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八章 難解心頭恨 文 / 簡間
轉眼六日。
牢中夏伐幾乎身長青苔,『臀』底連石頭,在旁人看來時而瘋瘋癲癲,時而萎靡不振。
天牢內些許變化,當初那些突然離去的獄友,都回來了。
細數下來,夏伐被關十七日,這後六日夏伐度日如年,心中壓抑到了極點。他甚至夜裡狂歌,弄得這獄中更加的駭人。
皇帝身在後監之中,看著書,熏著香,眉間似帶一縷愁:「哎。」本無心思看,就算是端著書盯它半日,也是隻字為進腦中。
楚建業突然發下書,對門口說道:「召孟博來見。」
「是。」宦官邁著小步離去。
走到香爐前,滅掉香,隨即楚建業獨自暗歎道:「要找個什麼理由放夏伐出來呢?」這便是楚建業之愁。如若簡簡單單赦免夏伐,這是可以讓楚建業心中計劃順利進行,但,朝中反對之聲恐怕十籮筐也裝不盡。
這時間孟博必定在宮內刑司處理公事,受傳召片刻便到了門口。
宦官通報後,孟博推門走進去:「聖上召下官何事?」
楚建業坐在榻上,兩手撐著膝蓋,表情看上去帶著笑意:「坐下。」
「謝聖上。」孟博老老實實的自己在屏後搬一張椅子,坐在楚建業面前,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朕要你在一個時辰內,想出放掉夏伐的理由。」楚建業笑容一收,正顏厲色道。
這問題出口,孟博頓時瞪大了雙眼:「這微臣做不到啊。」
「哎……你是有心救夏伐的人,饒是如此都做不到,可怎麼辦吶。」楚建業這問題,不過是一種試探。
孟博眼珠子一轉,他開口說道:「聖上,放夏伐出天牢,不許他離開楚都,臣想這比赦免他罪要簡單得多吧。」
楚建業眉頭微皺,這倒是個辦法,可夏伐不能出楚都,怎麼為他辦事?
孟博語氣一頓,低頭沉思片刻,道:「聖上,夏伐之母楊氏。在家中思兒成疾,要是她病倒出點什麼問題,夏將軍得知恐怕心寒吶。」
楚建業抹了抹嘴,孟博沒明白他心思。還在為自己方才想的法子,找說服其他大臣的理由:「前軍幾日未來報了?」
「六日,下次恐怕還得等待五日。」戰前如無重大事件,十日一報是常理。
「哎,那就這樣吧。你現在去把夏伐放了,命其不得離開楚都。做好朝奏,明早告知百官。」
孟博大喜!當即跪地替夏伐謝了聖恩。
楚建業覺得好笑,他開口問道:「你倒是很關心夏伐。」
孟博感慨道:「大將軍夏門風與臣是摯友啊,而且……夏公這等英雄,如若無後,豈不痛哉。」
前半句對楚建業沒什麼用,但這後半句話是說到他心坎裡了:「快去吧。」
「是!」——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裡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夏伐在牢中高歌一首岳飛滿江紅。這迎來了旁人猜疑,邊上獄友更是忍不住問道:「兄台,你到底是何人?這詞聽著讓人生慨啊!」
這地方都是文化人,自然能懂其中韻味。
夏伐坐地地上,唱一首滿江紅純粹為發洩,他可沒覺得自己能相比岳飛,至於邊上人的問題,夏伐琢磨片刻,回答道:「我叫夏伐!」
「夏伐?沒聽說過……」這地方的人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孤陋寡聞。夏伐就算在外面挖了先皇祖墳,他們也不會知道。
「這詞誰寫的?」
「岳飛。」
「何人啊,能填出如此詞,必定名滿天下。」
「死了。」
「啊!?」
「都給我安靜!」外面將官聽不下去,這天牢自從夏伐來後就變得非常熱鬧,前段日子他還來了一首《亡國頌》聽得將官提心吊膽,要不是楚建業說明,夏伐做什麼都不要管,他恐怕忍不住衝進來把夏伐五花大綁,送到皇帝面前。
夏伐站了起來,開口對外面大喊道:「我要見聖上!!」
夏伐沒指望外面會有反應,但!卻出乎意料門開了……進來的是孟博!
