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妃傾天下 第四章孩子 文 / 周笑伊
第四章孩子
隨著宮門打開,羅小冰好奇地往裡瞥了一眼,卻見幾名內侍宮女慌慌張張地奔了出來。「去問問何事?」她的美眸一轉,遞給幽蘭一個眼色。
幽蘭會意,趕緊上前,拉了一名宮女,道:「宮女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顧貴妃發火了。若再不走,待會兒又得挨打了。」小宮女怯生生地望一眼敞開的宮門,身體不由瑟縮了一下,「你是新來的吧。還是趕緊走開,別離這華怡宮太近。否則被顧貴妃看到,你少不了挨罵。」
「挨罵?為什麼?」幽蘭的靈眸一睜,朝宮門裡望一眼,宮苑的地上全是青瓷碎片,一片狼藉。
「她心情不好,就會罵人。聽說皇上有了新寵,她不高興唄。」小宮女有些怨憤地撇了一眼宮門裡面,道:「不跟你多說了。我要走了。」接著掙開幽蘭的手,急匆匆地逃開了。
幽蘭撇了撇嘴,回轉身來,滿臉迷惑地道:「冰主兒不是說顧貴妃溫柔可人嗎?可聽她這麼一說,倒跟凶神惡煞似的。」
羅小冰可是把剛才小宮女的話都聽進去了,沒想到幾年不見,顧憐兒的脾氣愈來愈壞了。「人是可以變的。」她微微一聳香肩,眼睛迷離起來,就像看不穿的一簾薄霧。
的確,冰主兒就是一個例子,但她依舊有那麼一副好心腸,唯獨對慕容家的人,她是那般的冷漠。
「走,進去看看。」羅小冰雙眸一抬,篤定地望一眼牌匾上的「華怡宮」三個金燦燦的大字。
至少這個顧貴妃,名間傳說皇上對她寵愛有加。可是現在看來,其中倒有蹊蹺。
慕容明珺是真的跟她只是利益關係?當年兩人撕破臉皮,他還一舉收服了她的神月教。從情人變成了仇人,如何又成為了他的貴妃?羅小冰心中的疑問頗多,一切都該弄清楚才是。
「冰主兒,您要進去?」幽蘭止了步,一把握緊了羅小冰的胳膊,雙眸瞪得好大,就像華怡宮中有什麼豺狼虎豹似的。
羅小冰輕輕一拔幽蘭的小手,鎮定的眸子裡流動著雲彩一樣的光華,「我要去看個究竟才好。」輕袖一拂,金線寬袖邊凌空劃過一道弧形,她像一隻傲然的蝴蝶,飄進了那栓紅漆大門。
幽蘭也不敢遲疑,緊步跟了上去。
華怡宮的宮苑中,並不像宮外看到的那般蕭條。池水蕩漾,盈盈泛金。鵝卵石圍成的小花圃中,三葉草青翠欲滴,一番春意盎然。
正殿門口一個小宮女正蹲著身子拾地上的碎瓷片,時而還抬頭望一眼裡面,再用衣袖拭了拭臉邊的淚。
羅小冰認得她,她是曾經顧憐兒身邊的貼身丫環小蝶。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緩緩逼近,小蝶似乎意識到有人來,趕緊回了頭來,那刻她的表情猛得一僵,竟忘了起來,眼睛睜得好大,滿臉的驚訝。「你——你——」一個字在喉頭裡哽咽了許久,始終沒有說出來。
「小蝶,退下!」就在這時,殿門裡傳來一個冷厲的聲音,接著一抹粉衣襲來,滿鼻的沁香。
羅小冰尋聲望去,那顧憐兒踏著沉沉地步子,一步一步朝殿門口走來,粉色的薄紗披在身上,宛如流霧一樣的輕盈,一頭青絲並未盤起,直洩而下,披到腰間,微風起,吹散她的髮絲,拍打著她巴掌大的小臉,容顏未改,美得透人。五年了,她的容顏沒有太多的改變,只是那雙眸子裡卻多了一抹狠色,很深很深,像刻在了骨子裡一樣。
四目相對。
羅小冰是淡定如水。
顧憐兒卻是一腔的怒火,拳頭握得緊繃繃的,骨節發白,陰森可怕,那兩道如劍勾的目光直掃在羅小冰的臉上,本來已經泛白的臉色頓時變得青紅。
「駱冰心,都是你!」一聲怒吼從顧憐兒的口中迸了出來,接著只見她旋身一轉,取了放在几上的青龍寶劍,拔劍出鞘,朝羅小冰刺來。
劍鋒快如閃,疾似風。
羅小冰見勢不對,趕緊施展輕功躲避。
誰料顧憐兒就像著魔似的,那柄長劍不離手,揮劍舞花,招招致命!
