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龍潭虎穴 第51章 佳節 文 / 閆驚
楊環玉從顏驥話中聽出了隱藏的真意,如同發現了稀世珍寶一般,緊緊盯著他看,不等他回答母親的話,便扯起他胳膊道:「原來你還會彈琴啊?你怎麼什麼都會呀!你快些吃飯,等下我去找架琴來,你彈給我聽,我看有沒有蘇慧表姐彈得好聽!」
顏驥微感煩厭,不經意間透漏了一門手藝,反倒遭來這等煩心事。
蘇秋蓉將女兒從他身邊拉開,責備道:「玉兒別搗亂!」
轉首,又向顏驥問道:「你說吧,說說看吶!」
顏驥被她催促,心有著急,一個「我」字在口中嘟嚷了半晌,才道:「我性格懶散,只要吃飽喝足就什麼事也不想了,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的,恐怕會辜負夫人的厚望!」
蘇秋蓉瞥了他一眼,道:「其實我收你做兒子,也不是讓你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既然你現在不肯,我也不逼問你了。你慢慢考慮考慮,這段你還住在這裡吧!等十天半個月你身子恢復,我安排你在飛雪閣做事。」
楊環玉聽母親說要把他安排在飛雪閣做事,想著每天都可以見到他,心裡甚是歡喜。但對顏驥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飛雪閣的閒人要比聽雨苑多得多,等深夜他外出查探,很容易打草驚蛇。
想到這裡,顏驥百感交集,低聲問道:「我、我想回聽雨苑,可、可以麼?」
蘇秋蓉心中有氣,伸出玉指在他額上輕輕點了一下,笑罵道:「真是個呆子,難道非要我抬出堂主夫人的身份,命令你在飛雪閣做事,你才肯聽從麼?」
顏驥心下一慌,忙道:「屬下不敢!」
蘇秋蓉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柔聲道:「孩子,別在心裡不服氣,不管我讓你做什麼,都是沒有惡意的,你知道麼?」
顏驥躬身見禮,抱拳道:「屬下不敢!」
蘇秋蓉莞爾一笑,嗔罵道:「又跟我來這套。」她也沒多做停留,將女兒留在這裡陪這顏驥,轉身離開。
等母親走後,楊環玉登時活動開來,雙手抓著顏驥問道:「我娘要認你做兒子,你怎麼不同意啊!其實我也想要你當哥哥呢!」
顏驥自然不能說出實情,他不想與這些魔教弟子有什麼感情牽扯,只要救出了師父,他便會離開這裡,甚至永遠也不會來這裡做那所謂除魔衛道的義舉。
「雖然我爹娘過世得早,但我對其他的人,怎麼也叫不出『爹娘』二字。」顏驥沉聲回答著她。
楊環玉仰首思慮,漸漸明白了其中意思,道:「我明白了,你很掛念你爹娘的,很難把別人當做自己爹娘。我清楚你心裡的想法了,你剛才在我娘面前不說這個,就是怕她聽了這個會不高興!」
顏驥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既然楊環玉這般認為,他也這般承認。
等顏驥用完早飯,楊環玉真就興致沖沖地找來一架七絃琴,讓顏驥彈奏。
他本就不是什麼高雅之士,沒有多大的興致撫琴,在楊環玉軟磨硬泡,威逼利誘之下,只得隨便揍了幾下,敷衍她一番。
楊環玉聽著難以入耳的琴聲,總覺得他是在敷衍自己,既然是會彈琴的人,又怎能彈奏得這般難聽?於是,楊環玉又開始對他威逼利誘,讓他用心彈奏,甚至在他面前撒嬌嗔怒,儼然沒把他當做外人。
顏驥第一次遭遇女子對自己撒嬌,難免會心慌氣浮,又怕她會一直糾纏下去,只得以「許久不彈,手藝生疏」為借口,解釋了開始那不段入耳的琴聲,然後用心演奏。
大多學習撫琴的弟子,都會學到恩師傳授地《高山流水》這一經典名曲,顏驥也不例外。因此,《高山流水》成了多數琴師的必會之曲,流傳甚廣。
琴音迴盪,余聲繞樑,一首名曲信手彈奏,雖揍不出那種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的無上境界,卻也揍得有模有樣,能堪入耳,不似先前那段琴音一般難聽。
他彈奏之間,一個淡藍衣衫的人影向這邊走了過來,那人聽著琴聲,似乎癡了,深深陷入其中,走路也極為緩慢。
「這首曲子,你是從哪裡學來的?你怎麼也會這首曲子?」來人是應龍堂副堂主駱長箭,他目光低沉,悲涼,似乎聽著這首曲子,想起了傷心的過往。
盯著顏驥,眉宇間又浮現了怪異的神色。
顏驥被駱長箭這般詢問,嚇得驚慌不定,他也不知此曲的出處,只知曲名為《高山流水》,在心裡猜疑道:「難不成這首曲子是師父所創?他聽過師父彈奏這首曲子,懷疑我與師父有關係?」
如此也解釋不通,師父傳授他這首曲子的時候,明明說這是古人傳下來的經典名曲,流傳甚廣。因此,他才敢當眾彈奏出來。
駱長箭的問話,像是在猜疑這曲子不該有其他人會彈奏,令顏驥琢磨不透,不知如何回答。
