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八一章 誅殺 文 / 司雨客
第二八一章誅殺
蕭關之外,對羌人之戰的掃尾工作在順利的進行著。
賈詡作為最高軍事負責人,必須要親自主持。在這種事情上,其餘的幾員武將都沒有辦法幫他。賈詡一方面向著長安和襄陽緊急傳信,報告這裡的軍情,一方面打掃戰場,收容戰俘和傷員,搜捕敵軍的頭領,登記有功人員,直忙得團團亂轉。雖然說賈詡是天下少有的人才,這一回也是把他累得夠慘了。
眼下在長安負責民政工作的是鍾繇。鍾繇對於關中的熟悉,不在賈詡之下,他從武關出發,眼下已經到了關中,賈詡原本是他的副手,不過經過關中一戰,賈詡和鍾繇已經算是並架齊驅了。
鍾繇也算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人才,處理起民政來絲毫不軟,只一個多月的時間,關中已經安定了下來,被破壞的生產重新恢復,百姓開始重建家園,雖然遠遠無法恢復鼎盛時期的繁華,但是總體來說,算是不錯了。
在對羌人的做戰中,魏、張、關、許四將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而馬超、趙雲、馬岱三將堅守蕭關,更是為取勝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經此一戰,最少可保關中十年平安。可惜,正如賈詡事先所料,韓遂等重要將領都逃走了,雖然說,賈詡事先有些安排,但是誰知道這些安排能不能起到作用?
賈詡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如果自己會分身法就好了,可惜,不會。
……
站在山頭,看著蕭關東面那連綿的燈火,韓遂心裡底一陣陣寒氣上湧。
他知道,他帶出的這支軍隊,真的是已經完了。眼下,大部分羌人都放棄了抵抗,一部分四散而逃,一部分舉眾投降,能堅持抵抗的極少,而這極少的抵抗也會很快被消滅掉。眼下散山漫野都是繞過蕭關,翻山越嶺而走的羌人,萬幸蕭關雖然能擋住大部騎兵,但卻無法攔住棄馬而走的兵卒。此時誰也顧不上什麼將軍豪帥,什麼部落首領地方豪強,大家的命運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逃。
這次失敗的太慘了。
他的兒子眼下還在蕭關,並沒有被救出來,以後試一試,能不能用東西來換他回去。
韓遂看看身旁的心腹們,心中苦笑。這一次敗退,雖然說還可以東山再起,但是十年之內,是沒有力氣再入蕭關了。半世辛苦,終於達到了人生的頂峰,誰知道從那上面摔下來,卻是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山高,月小,風淒緊,霧迷離。放眼過去,一片潔白,冷冷清清,淒淒涼涼。
韓遂年紀畢竟不小了,全靠了身邊的親衛們半扶半架著向前。而他的女婿閻行,雖然是傷員身份,卻也只能是蒼白著臉,自己向前走。身邊,士兵們在議論著:
「賈詡!這個混蛋他忘了自己也是西涼人,居然對我們下手這麼狠!如果不是他,我們絕不會敗得這麼慘!」
「漢軍太強大了,他們的名將太多,閻將軍已是我們西涼頭號的猛將,卻敗在那個姓關的手下,他們還有北地槍王張繡、虎癡許褚、羽林中郎將魏延,還有……我們敗得不冤。」
「其實,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能在正面戰場上與漢軍公平一戰,他們一直在用詭計,讓我們首尾不能顧,害得我們不是被引入絕地被伏擊就是要拼著性命去攻城,我們的鐵騎根本就發揮不出來。而且因為馬超的關係,軍心也不穩,好多內部的背叛不斷發生,而漢軍,卻沒有這個問題。」
韓遂忽然望天,歎了口氣:「或許,我不該殺馬騰的……」
韓遂此語一出,所有人盡皆失聲。
如果有馬騰在,有馬家軍在,馬超是朋友而不是敵人,那麼,關中又怎麼會輕易的失去?
