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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龍行千里 第154章 茅焦之諫 文 / 輕杖勝馬一壺醋

    第154章茅焦之諫

    齊國的國相後勝,乃是齊國赫赫有名的君王后的族弟。

    君王后和齊襄王法章之間的傳奇,可說是落難才子與美貌佳人後花園相會故事最典型,也是最早的一個版本。

    當時齊王被殺,作為太子的法章不敢暴漏身份,只得賣身為奴。原本是想隱姓埋名保住性命,但他可沒料到,主人家的小姐,居然看人奇準,認為法章絕非常人,毅然決然的委身侍之。

    當齊人把弒殺齊王的楚將淖齒滅掉以後,齊國無主,眾貴族尋求齊王之後,法章這才亮明身份,於是被推為齊王。

    君王后於齊王法章,乃是患難夫妻,尤其是君王后因為和法章的關係,居然父女失和。法章一來感激,二來也覺對不起君王后,因此對君王后多有容讓,在法章為王時,君王后都時常參與國政。

    君王后之父雖然終身不與她來往,但君王后對於父親那裡仍然是以子女之禮待之。對於本族親友自然也多有照拂。這後勝在君王后的父族中,關係雖不是很近,不過後勝口舌伶俐,為人精明,長的也是風度翩翩,自幼就得到君王后和齊王法章的寵愛。才二十歲,就進入宮中為官,以後逐步陞遷,到君王后去世前,後勝早已經是齊國的上卿之一。

    不過,君王后雖然寵愛這個族弟,但老太太也是個明白人,她也知道這個族弟雖然精明,但卻是貪財好氣,絕非執掌國政的人選,因此上,後勝在君王后當政的時候,是重臣,但從沒執掌過國柄。

    君王后臨去世,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本性懦弱,耳根子也軟,曾有意要囑托齊王建不可大用後勝。但後來不知道老太太是真的老的糊塗了,還是不願多說了,以忘了為由,啥也沒說就撒手而去。

    齊王建登基十幾年,這大權一直掌握在母后手裡,如今終於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權力,不再受母后的制約和轄制。當然要有一番鼎革政治的做法,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拜後勝為相。

    後勝雖然貪財,但野心卻不大,執政十幾年,除了收點賄賂,斂點錢財,擺擺威風之外,對於國家大政卻甚少更迭,依然像老姐姐一樣,外和諸侯,休養不戰,對於秦國,也是一向恭謹,從不參與什麼合縱攻秦之類的。其門下也有不少的賓客。後勝待之甚為親厚。

    如今奉王令出使秦國,為秦王置酒,後勝是高高興興的就領著上百位賓客,浩浩蕩蕩的直奔咸陽。因為後勝知道,到咸陽這一趟,雖說是替大王花錢置酒,但秦國對自己一向不錯,每次秦使來齊,都要奉上厚禮,這次自己親臨咸陽,秦國怎麼也不會虧待了。

    果然,當後勝的大隊車馬到了咸陽城外的時候,以相國昌平君熊啟為首的迎接隊伍,早已等候多時了。

    看到侍立在城門之外的秦國各位上卿,後勝心裡是樂開了花,誰不知道秦國強盛,從來對各國使者不假辭色。如今自己前來,卻是相國親自出迎到了城外,這豈不是表明自己在秦國人眼裡,身份地位之重要不亞於其相國封君麼?

    後勝和昌平君等人相見過,進入咸陽城中,見過秦王政之後,果然賞賜甚重,隨後群臣相約,自然也是連日奉飲,高歌歡會,後勝也是世家子,口舌便給,思維敏捷,進入這種場合那是如魚得水,應付起來當然游刃有餘。

    李斯如今甚是受寵於秦王,官雖然不大,但這種酒宴卻也少不了他的座位,只是一般都是在末座罷了。

    看著後勝談笑風生,李斯心裡暗自鄙夷:「此人浮滑毫無大臣體,雖然口才了得,終不是大器,齊王居然用之為相多年,齊國之政由此可知也!」

    不過,在後勝的賓客當中,有兩個人卻是引起了李斯的注意。

    因為這兩個人很特殊,在後勝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是正襟危坐,很是雍容,從沒有顯露出輕薄嬉笑之態。

    這兩個人,一個歲數稍長,長的很瘦,衣服穿在身上,顯得框裡匡當的,臉龐也是狹長,小鼻子小眼,眉毛鬍子都是稀稀疏疏的,一見就讓人印象很深。另一個和他基本上同出同入,卻是比他年輕的多,看樣子也就是二十多歲,長的極為的普通,無論是身材還是相貌,可說是沒有任何能讓人記住和注意的地方。

    李斯覺得這兩個人很有點意思,也曾藉故上前敬酒,問及姓名,得知長的很有特色的那個叫茅焦,另一個年輕的叫賈遺。

    這兩個對李斯也很是客氣。見了幾次也就熟了。

    茅焦在後勝門下時間不短了,足足有七八年,而賈遺投到後勝門下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