「好個顧憐兒,竟然下如此狠手!」羅小冰暗吸一口氣,提了一口真氣來,運在掌心,凌空劈下。
顧憐兒的反應倒是挺快,閃身一躲,避開了厲掌,再揚劍而來。「駱冰心,把一切還給我!」
聲嘶力竭,幾乎在把整座宮殿都震得搖搖晃晃。
「住手!」突然一聲冷厲從殿外傳來,接著一隻溫暖的大手擁住了羅小冰的身體,同時顧及憐兒飛來的長劍也停止了。
殿中靜下。
明黃的顏色被吹進來的風撕扯著,嘩嘩作響。羅小冰側眸一看,慕容明珺冷俊的面孔在瞳眸裡漸漸清晰。
他一手擁著她,另一手用手指緊緊夾住了顧憐兒刺過來的長劍,一股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流下,滴在地上,答的一聲響。
「皇上——」顧憐兒一聲驚呼,手中的長劍力度又加緊了一些。
慕容明珺冷冷地搖了搖頭,一聲哧笑,道:「朕的貴妃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冰國的冰主兒,可知何罪?」
「貴妃?!呵呵——」顧憐兒幽幽地笑了兩聲,嬌巧的身子怔了一怔,倏然抽回了長劍,匡噹一聲扔在了地上。
劍鋒倒刮,又一抹鮮紅從慕容明珺的指間湧起,那落地的白刃之上儘是鮮艷之色。「皇上,臣妾不過是虛名的貴妃而已。」
「顧貴妃,你要記得你當初的交換!」慕容明珺閉了閉眸,眉間泛起幾分疲倦,冷冷丟下一句,擁緊了羅小冰,道:「我們走。」
「皇上——」顧憐兒的臉色陡然一慌,喚了他一聲。
「何事?」慕容明珺還是停了步子,不急不緩地問。
「皇上來華怡宮不是看臣妾的,是來接這個醜女人的是不是?」顧憐兒搖了搖頭,往前跨近了一步,目光緊緊盯著羅小冰的臉,一陣得意的笑。
「朕不想與你爭吵。」慕容明珺皺了皺眉,深眸裡泛起一股異樣。
「皇上,她不駱冰心!她只是一個醜婦!皇上醒醒吧。駱冰心早已不要皇上了。」顧憐兒咯咯地笑著,那笑是得意,是悲哀,更是滿滿的嫉妒。
「夠了!」慕容明珺再也忍不住心中壓抑的怒火。高高揚起了大手,不過落在半空中的時候,還是鬆了下來,接著攬緊羅小冰的纖腰,什麼也沒說,就徑直轉身出了華怡宮。
身後再沒有顧憐兒那咆哮的聲音。
那個滿頭散發的女子全身一抽,怔怔地後退兩步,一下癱軟在地上,傻傻一笑。「他走了,真的走了。」喃喃自語,能聽到她聲音的人恐怕只有她自己了。
一路上,慕容明珺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把羅小冰送回到冰雪宮。
「以後不要隨處亂走,不要去華怡宮。」慕容明珺的話語有些冷淡,匆匆說了一句,便準備離去。
羅小冰臉上的神情透著迷離,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這個高大身影,心中竟是沉重,「皇上,等等。」她的目光停在他留血的右手上。
「說!」只一個冷冰冰地字眼從他的薄唇之間擠了出來。
「皇上,你的手在留血。臣下為您包紮好再走如何?」羅小冰繞到慕容明珺的身邊,小手握了他的大手,拉了他坐到了玫瑰椅上。
還好冰雪宮中,各種藥品都配得齊全。羅小冰從櫃子裡尋來藥和紗布,輕盈彎身,用烈酒一點一點洗淨了他的傷口,然後上了金創藥,再纏上紗帶,每一個細節都很認真。
包紮傷口,對於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醫學系高材生來說的確是小事一樁。只是在這古老的朝代裡呆久了。發現自己的生活越來越像這裡的人。
事過境遷。
不管走到哪裡,只要堅強地活著便好。
「皇上,包好了。」羅小冰鼓了鼓小嘴,托著慕容明珺的大手左右看看,好久沒有練習包紮了,沒想到還能包得如此精美。欣賞性地打量一番,正欲鬆開他的手。誰料慕容明珺的大手一抬,反握了她的小手在掌心,凝眸對上,冷臉一迎,幾乎快要貼上她的臉。
「皇上——」羅小冰喚了一聲,再站起身來。
