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龍潭虎穴 第46章 神血 文 / 閆驚
蘇秋蓉見顏驥目光看向別處,以為他是對抽血極度恐懼,才不敢看向自己的傷口。
見此,蘇秋蓉心中也不是滋味,上前緊緊握住顏驥的手,如同母親一般,將自己的孩子攬在肩頭,柔聲安慰道:「好孩子,不要害怕,抽些血對你身子沒什麼大害處的。」
她越是這般對顏驥關懷有加,顏驥心中越發覺得有愧,沉寂了半晌,才道:「我、我不害怕。」
蘇秋蓉看了看顏驥,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溫軟的手掌在他肩頭輕輕拍了幾下。
楊環玉體內的毒血被慢慢抽走,同時又將顏驥的鮮血,以空心銀針注入她的體內,原本紫黑色的皮膚,漸漸轉變成了蒼白色,開始與正常人的膚色相近。
看著少女漸漸好轉,顏驥心中的懊惱與悲傷有所減少,甚至開始為她高興,覺得自己還沒有種下大錯。
蘇秋蓉原本悲沉的臉上,也漸漸露出了溫和容顏,安心等待著女兒好轉。
她攬著顏驥的肩膀,仔細看著這張與她孩子極為相似的臉孔,原本平和的眼眸裡,又泛起朦朧的光華,開始模糊。
「玉兒以前和你說過這事吧?你和我死去的兒子長得很像,幾乎是一模一樣。」蘇秋蓉忽然向顏驥說起這事。
顏驥點了點頭,只道:「是的,說過。」
蘇秋蓉又看了顏驥幾眼,然後埋下頭,口中喃喃念道:「如果我兒子沒死的話,差不多也像你這麼大了。」
他不知如何對答,只低低「哦」了一聲。
一個「哦」字,也讓蘇秋蓉也沒了話語,她停頓了許久,才向顏驥道:「我聽玉兒說,你四歲的時候,家鄉遭遇了『黃河改道』這種天災,洪水淹沒了你的家鄉,也讓你失去了父母。然後你就獨自一人過著四處流亡的生活,是這樣麼?」
這本是顏驥編造出來的謊言,造成自己家鄉已經被毀,人去房空,好讓魔教中人無從查找自己的真正身份。至於「黃河改道」這種天災,在他四歲時也確實發生過,他師姐梁湘菱便是因「黃河改道」而家破人亡,那時他師姐八歲,按照年齡推算,他則有四歲。所以把師姐的家鄉說成自己家鄉,編了這個完美的謊言。
蘇秋蓉這般問,顏驥自然不會否認,點頭稱是。
蘇秋蓉又道:「在外流浪的生活很苦吧?你那時只有四歲,一定受了不少苦。」
柔弱無骨的手,攬著顏驥脖頸,拇指輕輕拂過顏驥的臉頰,看上去溫柔無限。
片刻之後,又聽她柔聲向顏驥道:「以後,你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就好了,在這裡,沒人會欺負你的,若真有人難為你,可以和我說的。」
在她的眼中,一個四歲開始,就在外流浪的孩子,必定沒少受人欺負,覺得這孩子甚是可憐。
「嗯,我知道了。」顏驥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心裡難免會有一陣梗塞的情緒,是一種欺騙別人的罪惡感。
談話之間,時間已經過去很久,顏驥漸漸有種頭暈腦脹的感覺,覺得手腳異常冰冷,體虛力乏。
這正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蘇秋蓉見他嘴唇發白,臉上毫無血色,額上還滲著細小的汗珠,心中有痛,向老周提醒道:「快些停止抽血吧!這孩子身體開始不適,怕是已經失血過多。」
老周回頭瞥了一眼這個廚房燒火小廝,臉上流露出一絲可惜的神色,道:「可否再等一會,小姐體內的血還不夠多,眼下又找不到與小姐血相一致的人,停下來的話……」
蘇秋蓉咬了咬嘴唇,思慮片刻,然後果然道:「救回玉兒的命,卻又害了這孩子的命,我也是不願看到這種結果的,快些停止吧!」
顏驥右手在額頭上輕柔幾下,暈厥的感覺有所減輕,開口道:「我沒事,繼續吧,不要停下來!」
聽了這句話,蘇秋蓉甚是感動,眼睛漸漸濕潤,將顏驥攬得更緊了,一隻手抱著他的頭,澀道:「好孩子,覺得身子不適就說出來,千萬不要硬撐。」
顏驥只覺頭暈目眩,耳中嗡嗡作響,沒聽清蘇秋蓉說些什麼。他的意志漸漸模糊,知覺開始變弱,彷彿要陷入沉睡。
蘇秋蓉察覺他的身上越發冰涼,身子漸漸軟了下來,昏倒在自己懷中,心下一驚,不問一旁的老周,自行主張,拿出紗布包裹了顏驥手腕的傷口。
此時,楊環玉體內血液已足,不需再注入鮮血,老周這才停下了注血的動作。
蘇秋蓉將顏驥抱在懷中,心疼萬分,已是低低抽泣,向老周道:「周先生,你快看看這孩子有沒有事!」
老周收了銀針,走來掐住顏驥的手腕,為他查看脈象。不多久,便聽老周道:「這少年沒什麼事,只不過是失血過多,昏睡過去而已。待會給他多喂些水,醒後讓他多吃些黑棗、紅棗、烏骨雞之類的補血之物就好了。」
