳餚與酒水便順流而下,從他們身前經過,任由他們隨意取用。引來賓客們歡快的絮語。
在杯盤的碰撞聲與眾人的勸酒聲中,奧柏倫親王向他的屬臣隆重介紹了他們一行。但效果顯然不好,李歐覺得他們沒有當眾爆發掀桌而去就已是克制到極致了。
「你們來自艾音布洛。」艾倫伯特男爵毫不掩飾他的厭惡。「或許我該換一個位置。」
「你不想復仇了嗎?」
學士小姐的一句話讓他重新落座。「復仇?」他冷冷地盯著他們,「什麼意思?」
「正如字面的意思。」
「我要向誰去復仇?」艾倫伯特男爵冷笑道,「我沒有仇恨之人。白人,別想在我們當中挑撥離間,挑起爭鬥了。你們不會理解我們有多麼厭惡巫師,痛恨法術。」
「禁止巫術的後果就是黑暗滋生,詛咒肆意播灑,怪物橫行……」
「小姐,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些笑話嗎?」他憤然打斷了學士小姐的話,「這話你應該去對親王說,他或許會讓你也做他的魔法顧問。」
學士小姐未理會他的嘲弄。「……凡鐵鋼劍只能屠戮同類,對怪物卻毫無用處。」
「你們是怪物獵人?」他發出一聲嗤笑,「我看就像小丑。」
「就像您說的,男爵大人。」學士小姐不疾不徐地接著說道,「對付怪物,巫術比刀劍更有效。例如,夜魔女。」
艾倫伯特男爵一下子挺直了脊背,雙眼瞇起縫來,透出警惕。「你們知道了什麼?」
「不算多,也不算少。」學士小姐的話戳中了他心中的痛處。「您的孩子是唯一的倖存者。」
「你們想要對他做什麼?」他幾乎跳了起來。他惱怒地沖學士小姐低吼,像一隻受傷的凶殘野獸。「他現在已經不成人樣,你們還想用邪惡的巫術去折磨他嗎?不,不,我絕對不會同意!白魔鬼,離我的孩子遠遠的,讓你們的法術統統見鬼去!我應該提請親王殿下將你們統統扔進水牢,免得讓花園的孩子裡遭受你們無形的毒害!」
直到男爵發洩完畢,憤怒慢慢平息,學士小姐才輕聲開了口,「如果你想讓他繼續像狗一樣活著,那麼就當我們從未說過。」
「什麼意思?」他喘著粗氣,抬頭看著他們。
學士小姐的笑容好像春日的陽光般燦爛。「您的孩子還有希望恢復如常。」
「恢復如常。」艾倫伯特男爵喃喃地重複。他一定會同意,李歐毫不懷疑。他的眼中好似亮起了透亮的光,彷彿溺水之人看見了向他漂來的稻草。「您說的是真的?您真能保證我的孩子走出囚籠,像普通人那樣吃飯穿衣,開口說話?」
學士小姐扭過頭看了煉金術士一眼,後者向他點了點頭。於是她未作任何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男爵先生,「魔法總有可能出現意外。」她說,「但我想,不去試試就永無希望。既然如此,試試那又何妨呢?」
此時宴會漸入高潮,兩名肌肉賁張的角鬥士在場中彼此角力,拳拳到肉的聲音激起了觀眾的熱情。從他們口中溢出的鮮血和崩飛的牙齒引來一片低呼。戰鬥以一名角鬥士轟然倒地結束,緊接著上場的是一名雜耍藝人,他從口中噴出火焰,火柱噴出三米高。
「假把戲。」女法師厭煩地說,「他簡直玷污了火焰。」她的手指蠢蠢欲動,似乎打算讓火焰更絢爛一點。幸好女劍手飛快地制止了她。
然後出場的是兩名小丑。他們帶著三種顏色的三角帽,做著粗魯的動作,賣弄風騷,彼此踢對方的屁股,誇張地表演,口中也不時說著低俗的玩笑。反而得到的掌聲與口哨最多。
又一道主菜端了上來。親王幾乎沒怎麼吃,他用銀刀叉撥弄著盤裡撒滿胡椒粉的馬肉排。「現在的吵鬧程度足夠我們小聲說幾句了。」賓客們就著歡笑大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是李歐仍然感覺到了一旁的視線。他抬眼望去,發現紅鴿尤金正憤恨地盯著他。他聳聳肩,對此不以為意,繼續傾聽親王的話。「煉金術士,過去兩天了,我一直未見你有所行動。」親王不解地問,「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在此事上,我的耐心早就消磨殆盡了。」
「還有三天,還有三天才是月圓之夜。要在月圓之後」
親王靠向煉金術士,迷惑不解地問,「一定要在月圓之夜?」
「是的,月圓之時她才會爬出她的棺材。才能……擁有那麼一點理智。」