「你到底是誰?」慕容明珺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來。其實剛才在她包紮的時候,他觀察她許久,那神情分明還是像五年前的她,縱使右臉有那一道醜陋的疤痕,在他眼裡,也絲毫不影響她清麗的容顏。
「皇上,臣是羅小冰啊。冰國的冰主兒!皇上為何這般問?」羅小冰佯裝不知情的樣子,歪著小腦袋故意一臉不知所措。
「你不是她?」慕容明珺握緊了羅小冰的皓腕,再一次追問。
羅小冰搖了搖頭,依舊是淡定如水,一臉的無辜。
末了,慕容明珺痛苦地皺了皺眉,忽而鬆了她的手,疲憊的身軀靠到椅背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你不是她!」嘴裡輕輕擠出一句,那是無盡的失望。
慕容明珺,你是怕了?你怕眼前的女子就是駱冰心,對嗎?你會再殺她一次嗎?冷冷的笑揪著疼痛的心,人已緩緩站起,安靜地放好了藥盒。
「你去華怡宮做什麼?」慕容明珺閉著眸,似鹹似淡地問了一句。
「沒有,臣下只是隨便走走。」羅小冰回答地坦然極了。
「以後顧貴妃那裡你少去!」慕容明珺囑咐一句,眉頭微微擰起。
「哦。」羅小冰乖巧地應了一聲。看來慕容明珺跟顧憐兒之間可是另有文章,既然有秘密,那就必須知道。
『當初不就是為了怕我洩露皇室醜聞嗎?如今我就偏偏讓它們大暴於天下,讓你慕容明珺丟盡顏面。哈哈——』暗忖,狂妄的暗笑,只是每一次笑就折磨的心痛。
「冰兒——」慕容明珺突然起了身來,一把擁住了羅小冰的腰際。
「臣下在。」羅小冰慌了一下,想掙開,但還是隱忍下來。既然自己把自己獻給了她,就應當有誠意才是。
反抗只能讓他產生懷疑。
「朕給你一個封號如何?」慕容明珺湊到羅小冰的耳邊,輕輕一語,熾熱的氣息劃過她的青絲,她的身體敏感地抖了一下。
羅小冰閉了閉眸,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唇角微啟,道:「皇上想給臣下什麼封號?四位一品正妃已滿,臣下只能微屈二品而已。」
「冰兒不要忘了,朕還差一位皇后了。不如——」慕容明珺已然把頭埋進她的頸脖裡,使勁吮吸著她的清香,「不如就賜冰兒皇后位如何?」
羅小冰心中大顫,她沒想到慕容明珺會如此問她,是考驗她,還是真有此意?這個帝王愈來愈讓人看不透,摸不清了。「皇上取笑臣下了。臣下面目醜陋。怎可做那母儀天下的皇后?再說了,皇上的宮妃之中,論相貌品行超過臣下的,可是不少。」
「冰兒,你知道麼?朕是皇上,但在朕的心中只有一位妻子,那就是皇后。朕只想娶皇后一人。只是她已不在。」慕容明珺輕輕在羅小冰的脖子上吻了一下,忽而抬頭,眼眸迷離起來。
深潭的眸底只有一抹水簾,遮去了光華,看不到底,摸不透虛實。
「皇上定能遇到所愛女子的。」羅小冰輕輕掙脫了慕容明珺的雙手,從他的懷中旋身出來,盈盈水眸望著那副俊容。
真的,愈來愈看不清他。
「是嗎?朕希望如此。」慕容明珺輕拂明袖,負手而立,目光再一次掃向羅小冰,「你不願意做那個人麼?」
「皇上又拿臣下開玩笑了。臣下只與皇上相識兩日而已。談到所愛,皇上怕是太過草率了。」羅小冰從容淡定,一絲沒有驚慌、欣喜之色。
「情愛心動只在一瞬。這兩日該有多少的一瞬呢?計算的清楚嗎?」慕容明珺踱步慢慢逼近了羅小冰,大手握上她的小手,眼睛裡全是深情。
「皇上,臣下——」羅小冰正欲言。
慕容明珺突然一揚手,打斷了她的話語,道:「朕允許你稱『我』。」
「不,皇上。」羅小冰抽回了手,心情竟有幾分躁動。他是想展開柔情攻勢嗎?不,絕不上當。女子的眸裡泛動著倔強。
慕容明珺斂了深情篤定,怔怔地看她一眼,竟有幾分失落,繼續再負了手,眺望一眼窗外的明陽,挑開了話題,道:「冰兒聰明伶俐,有空的話就幫朕查查梅兒和菊兒的死。」
「臣下遵命。」羅小冰盈身一拜。對慕容明珺的突然轉變還有點不適應。「只是皇上不是吩咐了賢妃——」