但是,這世間沒有如果,後悔藥是沒有地方賣的。
第三天,韓遂等眾人才離開山區,來到隴右。韓遂只怕漢軍已經出關追擊,自己眼下實力大減,在沒有回到金城之前,還處於危機之中,於是小心翼翼的派出探馬,打探前方消息。
時間不久,喜信傳來,漢軍並沒有出關,隴右還是一片安寧。不但如此,就在前面不遠處的重鎮果兒口,還有一支部隊正在收容敗兵,提供住宿和食物。
這個消息讓韓遂欣喜之餘又多出幾分意外。韓遂於是下令,起兵前往果兒口。果兒口是出蕭關後的第一處重鎮。這裡離果兒山不遠,盛產蘋果,個兒大且甜,頗為有名。由於地處蕭關之外,是連接關中與隴右的重要城鎮。羌人叛亂之前,這裡是絲綢之路的重要關口,貿易往來,駝鈴聲聲,當真是繁華似錦。自從羌人叛亂,絲綢之路不復昔日的盛況,但是這裡的地理位置絲毫也沒有差了。不少商人冒著生命的危險在這裡進行走私,以絲、鹽、鐵等物資來換取隴右的馬、牛、皮革等物。所以雖然亂兵紛紛,進進出出,這裡並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
哪一支部隊在這裡收容敗兵呢?韓遂想著。
等到了果兒口,韓遂看到這裡一切都井井有條,敗兵被組織了起來,負責打水,負責紮營的,負責接收傷員的。常言道,敗兵如洗,世間最可怕的就是敗兵經過,因為敗兵才從死亡線上掙下來,戰場上的凶殘還沒有去掉,戰敗造成的巨大心理失衡,導至心理變態,無法理喻,往往是一言不合,立即拔刀相向,什麼搶劫、奸『淫』、縱火都可能幹得出來。而眼下這裡這個人居然能把敗兵組織得如此之好,韓遂不由得奇怪,我怎麼沒有發現西涼還有這樣的能人呢?
這時,幾個士兵迎了上來:「請問,你們是哪部分的?」
韓遂止住正要報名的手下,道:「我們是成宜將軍的部下。」
那士兵道:「哦,聽說你們在小牛山伏擊,那麼遠能從漢軍的手下逃回來,真不容易啊,快進來吧。」
韓遂笑道:「你們是誰的手下?」
那士兵道:「我是張橫將軍的手下,不過這時是張既先生負責。我們也是逃到這裡遇上了張既先生,他收容了我們,把我們組織了起來,大家同是西涼一脈,越是在這種不好的局面下,越是得互相扶持不是?」
幾句話說得韓遂心裡暖融融的。張橫是韓遂手下八將之一,在進攻蕭關之戰時,親自攻上城頭,被趙雲殺死,聽說是他的部下,韓遂心裡先自寬慰了幾分,看著這些士兵也覺得份外親切了起來。不過,張既是誰?韓遂卻是沒有什麼印象。當下笑著,與眾人一起前往果兒口的營盤。
張既是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白淨的面皮,操著一口關中的方言,待人熱情,讓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
「諸位,我們都是征西將軍的屬下,眼下征西將軍雖然失利,但戰場之上,勝負本是尋常之事,誰也沒有辦法打一輩子的勝仗。眼下離開蕭關,逃脫大難,正是脫了災星,否極泰來,好日子還在後面。有征西將軍帶領咱們,不愁板不回這一局來。左屯的兄弟,把水燒開了,來了新人。」
韓遂聽著這話,心底裡不由得就升起一股子熱流來。怎麼以為前就沒注意到軍中還有這樣的人物呢?當真是國亂顯忠臣,若不是這次大敗,怎麼知道手下還有這樣的人才,誰說自己手下無人?這不就是人才麼?