「理智?」親王歪著頭,「你認為她也是受害者?或者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比那些被她所害的人更加值得同情?你深信她遭受了詛咒?」
「您是一位仁慈的國王。」李歐說,「您能想到這一點令我十分意外,通常,當權者都會迫不及待地消除不受控制地任何潛在危險——用最簡單的手段。通常而言,這只會意味著殺戮。」
「噢?」親王面露微笑,「你很年輕,煉金術士。依我看,你見過的當權者不過屈指可數,又有什麼資格以這種口吻說這樣的話呢?」
「書中有一切。」煉金術士說,「書裡記載前人智慧,不用步行萬里也能閱歷天下。」
「如果你不是白人,你真應該來做我女兒的老師。」親王摸了摸小公主的頭。「不過現在,我得聽到你的保證,你必須確保萬無一失。艾倫伯特男爵和他的夫人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打擊了。」
「就如方才學士小姐所言,親王大人。」李歐解釋道,「每一種魔法都有失控的危險。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讓這種風險降到最低。我無法保證百分之百成功。」
「這是實話嗎?」
「實話往往比謊言更傷人。」
艾倫伯特男爵此時已接受了學士小姐的提議。親王無奈地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請對男爵夫人也說說謊言吧,只當是讓她寬心。」
這時僕人抬上來一塊旋轉的圓盤,上面有四隻把手,用於踩踏抓握。雜耍藝人手裡抓著一條黑巾與幾把飛刀,向親王彎腰致敬。
「請開始表演吧。」親王說。
雜耍藝人左右看了看,忽然朝煉金術士走了過來,他邀請李歐配合他的表演。羅茜大聲鼓掌叫好起哄,女法師和學士小姐也是一臉笑意。金髮的小公主使勁拍著掌,歡呼雀躍,好像恨不得代替他上場。「去吧。」親王笑著示意,「有請我們的朋友,煉金術士先生。」
李歐不得不起身走入場中。雜耍藝人用布條把他的手腳綁在圓盤的把手上,又仔細檢查了一陣,然後他從溪流當中的餐盤裡拿起一個蘋果,塞進了他的嘴巴。雜耍藝人湊近了他,煉金術士能看見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倒影。
「我們又見面了喲,煉金術士先生。為什麼你不肯安安靜靜地享受寶石海灣的陽光與沙灘呢?黑皮膚女人也別有一番味道呢。可是你不解風情,真令人惋惜。」雜耍藝人小聲說。他的語調,同市集上的那位商人一模一樣。李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卻無法說話,無法啊掙脫。「安靜,安靜。別被人瞧出破綻,否則我的飛刀會擲偏的喲。好啦,爵士先生,接下來請努力祈禱吧。祈禱飛刀不會如海象牙般鋒利。」
李歐看見雜耍藝人向圓盤旁的幫手示意。圓盤在他們的推動下慢慢旋轉起來。他隨著圓盤旋轉,頭上腳下,頭下腳上。心臟彷彿要脫離胸膛,血液好像即將沸騰。他想掙脫,大聲喊叫,但四肢被綁得緊緊的,嘴巴被蘋果牢牢堵死。
雜耍藝人舉起了飛刀,李歐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咚,飛刀貼著他的耳朵插進了圓盤;咚,另一柄飛刀正中他的右耳邊;飛刀接二連三一氣呵成地飛來,每一支都緊貼他的身體。他的朋友們在大聲歡呼,如果他也是旁觀者,恐怕也會如此大叫。但他此時卻是任人擺佈的局中人。
「最後一把,」雜耍藝人高舉手中的飛刀,「目標是勇敢的爵士先生嘴裡的蘋果。」
四週一片驚呼。雜耍藝人衝他笑了笑,李歐覺得那是眼鏡蛇在顯露毒牙。他看見他的口型在說,「什麼也別說喲。」煉金術士艱難地點了點頭,雜耍藝人滿意地笑了笑,隨即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圓盤飛快地旋轉起來,周圍一片死寂,然後李歐看見一把飛刀筆直地朝他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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