「沒事兒,各查各的。互不相干罷了。」慕容明珺雲淡風輕地說道,「朕還有奏折要批閱。你好好休息。」說罷,人已飄離了居室。
背影遠去,羅小冰冰冷的心中竟添了幾分澀意。
俄而,幽蘭匆匆入了居室當中。「冰主兒,孫太醫已經來了。」其實她早暗中吩咐了幽蘭去請孫太醫過來,表面是看診,實則是打聽情況。
「好。」羅小冰點了點頭,理了理一翻妝容,便匆匆步出了居室,入了正殿當中。
果然,那個年過半百的老太醫提著藥箱恭敬地等候著,見羅小冰入了正殿之中,趕緊躬身一拜,道:「老臣給冰主兒請安。」
「免禮。」羅小冰輕輕一抬手,示意他起身,然後轉向幽蘭,「給孫太醫上茶。」
「請問冰主兒哪裡不適?」孫太醫已經放下藥箱,拿出脈枕來。
「不急。孫太醫,先坐下喝杯茶。慢慢說話。」羅小冰示意孫太醫入了側座,侍到幽蘭奉上香茶,她才緩緩說道:「孫太醫是太醫苑首座,對太醫苑的各種藥材可都知曉清楚?」
「回冰主兒,是的。」孫太醫端著茶碗的手猛得一抖,他似乎已經料到羅小冰要問什麼了。
羅小冰可是心細如塵,早已把孫太醫的一絲一毫收進眼底,扯唇一笑,道:「寒血草雖有微毒,但用之得當,則是良藥。可否?」
「回冰主兒,的確如此。」孫太醫緩緩放了茶碗在几上,捲起衣袖輕輕拭著額上的汗,他明顯開始緊張了。
「敢問孫太醫,最近給哪個宮裡開過寒血草這味草藥?」羅小冰離開了首座,輕輕踱著步子,一臉的淡定。
「最近沒有。」孫太醫見羅小冰起了身來,趕緊離了座位,再躬身說道。
「嗯?孫太醫好好想想。茲事體大,萬一哪個出了紕漏?」羅小冰抿嘴淡笑,一副怡然的樣子。
她愈是淡定,越讓孫太醫的心驚,額上的汗拭了一遍又一遍。
「最近幾日的確是沒有。只是在半個月前,華琰宮的宮女水兒說是染了風寒,有太醫給她配了一服草藥,其中有寒血草。」孫太醫醞釀良久,才道。
「哦。孫太醫怎麼記得如此清楚?」羅小冰再反問一句,神情犀利。
「因為當時老臣在場,還是老臣寫的方子。因為她是華琰宮的宮女,所以記得猶為清楚。」孫太醫揖禮再道。
「為何是華琰宮,你便記得清楚?」羅小冰更是緊追不捨。
「南宮賢妃是左丞相之女,更是深得恩寵。老臣自當不能馬虎。」孫太醫如實作答,時時還偷偷用餘光瞟一眼羅小冰,心中暗驚,他在太醫苑可是呆了幾十年了,他第一次這般的心驚肉顫。眼前的女子果然是個人物!不愧是掌握冰國大權的巾幗女子。他暗地佩服。
「深得恩寵?!」羅小冰嘟念一遍,眉角一挑,很得意的樣子。「罷了,我有些累了。孫太醫退下吧。」她揚手示意,接著側眸給身邊的幽蘭遞了一個眼色。
幽蘭會意,趕緊折回了居室當中,用托盤端了一些金銀首飾遞到孫太醫的面前,「孫太醫給冰主兒治病有功。這是冰主兒獎賞你的。」
孫太醫暗吁一口氣,揖禮一謝,收了禮,匆匆離開了冰雪宮。
「冰主兒,這個孫太醫,果然是個老滑頭。收了禮跑得如此之快。」幽蘭望著走遠的身影,忍不住咯咯一笑。
羅小冰卻是沉了眉,不停地在殿中徘徊,若有所思的樣子,壓根兒沒有把幽蘭的話聽進去。
「冰主兒,怎麼了?」幽蘭問。
羅小冰忽得停了步子,展唇一笑,道:「看來賢妃早已下了殺紅梅、白菊之心。不過皇上好像也知道她們之間的矛盾。」
「幽蘭不明白?」丫頭望著羅小冰,神情滿是疑惑。
「孫太醫剛才不是說了,華琰宮中的宮女水兒半月之前就已經拿了寒血草,那時她們就動了殺機。昨夜紅梅、白菊遇害的時候,慕容明珺很生氣地吩咐李公公,說是讓賢妃著手查此事。其實意不在查,而在警告。」羅小冰一邊踱著輕步,一邊點了點頭,神情頗為興奮,對自己的推理還甚是滿意。
「皇上既然知道與賢妃有關,為何不揭穿?」幽蘭不解地問。
「不要忘了,賢妃是左丞相之女。若要動她,可是得慎重。她的身後可是牽動著一股朝廷勢力。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慕容明珺他有意偏袒。」羅小冰一個旋身,已然坐回到首座上,望著殿外的宮苑,眼梢微微一彎,拉出一抹美麗的彎弧。
「偏袒?」幽蘭不解地問。
