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龍潭虎穴 第50章 畫中仙 文 / 閆驚
顏驥聽著青衣俏婢口若懸河的描述,心中頗覺煩厭,忍受了許久,終於駁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不勞煩姑娘指點。」
他說話語調冰冷,神態嚴肅,令青衣俏婢倍感無趣,自己熱忱地為他分析其中利益,卻換來他冷眼相對,用一句俗語概括,正是以自己的熱臉,去貼他人冷屁股。
青衣俏婢灰溜溜地應了一聲,道:「不打擾公子了,小婢告退!」
夜深人靜,顏驥演練了兩個時辰「太乙萬象」,結束之後,無甚睡意,悶在屋中頗覺無趣。眼下他身子尚未復原,實在不敢冒險出去查探,萬一遇上勁敵,恐怕不會再有那麼好的運氣,可以安然脫身。
顏驥閒來無事,四處張望,目光略帶呆滯,不像是在觀察房間裡的構造,也不像是尋找什麼東西,或許是他無聊至極了罷。
目光在牆上掛著的一幅水墨畫上停留下來,望著那副水墨畫,怔怔地發呆。他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幅畫,但每次看著這幅畫,都會陷入回憶,思念。
畫中的景象倒也平常,小橋流水,細雨紛紛;竹林間,小橋上,一個綾衣繡裙的女子撐著紙扇,靜靜的佇立橋頭,平淡的目光裡,透散有著細細的憂鬱,不用心去看,根本無法察覺眼神中的一絲憂鬱。
典型的江南水墨畫風,典型的江南女子。
他所敏感的,僅僅是畫中蔥蔥鬱郁的竹子,以及那撐著紙扇的女子,情不自禁地聯想起自己的夢中,那白衣女子撐著紙扇出現在他面前的畫面。
情不自禁地想念著師姐。
忽然,他心裡一陣動容,卻是有了一個念頭。匆匆起身,在房間裡找出文房四寶,又多點了兩盞油燈照明,按照牆上那副水墨畫的風格,描繪開來。
從師父那裡學來繪畫一藝後,已經數年沒有動筆,下手難免覺得生疏,練習了足足一個時辰,方才掌握繪畫格調。
提筆運轉,淡墨橫飛,畫中的場景,被他一一描繪出來。小橋流水,霧雨霏霏,竹影婆娑,在他的筆下被描繪出來,絲毫不比原畫遜色。只是原畫中那撐著紙扇的江南女子,被他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襲白衣,面帶著特有的微笑,一手掙著雨傘,一手握著一柄長劍,在秀麗之間,平添了幾分英氣,正是他的師姐梁湘菱。
收筆停止,望著畫中實實在在的人物輪廓,倍加難過。
天高地博,人海茫茫。
你在這個世界的哪裡?今生,可還能相見?
你是否在心中掛念著我?
他開始討厭這個世界,僅僅討厭這個世界太大。
夜更深,雪更白,天地更加蒼涼。
「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一股清冷的寒氣,伴著幾點飄雪,飛進屋來。抬眼看去,卻是楊環玉推門而入,她一身橙黃衣裙,羊絨繡邊,衣發上站著點點白雪,臉色愈發紅潤。
自從她身體裡被注入顏驥的麒麟血、鳳血以來,漸漸覺得自己精神異常的充沛,能吃能喝,卻不能睡,每天深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第二日依舊是精神抖擻。起床轉了幾圈,見顏驥的屋中燈火通明,想來這呆子也沒有睡覺,便想過來一看。
顏驥心下一慌,忙把畫紙折了起來,緊緊握在手中,不讓她瞧見。楊環玉眼光敏銳,隱隱看到了畫上內容,立馬跳了過來,笑道:「你畫的什麼啊?好像是個女人呢!快給我看看。」
說著,開始伸手去奪他手中畫紙。
顏驥不想被她看見那張畫,手一躲,背在了身後,道:「沒、沒什麼,畫著玩呢,畫得太醜了,不好看。」
他越是不給看,楊環玉心中越是好奇,拽著他的胳膊再次去搶,口中不斷說道:「不行,我一定要看,快給我看看,我看看你畫得是什麼人?」
聽她說要看自己畫得什麼人,顏驥更是不敢讓她看畫,一隻將畫紙高高舉在頭頂,另一隻手指著牆上的原畫,道:「我照著牆上那幅畫,畫著玩呢,畫地就是牆上畫裡的那個女子。」
兩人爭奪的動作,頗像是少年孩童,搶奪心愛的玩具。
楊環玉看著牆上掛著的畫,目光忽然低沉下來,停止了搶奪的動作,低聲道:「原來畫得是這個,這幅畫是哥哥畫的,哥哥很聰明,很小的時候就能讀書寫字作畫了。」
悲沉片刻,楊環玉忽然抬頭,興致沖沖的道:「你也會作畫呀!」
顏驥點了點頭,吶吶的道:「是、是呀,學過,就會了。」
「對了!」楊環玉一拍手,欣喜地笑道:「你也給我畫一副唄!」