說著,他忽然皺起了眉頭,不解道:「這孩子體內的真氣不像是修煉本教真法所得的真氣,而且他經脈遠遠粗壯於常人,這些甚是古怪!」
蘇秋蓉沒多在意,道:「他以前是七玄門的弟子,修煉的是七玄門功法,沒什麼好奇怪的。」
老周沒有多作猜想,放開了顏驥的手腕,開始觀察楊環玉的狀況。
蘇秋蓉叫來素素與兩個婢女,將顏驥抬回他自己的房間,她跟在身後,親自給顏驥餵了兩碗水,又給他服下一顆滋補丹藥,再為他蓋好被子,才回來看望女兒。
蘇秋蓉一進屋,卻看見女兒原本恢復正常的膚色,又變得烏黑髮紫,體內的黑色毒氣四處流動。
她心中忽然涼去大半,有種不祥之感,怯怯的向老周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又變成這樣了?」
老周面色開始低沉,輕輕搖了搖頭,歎道:「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蝕血斷腸散』的毒性太烈,毒氣深入骨髓,隱藏在骨髓裡的毒氣不能隨著血液被抽放出來,殘留在骨髓裡的毒氣又開始蔓延至全身。」
「怎麼會這樣?」蘇秋蓉低低的說著,彷彿這一刻,變成數年之前,他失去兒子的那個時間。
失去孩子的母親,心裡徹底的絕望了,也許她心中早該有這種打算的。近來,楊環玉發病次數越發密集,早該想到女兒離病逝之期不遠。
她最害怕的一天,提前到來了。
一個沒有孩子母親,她的心,或許已經空了,空得什麼都沒有剩下。只能抱著離去的孩子,低低抽泣著,她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
蘇秋蓉身為應龍堂主楊忠的妻子,沒少遭遇楊忠的仇家上門尋仇。她身懷六甲,安心待產的時候,不料被一個上門尋仇的仇家打成重傷,中了仇家施下的奇毒「噬心魔」。
她本是修真中人,道法精深,體質強硬,自然可以抗過「噬心魔」活了下來。但她腹中的龍鳳胎兒難逃「噬心魔」毒害,從那開始,那一對兄妹的體內留下了不可治癒的病根。
這個世上,讓人無奈的事情實在太多,多得已經讓人麻木。
令這位傷心哭泣地母親最為無奈的事,便是這人為造成的生離死別。
從她感受到腹中孩子活力減緩開始,一直到現在,她抱著女兒冰冷的身體傷心落淚,一直都非常無奈。
她只能無奈的作為一個旁觀者,卻改變不了什麼。
是她做錯了什麼事?
還是,別人做錯了什麼事?
誰又能說得清楚?
「夫人,你快看!玉小姐的膚色又開始變好了?」老周忽然發現了意料之外的神奇景象,忍不住驚呼而出。
原來楊環玉臉上的紫黑顏色正在漸漸變淡,身體裡的毒氣像是忽然遭受了天敵一般,逐漸消散。
非但如此,蘇秋蓉更是感覺到她原本冰冷的身子,漸漸有了溫度,於昏迷中,手腳還做著細小的動作,彷彿是要掙脫昏迷,欲要甦醒過來。
她體內的黑色毒氣經過脖頸,聚焦在臉部,接著,煙霧狀的黑色毒氣、黑水般的毒血,不斷由她眼、耳、口、鼻中流了出來。
這忽然發生的一切,卻是排毒的跡象。
老周趕忙掐住楊環玉的手腕,為其把脈,赫然發現她體內的毒素已經盡數消失,脫離危險。
「奇怪,這『蝕血斷腸散』怎麼像遭受了剋星一般,忽然就被排出體外?小姐也沒有服用過什麼藥啊?怎麼會這樣……奇了怪了,按理說這種現象不會出現的……」老周捋著花白鬍鬚,百思不解。
「你是說……玉兒體內的毒素全都被排了出來?意思就是說她現在已經沒事了?不會死了?」蘇秋蓉不敢相信眼前事實,激動地說話聲音也開始顫抖。
老周點了點頭,道:「卻是這樣的,但其中的原因,我卻不能理解,我行醫兩百年,從來沒見過這般奇異的現象……」頓了片刻,忽然想通了什麼,驚疑道:「莫非是剛才那少年的血?」
蘇秋蓉不解道:「那孩子的血怎麼了?」
老周道:「他的血似乎可以抵抗小姐所中之毒,依照《洪荒經·天材地寶篇》裡介紹:神血,食之可抗拒萬毒,強化脈絡,得千年壽元,成就大造化。神血繼承者,僅有龍、鳳、麒麟三神獸。
《洪荒經·洪荒遺獸篇》又記載:麒麟,走獸之尊,乃上古神獸,飲其血,可得移山倒海之神力,力拔山河,精壯骨絡;鳳凰,飛禽之尊,乃九天神獸,飲其血,可得千年壽元,萬毒不侵,百病不生。」
他捋了捋長鬚,確信道:「那少年身上流淌的必定是鳳凰之血,剛才抽了他的血注入小姐體內,等於是將鳳血注入了小姐體內,這才壓制了『蝕血斷腸散」的毒。」
說著,老周猛地一拍手,驚喜道:「小姐這次豈不是因禍得福!她身上受『噬心魔』殘嗜而留下的不治之症,豈不也會被鳳血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