看樣子張既的威望挺高的,軍士們答應著忙亂起來。韓遂也下令,讓手下的親兵們去幫忙,不能坐享其成,自己卻與張既聊起天來。一聊之下,才知道張既竟然是自己任命的蕭關守將尹奉手下的主薄,尹奉因蕭關被破,棄城而走,張既見大勢已去,只得離開,但他不死心,守在蕭關之外,看有沒有機會,等發現了西涼軍大敗之後,他留在這裡,組織當地的人力物力,來收容敗兵,讓他們在群山中逃脫之後,能有口飯吃,有間房住,也免了果兒口一場浩劫。
韓遂點點頭看著張既:「於西涼軍團,於果兒口百姓,你都是功莫大焉。」
張既謙虛笑道:「哪裡。」
說話間,熱飯熱菜已經端了上來。韓遂當真是餓得緊了,也不再與張既客氣,吃了起來。張既笑道:「請長者先行用餐,外面好像又有軍隊來了,在下去看一看。」
韓遂一邊吃一邊道:「請便。」
張既緩緩的退出了營帳,他左右看了看,然後向後走,後面不遠,有一間柴房,他閃身進去。
「來了。」
「確定是韓遂?」一個人輕聲問道。
「不錯,就是韓遂。」
「太好了!」那人狠狠一握拳頭,「等他們休息了,咱們就行動,這回的功勞,算是落到我們手上了。」
陽光西斜,照亮了那人一雙亮晶晶的眼,正是王威。
一隻信鴿忽然撲啦啦飛上天空,向著蕭關的方面飛去。
「賈大人,信!」傳令兵拿著捲成小卷兒的細絹,向賈詡的營帳奔來。
賈詡接過那信,輕輕展開,緊皺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來:「速傳趙雲,馬超!」
……
夜,靜靜的。
連日來的奔波,雖然說韓遂一生戎馬,也是有些堅持不下來,終於可以休息一下,有熱水洗洗腳,有熱飯填飽了肚皮,有熱炕可以睡一覺,簡直是天上神仙才能過的日子。所有的人都倒在床上,早早的就進入了夢鄉。韓遂卻睡不著,不知道為什麼,他怎麼也無法入睡。這些日子以來的一幕一幕,不停的在眼前翻來覆去的盤旋著,閉上眼,就看到馬騰,看到邊章,看到從前的那些老朋友們,他們如今,都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而自己呢,卻還是在這個可怕的人世間掙命。
鮮血,自己見得太多了,但是都沒有這一次更多。整整二十萬大軍啊,原本還打算著破武關,取南陽,攻襄陽,名動天下,哪裡知道,才幾戰下來,就這麼散了,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呢?
韓遂想不通。
怪士兵沒有戰鬥力?怪將領們不拚死做戰?似乎都不是。但如果說怪自己指揮無能,不會的,這些日子的哪一戰,自己不是小心翼翼,以保存實力為重,怎麼最後,卻還是沒有把軍隊保住?或許,怪自己的兒子把蕭關丟了……
韓遂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自己那個兒子,頭一次領軍,就被人擒了,可憐的兒子,眼下在漢軍營中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他冷不冷?餓不餓?有沒有人照顧他?有沒有人欺負他?