「給你?」顏驥皺眉道:「畫什麼?」
「畫我呀!」楊環玉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扯著他手臂道:「給我畫一張我的畫像。」
顏驥沒有拒絕,問道:「你想怎麼畫?」
「怎麼畫?」楊環玉昂頭思慮著,忽然道:「就按照牆上那幅畫,那樣畫唄,把畫裡那個人換成我!」
「不行!」她忽然又改變了主意,道:「那樣也沒意思,不新鮮,你把小河呀,竹子呀,換成荷塘吧!」
顏驥沒有睡意,閒下來又無事可做,便答應下來,整頓紙墨,開始執筆。
清清荷塘,寬廣無邊;田田荷葉,遍佈池塘,有的出水很高,有的浮在水面。雨傘一般的荷葉之間,依稀有幾朵盛開的蓮花,清麗脫俗,出淤泥而不染。
湖心,一葉小舟順水飄蕩,穿行於荷叢之間,舟上採蓮的少女,自然就是楊環玉。她開顏輕笑,采著一朵白蓮,輕輕嗅聞著淡淡荷香。
一副《採蓮》水墨,在顏驥的筆下,緩緩勾勒出來,帶著濃厚的江南韻味。楊環玉手中的白蓮,則是他借鑒駱冰的法寶「九瓣白蓮」畫出來的。
楊環玉安心等待,看著「墨寶」將成,嘴角漸漸露出笑意,忍不住誇讚道:「沒想到你這呆子還有會這種本事呢!你真厲害!」
顏驥停下手筆,對「呆子」這個稱呼很是厭煩,皺眉道:「為什麼叫我呆子?」
「我娘說的呀!她說你是個十足的呆子。」楊環玉隨口說了出來,見他停筆不動,又催促道:「快點用心畫唄!別分了心,毀了這幅畫!」
約莫兩個時辰,畫成落筆,楊環玉拿著珍寶一般的《採蓮圖》,欣喜開顏,不斷誇讚著顏驥:「我以為你就會燒火劈柴呢,原來還有這麼個本事!」
望著墨寶,總覺得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忽然打了個激靈,道:「以前聽哥哥學畫的時候,常說起作畫題詩,是了,這副畫上面還少了一首詩呢!你再提一首詩在上面。」
顏驥腦中有些煩亂,問道:「你想題什麼詩?」
楊環玉腦中也是一片空白,道:「我哪知道題什麼詩呀,我很少讀書寫字的,以前聽見哥哥搖頭晃腦的讀書聲,我就頭疼。你自己想想唄,最好不要別人寫出來的詩,那樣多沒意思呀!」
顏驥心煩意亂,他在三清觀裡讀過的書,都是些道家典籍,養生寶典,胸中沒有那種意氣奮發,或是清幽流轉的風騷文采,哪裡能題詩作對?
撓頭抓耳,絞盡腦汁,才寫出了四句不具文采的雜詩:
「出水清芙蓉,環舟白玉蓮;
獨芳仲夏間,暗香芬溢遠」
胸中毫無半點墨水的楊環玉,以為這首詩包含了絕世的才華,心中甚是喜悅,特別是念了那句「環舟白玉蓮」,欣喜叫道:「呀!這裡面還有我名字吶!環、玉!」
每每念出這句詩,她都樂得心花綻放,美不勝收,然後開始在屋裡翻箱倒櫃,找出畫軸,將這副畫裝裱起來,奉為至寶。
次日清晨,雪停風止。
蘇秋蓉一如往常為顏驥送來早飯,楊環玉也是蹦蹦跳跳地跟著來了,似乎還在為那副「墨寶」高興不止。
自昨夜楊環玉得到「墨寶」之後,興奮不已,也不問夜深幾許,回屋便叫醒了母親蘇秋蓉,向她炫耀得意。
為此,蘇秋蓉今早特意在顏驥臉上多瞧了幾眼,嘴角略帶微笑,說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做書獃子的潛質,你是怎麼學會讀書認字的?」
顏驥不知她是誇讚自己,還是貶低自己,在腦中編排了半晌,才道:「以前看人家賣過畫,想著就那麼一張紙,也能賣很多的錢,就跟人學了幾天,自己也開始賣畫。結果一幅畫也沒賣不出去,就沒再作畫了。」
蘇秋蓉倒沒有懷疑他的話,忍不住笑了幾聲,道:「書法、繪畫你都會了,撫琴、對弈你一定也會咯!喜歡讀書作畫的書獃子,一定也喜歡撫琴、對弈!」
顏驥對這句話很不認同,很討厭書獃子這個稱謂,道:「我雖然都會,但我不是很喜歡啊,好像很費腦子。」
蘇秋蓉驚愕一下,笑道:「呦!果真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子呢!讓你在聽雨苑劈柴燒火,不是埋沒了人才?」
顏驥臉上一紅,顯得頗為尷尬,他當然算不得才子,用了半年時間將這四樣技藝學會,只能是掌握而已。
蘇秋蓉想這一個自小流浪的少年,卻也不算墮落,窮困潦倒,也肯費時間學習琴棋書畫,志氣不短。
一有此想,卻是對這少年更加喜愛,溫和地笑道:「小顏吶!我對你這孩子很是喜歡的,你做我兒子有什麼不好呢?別傷了我的心意,跟我說說你心裡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