「這首《高山流水》,乃是古人伯牙所著,是一首象徵友誼、知己的名曲。與琵琶曲《陽春白雪》齊名,共稱為最古老的兩大名曲。」恰在這時,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傳來,卻是蘇慧走來。
想她有法寶「青玉琵琶」,也會彈琴奏樂,自然會對當世一等的琵琶曲《陽春白雪》,一等的琴曲《高山流水》瞭然於胸。
駱長箭聽了蘇慧的解釋,登時明白過來,失聲道:「原來不是師父所創。」
蘇慧微微一笑,道:「那老道士傳你此曲,沒有告訴你曲子的出處麼?你難不成以為這是老道士創的曲子?」
駱長箭沒有回答,只看了她幾眼,然後轉身離開,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稱呼自己師父為老道士。
顏驥聽著「老道士」這三個字,心中頗有感觸,忍不住又想起了師父。
駱長箭毫無聲響的離開,蘇慧也不在意,看了看顏驥,微笑道:「琴曲中的韻味與意境倒是很足,只是彈奏的功夫略顯不足,稍用些心彈奏,多多練習,就能奏出絕佳的弦音。」
顏驥略顯尷尬,苦笑幾下,道:「皮毛般的技藝,在蘇小姐面前見丑了?」
楊環玉聽著蘇慧的指點,覺得表姐在音律上的造詣,似乎更為高深,忙上前道:「不如表姐來彈吧,我看看你和大哥哥誰彈得好。」
她頓了片刻,也不知哪裡的興致,忽然很想學琴,便纏著蘇慧道:「表姐!不如你教我彈琴吧,我也要學!」
蘇慧看了顏驥一眼,向楊環玉回道:「那不是有一位現成的琴師麼?讓他教你唄!」
顏驥臉紅羞愧,道:「我只粗通皮毛,不敢在蘇小姐面前顯擺。」說著,站起身來,指著琴桌道:「讓蘇小姐指點吧!」
蘇慧微微點頭,在琴桌前坐了下來,一雙纖纖玉指輕輕按在弦上,向楊環玉介紹道:「要想學琴,必先識琴,琴有七弦,為官、商、角、徵、羽、文、武七根……」
楊環玉聽著稀奇古怪的詞語,腦中一陣暈厥,不禁睡意十足,一番解說下來,她根本沒記清楚琴弦名字,也沒記清什麼是五音十二律,覺得要是彈奏起來會更加困難,在心中打了退堂鼓。
她為免出醜,便道:「表姐,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學學其它樂器比較好。」
她想著長笛、洞簫構造簡單,雙手在笛孔上一按一鬆,便能奏出音樂,向蘇慧道:「你教我長笛或洞簫吧!」
蘇慧道:「那個似乎比琴要難學,只要你先學會了琴,再學其它樂器就輕鬆許多!」
「……」
晚間,飛雪閣內開始張燈結綵,紅燈高掛,顏驥並未在意,只當是飛雪閣出了什麼喜事,直到蘇秋蓉為他送來一件新衣,拿來兩條紅聯讓他題寫春聯,他才知道今夜是除夕夜。
越是這種團圓佳節,他越發感覺孤獨、寂寞,看來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不害怕孤獨。
換上新衣,提筆寫出春聯,顏驥沒有像其他人一般高興起來,悄悄地走出屋子,徘徊,漫無目的前行。
此時此刻,他心裡很想去面對飛雪閣那一幫熱忱相待的人,但不敢去面對,害怕去面對,只得躲避著她們。
他很清楚,從她們那裡得到的溫暖,只是臨時的。
飛雪閣的正門,一個青衫女子忽然跑了出來,她懷裡抱著一件月白色,羊絨衣領的外衣,眼眶微微發紅,似乎剛哭泣過。
顏驥在路上踱步,剛巧迎上那青衫女子,他的義姐素素。
她見了這久違的少年,出現在自己面前,心有酸熱,忍不住哭了出來,抽泣道:「你剛剛真的不在飛雪閣麼?」
「怎麼了?我一直在外面呢!你找我?」顏驥柔聲問她。
素素抹著眼淚,澀道:「沒什麼,姐姐想你了,就想過來看看你。」
說話之間,似乎帶著不出的委屈。
她抽泣了幾下,接著道:「你如今做了應龍堂大少爺,可有嫌棄姐姐麼?」
「大少爺?」顏驥思慮片刻,猜測是蘇秋蓉收他做義子一事,被公佈了出來,現已人盡皆知,也難怪那些婢女的稱呼已從「公子」改為「少爺」。
「沒有,素素姐!」顏驥微微搖頭。
素素聽他叫自己「姐」,心中甚是喜歡,忍不住將他攬在懷中,大哭道:「剛剛過去找你,他們說你不在,還以為是你嫌棄姐姐,不願見到姐姐了呢。」
顏驥想伸手攬住她,但又有所顧忌,縮回了手,安慰道:「不會的,想來見我的話,隨時都可以。」
素素抹去眼淚,漸漸停住哭泣,將手中月白色的外衣遞給顏驥,柔聲道:「這是姐姐給你做的衣服,料子雖然沒你身上衣服的料子好,但也是姐姐一針一線為你縫的,不要嫌棄好麼?」
顏驥心中一陣溫暖,卻又有一陣酸澀,將衣服接在手中,笑著道:「不會,我很高興呢!」
素素臉上也泛起甜甜笑意,道:「姐姐就知道你不壞,以後做了大少爺,千萬別忘了姐姐。」
顏驥聽著她的話,居然沒有一絲違背的意思,哪怕是知道自己會終究會消失她的身邊,也仍然向她保證道:「我當然不會了忘了素素姐。」
素素滿意地點頭,道:「你陪姐姐過年好麼,一個人很冷清。」
顏驥沒有任何疑慮,答應下來。
素素的嘴角又泛起微笑,伸手牽著她的「弟弟」,往聽雨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