    他們兩人可說是一見如故,關係一直很親近。

    兩人這些日子,一直冷眼查看後勝所為,不由都是暗自搖頭。茅焦很是不快,對賈遺道:「國相乃國家重臣,如此淺薄不堪,我齊豈不是為秦所輕!」

    賈遺不以為然,冷道:「齊早為秦所輕,何待後勝加之!」

    茅焦聽著,甚是刺耳,不過卻也無可反駁,只是唉聲歎氣罷了。

    賈遺道:「茅兄才氣縱橫,在後勝門下,終難以大成。我觀秦王及諸大臣,皆是毅勇之人,如今秦又為諸侯之首,正是豪傑用武之地,茅兄何不留此大展宏圖!」

    茅焦心裡一動,看向賈遺,問道:「足下莫非欲留在此?」

    賈遺微微點頭,道:「齊王闇弱,後勝淺薄,終有一日,必有大難。茅兄豈不知『良臣擇主而仕,良禽擇樹而棲』之理麼?」

    茅焦深以為然,只是還有一絲顧慮,道:「秦國雖強,然其曾廣為逐客,我等欲留也恐難以得用。」

    賈遺是早已想的完全了,一笑道:「茅兄平日眼光敏銳,今日怎麼卻看不出來,難道足下不知太后之事?」

    茅焦之智並不在賈遺之下,只是偶爾提起留下之事,還沒有細想罷了,聽賈遺提到太后兩字,茅焦心裡電轉之下,一下子豁然開朗,頓時,枯瘦的臉上笑的全是褶子。

    倆人心意相通,茅焦這一笑,賈遺就知道,茅焦和自己的想法一樣:如今趙太后之事,乃是在秦謀求秦王之賞識的重要契機。

    在他們看來,如今趙太后孤居雍城,絕非秦王政之本意。

    趙太后當初支持嫪毐奪宮,追殺華陽太后,佔領都城,並不是要謀反,畢竟嬴政是趙姬的親生兒子,母子曾相依為命多年。趙太后所做的,就是想為兒子把大權給全部掌握過來,清除掉華陽太后一班勢力對兒子的掣肘。另有一點小私心就是讓嫪毐也能高官厚祿的,獲得更滋潤。

    可惜失敗了,嫪毐被殺,趙太后被遷到雍城幽居。

    嬴政對母親的心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配合母后清除華陽太后一脈,楚繫在秦國勢力盤根錯節,就算掌握了咸陽,只怕也是國內大亂,況且,自己也未必就能活著離開雍城。

    嬴政只能回兵鎮壓嫪毐。遷居趙太后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母親和嫪毐下手太狠,仇怨太大。自己還要倚重昌平君等大臣,朝堂的穩定,遠重過母子親情。

    但嬴政肯定是想接回趙太后的。

    趙太后在雍城幽居一年,對兒子的怨氣也曉得差不多了,只怕也早想回到咸陽宮中。

    關鍵是現在趙太后回來,原先和趙太后對立的華陽太后等人,也不會再堅決的反對!

    嫪毐死了,趙太后原先一班勢力已經灰飛煙散。

    文信侯呂不韋已經被放逐回封地,原先朝中可為趙太后可倚重的力量已經全都不存在了,趙太后此時回來,只不過就是一個孤單的婦人罷了,對於朝局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影響。再反對趙太后的歸來,不但沒有了必要,還會引起大王的忌恨,這些朝臣,都是極聰明的人,怎麼會做這個啥事!

    只是去年秦王政因為呂不韋門下勸諫接回趙太后而殺了多人,如今沒人願意再冒這個風險。

    茅焦低聲道:「此計大善,賢弟怎不行之?」

    賈遺壞壞的一笑,道:「茅兄,此計雖善,終究有些風險,兄為長,弟當後之!」

    茅焦哈哈一笑,道:「我知足下定然另有妙計,也罷,此事我當仁不讓!」

    兩人計議已定,茅焦尋個機會,遂求李斯引薦。

    呂不韋一去,門下賓客多隨之東還,朝中山東之人絕少,李斯身孤力單,深以為憂,遂向秦王保奏,道茅焦乃山東智謀之士,大王欲成就大業,不可拒外國賢良之士。於是秦王召請茅焦進宮。

    到了宮內,相見禮畢,嬴政笑道:「中大夫言先生多才,不知先生何以教寡人也!」

    茅焦慨然上前道:「臣聞有生者不諱死,有國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聖主所欲急聞也,大王欲聞之乎?」

    秦王政道:「何謂也?」

    茅焦朗聲道:「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邪?車裂假父,囊撲二弟,遷母於雍,殘戮諫士,桀紂之行不至於是矣。令天下聞之,盡瓦解,無向秦者,臣竊為大王危之!」

    茅焦此言一出,李斯駭的臉色大變,秦王政挺身而起,手按寶劍,戟指茅焦,正要張口怒斥,猛然間想起一事,臉色一變,快步走到台陛之下,對茅焦深施一禮,赫然笑道:「寡人無妄,非先生教誨,為天下人笑矣!」

    李斯在旁,聽大王說出此語,這才放下心來,靜下來暗自琢磨,對茅焦的膽量眼光不由甚是佩服。

    茅焦恭聲謝道:「臣不過直言爾,不敢當大王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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