要說前幾日夏伐還忍得住,但現在真到了極限,他開口便大喊道:「孟叔伯!在不救我出去,我就要唱國歌了!」
孟博沒聽懂,但也從語氣中得知夏伐此刻的心情。他帶著喜色,快步上前,懷中拿出皇帝詔書交給隨行禁軍將官:「賢侄你可以出來了!」
夏伐爬在牢欄,楞了半響,沒想到在期盼到達極點的時候,結果又來得如此突然。回過神,夏伐開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聖上不會是聽見我的《亡國頌》了吧?」
「快開門!」孟博著急了,看夏伐這瘋癲的模樣,心想不會是被關傻了吧。
門一開,夏伐迫不及待的衝了出去,拉著孟博楞了楞的看了良久,隨即用一種非常古怪的語氣說道:「孟叔伯!侄兒這心裡憋屈啊。」
孟博聽此言,盯著夏伐看了良久。心中觸動非常大,要說啟口此言者,必定是一臉悲憤表情,可夏伐卻很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在那眸中深處,還帶著讓人觸目驚心的一股怨恨之意。孟博歎聲,啟口而來:「賢侄,你受苦了。叔伯現在就送你回家。」
夏伐點頭,旁人不知其真心,夏伐卻牢記不忘。此間之思,讓他深刻明白命運被他人讓所掌控,是多麼悲哀的事。
三道門,能走進去,又能走出來的人夏伐算是第二個。而這第一個人,是有半條命已經被楚建業收入囊中的楚曠,夏伐比之幸運很多。
走出最後一道門,夏伐突然停下來,緊跟著做了一件!這事嚇傻孟博,震得門內禁軍完全呆掉。
夏公子脫了褲子,掏出胯下長物撒了一泡尿,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這拆了!」
孟博被夏伐這話驚得亂了方寸,上前抱住他,也顧不得尿濺到自己身上:「賢侄,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氣,但也不能胡言啊!」
夏伐現在腦子早就被壓抑數日的怨氣弄得混亂不堪,孟博這一句話!夏伐心中顫,但這顫意,消失得非常快,他心想「這泡尿,算我夏伐立志了!」
遠處那看將官看見此事,心中暗道「得把此事告知皇帝,還有夏伐那些詩詞!」又他在背後爆夏伐菊花,楚建業要想不知道那都難了。
然而,此事楚建業知道後會是什麼心情?
楚建業在御書房中批奏折,心中還在回想與孟博那番對話。就這麼不知不覺,待了兩個時辰,直到外面宦官通報,天牢禁軍將官求見,楚建業微微搖頭,吐出一口胸中濁氣。
「愛卿何事吶?」楚建業雖然問,但心中十有**猜測,對方前來是關於夏伐離開的事。
將官單膝跪地,雙手遞出了寫好東西:「聖上,這些是夏伐在天牢中吟唱的詩詞。」
「哦?」楚建業很驚訝,上前接取的同時,口中歎道:「夏伐能寫書,還會寫詞、做詩……這倒是一個雅人啊。」
將官沒吭聲,夏伐寫的這詩詞可不是恭維。
放在桌上展開,入目三分便瞪大雙眼,緊跟著他翻下一章,表情又是另外一種。來回而至,目光最終定格在最上面那詩最後一句。楚建業啟口念道:「末將無功寰山行,辱袍血濺定沙場」閉著雙眼一番回味,他開口問道:「這是夏伐所寫?」
「聖上,末將直言……若這些詩是他人所寫,恐怕早已流傳,但,末將卻是在夏伐口中第一次聽到。」
楚建業心想這會不會是夏伐父、祖父所寫,但這一句詩分明是在表達一位將士願為國鎮守邊疆不求功勞,血染沙場不辱戰袍的豪情,夏門風和夏闊海可都做到了這些,所以,絕不會是他們。
怒氣絲毫沒有,楚建業反而心中有一絲喜:「想不到這天牢還關出了夏伐的豪情,這詩非擁將心之人,不能及啊。」
將官琢磨了一下,低聲說道:「聖上,夏伐離開之後還做了一件事。」
「說!」
「他在天牢外……撒了一泡尿。」
楚建業愕然,表情凝固,良久他放聲大笑:「這夏伐是被憋久了!」——
楚建業所說的將心之人夏伐,此刻已經回到家中。
他所表現非豪情。回家第一件事,抱著母親腿大哭起來:「娘!兒讓您擔驚受怕了!」看見母親之後,夏伐心中那股怨氣也全變成了憋屈發洩出來。
雖說夏伐弱冠之年,但在此世也算男兒當立。哭得如此驚天動地,挺丟人,但他夏伐不在乎,不哭這一氣,如何讓夏伐真正的冷靜?
兒哭母斷腸,楊慧這眼淚也隨著夏伐的哭聲落下。她倒是沒哭出聲,拉著夏伐起身,顫抖著說道:「伐兒,先去給你祖爺爺燒柱香,要謝謝他老人家保佑啊。」
夏伐站了起來,眼淚一擦,鼻涕刮了滿臉。在場也沒人笑,嵐枝站在一旁也沒有報以往常那種心思,看不起夏伐。她敏感的察覺到,夏伐哭後整個人似乎變了,要細說,卻又道不清講不明。
還有一個人也感覺到……灶頭,他跟著夏伐這麼多年,如今是第二次見夏伐哭。第一次是夏伐祖爺爺夏闊海死時,那時夏伐哭過之後,讓灶頭覺得主子在害怕,在擔心;現在的夏伐哭後,灶頭感覺截然不同,夏伐平靜,同時放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