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瀟湘夜雨 第11章 學徒 文 / 閆驚
廣一真人點了點頭,道:「是的,暫時分開。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你在這個繁華的小鎮裡做一個普通百姓,幽鰲是絕對想不出來的,自然就不會找到你,用你來威脅我。等下我施展法術救治完畢,你先留在老漢的家裡不要外出,我再施展法術,造出一個你的幻影跟在我身邊,然後我光明正大的走出這個鎮子,這樣他們的注意力就全被我吸引走了。」
「那以後我和師父要怎麼見面?」顏驥將心中的困擾問了出來。
廣一真人對這問題似乎早有準備,立刻回答他道:「我走之後,他們的注意力將會隨我而走,所以你在這裡是絕對安全的,大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等我在外面找到了解除『離心咒印』的方法,就立刻回來找你,不過你不能隨意離開這個鎮子,讓我失去了你的消息,以免回來找不到你。」
顏驥深思了片刻,覺得師父所說也不無道理,以他現在的境況,跟在師父身邊只能為師父添亂,倒不如躲在這裡,讓師父了無牽掛。
「那……就這樣了。」他本想對師父多些話,但心頭有熱,說出口的,就只有這幾個字。
顏驥埋著頭,站在一邊不說話,彷彿心事重重。少時,他耳邊又傳來師父溫和的聲音:「這老漢的家裡,好像也沒什麼人,他一個老者打理生意想必也是很累的,不如你就留在這裡,跟著那老漢做一個學徒雜工什麼的,這樣也能解決了生活問題。」
連弟子的生活問題也在心中計劃好了,可見他在這個弟子身上下的心思不少。
顏驥看了看師父的背影,鼻中低低歎了口氣,道:「就這樣,師父……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說完過後,忽然發覺自己心裡的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昨日在茶攤見過師父的本事,那些魔教弟子根本奈何不了師父,連師父的一擊也承受不了。想到這裡,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片刻功夫,廣一真人施法完畢,罷手道:「你待在屋子裡不要出去,女子臉上還有很多殘餘的水珠,你用毛巾幫她擦乾罷!」
顏驥應了一聲,隨手找來一條毛巾,幫那女子擦拭面頰上沾著的水珠。
這時,廣一真人衝著屋外高喊一聲:「好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屋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攤主老漢拉著小蛋進了屋,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道長,我女兒怎樣了?」
廣一真人面露輕鬆神色,道:「休息幾個時辰就能醒來過了,身體裡病根已除,不過……」
他「不過」兩個字一出口,老漢便察覺還有隱匿,心裡有撲騰開來,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廣一真人看了老漢的女兒一眼,緩緩道:「身病有別人可以治癒,但心病就只能靠她自己治癒可,你女兒多半就是因心事而病倒的,所以你女兒醒來過後,你要多加開導她,讓她讓下心事。」
「心病?」老漢口裡低低念一遍這兩個字,忽然失聲痛哭起來,似乎有著難以述說的悲傷,只聽他哭了幾聲,然後嘶聲歎氣道:「我這女兒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廣一真人見老漢一說起「心病」這兩個字,便忍不住傷心痛哭,想他必定是遇到了什麼痛心疾首的事,當下,決定好人做到底,詢問道:「老人家先別哭,你們家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什麼事讓你這般愁苦?不知貧道可能幫得上忙。」
老漢重重的歎了口氣,道:「道長怕是幫不上忙的了。」
話說出口,老漢實在忍不住心裡的憤恨,打開了話匣子,向廣一真人吐露出事情原委。
老漢姓邵,因為生在清苦人家,一家上下也沒有一個人能讀書認字,也沒取個像樣些的名字,因在家中排行第五,就被稱作為邵五,客氣點的街坊鄰居稱呼為邵五爺,平常都稱呼「老邵」或「邵老五」。