自己老了,若是沒有一個合適的接班人,自己西涼的未來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想得太多,韓遂的眼睛在黑夜裡也有些綠油油的。他索性站了起來,披上衣服走到帳門處。兩個親兵爬起來:「征西將軍。」
「睡你們的,我到外面轉轉。」
「是。」
韓遂來到帳外,冷空氣讓他打個寒戰,他發現,自己的確是老了,面對這樣的寒冷,自己有些承受不起了。裹緊了皮衣,韓遂向東方望著,那裡,曾是他的馬鞭揮灑的地方。
「大人。」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了。
韓遂一愣,回過頭,卻是張既。
「張既。」
「大人是睡不著麼?」
「是啊,心裡有些亂。」
「我也睡不著,要不,在小人帳中,我們手談一局。」
韓遂笑笑:「好吧。」他轉過身,向著張既的營帳走去。此時,在他望向的方向,正有一支人馬悄悄的行來。
「張既你是哪裡人?」
「在下是高陵人。」
「高陵,好地方啊,東臨黃河,西望長安,百里沃野,大阜曰陵。」
「大人博學,高陵之名,的確是從《爾雅》『大阜曰陵』之詩而出,在下少年在鄉里也有些名望,後來關中亂了,為求活命,四下求生,後來到了尹奉將軍的手下,謀了一個小小的主薄,可惜,現在又完了。」
韓遂道:「放心,以你之才,日後必得重用。」
張既目光閃動:「那麼,在下的未來功名,就繫於老先生身上了。」
韓遂大笑:「好吧,就繫於老夫身上了。」
說話間,外面忽然一陣亂,韓遂霍然站起:「怎麼了?」
張既道:「可能是又有敗兵來到了吧。」正說著,外面的紛亂越來越厲害。
韓遂道:「不對,怎麼聽著好像是敗兵不受約束,衝進來了。」
張既道:「老先生放心,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情,大約只是有些口角罷了。」
韓遂霍然站起,向外就走,在門口處,卻被人一下子撞了進來。
「你是什麼人?」韓遂向腰間伸出,卻發現出來的忙亂,並沒有帶任何的兵器,他轉過頭厲聲向張既喝問道,「張既,這是怎麼回事?」
張既在韓遂背後一笑:「在下說過,在下的未來功名,就繫於老先生身上了。」
韓遂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你是賈詡的人?」
……
閻行是被沖天的火光驚起來的。他跳起來,覺得腳下發軟,眼前發黑。他踉蹌兩步,提起長刀,就往外衝去。
到了帳外他才發現,四面八方,都打成了一團,也不知道是誰和誰在交手,反正滿眼裡到處都是西涼的軍馬。
閻行獨臂持刀,向著韓遂營帳的方向衝去,有幾個人攔阻,被他手起刀落,斬於地下。雖然說閻行只餘獨臂,但一般的軍士還是遠遠無法與他相比。
好不容易殺到了韓遂帳中,卻發現這裡早就空空如也。他不由得大驚失色,卻不敢喊韓遂的官稱,只是叫著:「岳丈大人!岳丈大人!」
叫得幾聲,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有一個聲音笑道:「乖女婿,你喊爺爺做什麼?」
閻行霍然回頭,只見身後七步之處,有一人持槍而立,火光照耀,獅首銀盔下的一雙俊目散發著熱烈的光芒,這光芒落在閻行的臉上,竟是有如實質。
「馬超!」閻行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錯,正是馬某人。想不到,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天下雖大,卻無法容下你我二人。」
閻行一聲低吼,有若狼嚎:「不錯,今日,你我做一個最後的了斷好了!」
話猶未了,閻行疾行三步,以人刀合一之勢,向著馬超飛撲過去。
馬超銀槍一抖,直迎上來。噹的一聲響,馬超連人帶槍後退五步。
閻行大喜:「馬超,原來你身受重傷,還未痊癒,今日該著你死於我手!」一邊說著,手中戰刀連劈數刀,把馬超逼得連連後退。這混亂的局勢,馬超的手下們都在各自追殺著敵人,一時竟然沒有人上來幫忙。馬超突然間腳下一絆,一屁股坐倒。
閻行大吼一刀,一刀劈下。
馬超手中銀槍刺出,被閻行一刀磕飛,下一刻,閻行覺得胸口如被重擊,一桿斷矛已經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胸膛,適才,正是這斷矛把馬超絆倒。
閻行覺得力氣在迅速的離開而去,馬超的身影時遠時近。
「如果……不是我手斷了,你……殺我……不得……」
馬超狠狠把手一擰,斷送了這個對手最後一點生機:「如果不是我病還沒好,第一槍就刺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