老邵妻子早逝,只留下一個女兒邵青青,父女倆守著街市上的烤魚攤子相依為命,生活雖然不是很寬鬆富裕,但也能維持溫飽。因為洞庭湖中水產極是豐富,一年四季都可以撒網捕魚,沒錢買糧時,下湖撒上幾網,半天的收穫就夠父女倆吃上好幾天。
邵青青雖出生於市井,卻也生得容色秀麗,相貌好看,是多數男子心儀的對象。邵青青十六歲那年,少女心性剛剛燃起,與南陽鎮一個貧苦秀才互生好感,對孔秀才的相貌才華極為欣賞,情意綿綿。不多久,兩人便開始私下交好,後來產下一子,也就是那胖乎乎的小男孩小蛋。
他二人雖未正式成婚,但已有夫妻之實,本來只要加辦一場婚宴酒席,就能誕生一個美滿家庭的。怎奈天不隨人願,那孔秀才在南陽鎮讀書有成後,覺得南陽鎮太小,施展不了才華,便到洞庭湖東岸的岳陽城裡謀生,運氣頗好,被一戶大戶人家請去做了教書先生,其文采相貌頗得那戶人家賞識,久而久之,生活風生水起,最終被那戶人家招為夫婿。
那戶人家是岳陽城數一數二的富商,擁有傢俬百萬,孔秀才在那裡落了根,這輩子都不用再為生計發愁,心中**一起,便不認邵青青與小蛋母子,安安心心做起了上門女婿,在邵青青趕至岳陽城,上門討要說法時,被他命管家毒打了一頓,轟了出來。
邵青青病倒在床的原因,廣一真人師徒也已清楚明瞭。
老邵所擔心的,正是女兒邵青青不能斬斷自己與那孔秀才的情扯,如丟了魂魄一般,整日愁容滿面,不餐不飲,最終大病一場。眼下雖然病癒,但以後多半還會是愁容掛面,傷心度日,導致再病一場。
兩人說話之時,顏驥正幫著邵青青擦拭臉頰上殘留的水珠,看見她眼角不斷地抽動,像是要睜開眼睛醒來。
邵青青模糊的視線中,依稀出現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站在自己的床邊為自己擦洗臉龐,她竟然將這男子誤認為是孔秀才,一把抓住顏驥的胳膊,彎身坐起,撲在顏驥的懷中,哭著道:「孔郎,你肯回來了麼,不要那麼絕情好麼?」
顏驥被她這樣緊緊地抱著,而且還有師父與她父親在旁邊,頓時一陣面紅耳赤,尷尬不已,頓了片刻,將她從自己的懷裡推開,說道:「邵小姐,我不是那孔秀才,你看清楚了,我是……是給你治病的郎中。」
邵青青聽著聲音不對,細細一看,果然是位陌生男子,眼中燃起的光芒登時黯淡下去,口裡只低低說了句「對不住公子」便又埋頭躺下,然後再無動作,應當是受了刺激,再度昏睡過去。
老邵見女兒這幅模樣,卻哭得更加傷懷,一旁的廣一真人也是面容不展,輕歎口氣,道:「貧道雖治好你女兒身上的病,但在情感上的病,卻幫不上忙的,只能傳授你幾句至理的名言,讓你好好開導於她。另外,貧道還有一件事要請老人家幫忙。」
老邵聽著道長說可以傳授些明理的話,助自己開導女兒,心裡登時好受了許多,他雖是目不識丁的漢子,卻也曉知恩圖報這個道理,立刻回道:「道長請說,只要老漢能幫得上忙的,拼了命也要幫道長。」
廣一真人搖頭道:「不需要拚命那種程度,」手指了指顏驥,道:「這少年雖然是我的弟子,但卻不得緣果,與道無緣,不能跟在我身邊學習,所以還得做回普通人。你看這樣如何,讓這少年留在你的烤魚攤上,跟你做個學徒,打個下手什麼的,學個生存於世的手藝。」
這件事正中老邵下懷,他正愁著攤位沒人幫忙打理,況且這位道士對自己的女兒有救命之恩,他說什麼也不能拒絕於人,一口答應下來。
事已了結,廣一真人微微頜首道:「既然如此,貧道就告辭了。」說著,又看向了顏驥,道:「你保重!」
「保重!」顏驥點了點頭,回了這兩個字。
廣一真人也是微笑點頭,道:「記住我的話。」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老邵本想留他在這裡,好好的招待感謝一番,卻沒料到他說走就走,匆匆出門追他,但已經尋不見他的蹤影。
就這樣,顏驥在老邵的烤魚攤子裡安頓了下來,每日跟在老邵身後幫忙幹活,劈柴、燒火、洗魚、打魚等等瑣事,都盡力幫老邵做。他手腳勤快,話又不多,頗得老邵喜歡,漸漸地將烤魚做菜的手藝傳給了他。
十天後,顏驥發現邵青青開始走出屋子,能下了病床,看來她身子已經恢復。只是不知她會不會再次折磨自己,害得自己大病。
又過三天,邵青青也開始幫助父親老邵做事,面容雖不見喜悅,但也肯吃肯喝,如此看來,廣一真人教導的那一番話起了作用,讓這女子漸漸走出了情傷。
顏驥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對師父的崇敬又高了很多,認為師父已經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幾句話就能挽救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