「寵她,所以偏袒她。」羅小冰撇唇一笑,眉額突然添了幾分凝重,「只是皇上為何還要讓我去查呢?」
這個慕容明珺真是愈來愈狡猾。
「那還要往下查嗎?」幽蘭再問。
「不用了。到此為止。皇后位空著。四妃的內鬥會愈演愈烈的。尤其是頗有勢力的賢妃南宮玉兒,還有淑妃元曼雪,她可是皇太后的親侄女。咱們看著她們斗好了,等到最後,咱們再加一把火就行了。」羅小冰的小手擱到椅扶上,輕輕敲打著,閉上眸,表情恬淡極了。
幽蘭靜靜望著,不知主子的心中是否亦與臉上一樣的恬淡?
山雨欲來風滿樓。傍晚的時候,起風了,吹著嘩嘩地落葉,呼呼地響著,用過晚膳。羅小冰獨自一人站在宮苑裡,望著嬋娟發呆。
寶寶,你在哪裡啊?現在應該會跑,會跳,還會讀唐詩了吧。五年了啊,寶寶亦是五歲了!媽媽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你啊!若是能聽到媽媽的呼喊,你應一聲可好!
靜靜的夜,呼呼的風,吹捲著羅小冰的青絲使勁拍打著她的臉頰,絲絲的痛意浸入心底,眼角兩行清淚滲滲落下。三千侍衛的搜索,沒有任何一點的消息,這叫她如何心安?
多少個這樣的夜,留過多少思念的淚水。
「冰兒——」突然背後一聲輕喚,一件披風落到了她的肩頭,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一閃,落定到他的面前。
月下,慕容明珺的面孔逐漸清晰,那股悠久的冷意已然不在,更多的是柔情,在看到她滿臉淚痕的時候,神情倏暗,大手抬起,接住她落下的淚來,道:「冰兒,你怎麼了?」
「沒,沒事兒。」羅小冰別過臉去,輕輕拭去了淚。
「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哪裡不舒服?」慕容明珺扳正了她的肩頭,神情甚是擔憂。
「沒有!沒有!」羅小冰再亦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恨,使勁抖了抖寬袖,甩開他的大手。
「冰兒——」慕容明珺一陣愕然。
羅小冰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知自己失態了。一朝錯成千古恨。一定要控制自己,握了拳,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道:「臣下一時衝動,頂撞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慕容明珺怔了一下,俊顏之上閃過一抹不悅,負手走至她的跟前,眸眼一抬,沉沉地道:「你可知朕從沒有對一個女子如此縱容過,你是第一人。」
「臣下不知好歹,請皇上恕罪。」羅小冰的頭埋得愈發低了。
「起來吧。」慕容明珺吁了一口氣,釋了那份郁氣,微微躬身,拉了她起來,與她對視,再道:「朕想知道,你費盡心機把自己當作天下第一珍寶奉送給朕,到底是何原因?」
他還是開始懷疑了。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懷疑她入宮的目的。帝王本多疑。
「冰國不及東榮富庶,沒有什麼珍奇寶物。臣下只想用臣下自己的命來換冰國的和平。如今天下異動,臣下只希望有東榮的庇護,能使冰國百姓安居樂業。」羅小冰早已打好腹稿,坦蕩蕩地回道,眸子裡透著堅定與傲氣。
其實這只是次因,主因是為了復仇。只是在他面前不能透露半字。
「好,好。」慕容明珺連叫兩聲好,眉宇之間仍有一抹疑色,「照你說來,你是為了你的子民,而非情願做朕的女人!」
「臣下絕沒有此意。」羅小冰趕緊解釋道。
「果真如此?」慕容明珺的臉色深沉,很慎重地問道,大手已經抬起,托上羅小冰的下額,讓她的美目迎上他的眸光,只是那雙深潭裡依然透著傲氣。
分明是一樣的容顏,一樣的眼神,卻不是同一人。他怔怔地望著,心被刀割一般的疼痛。
「的確如此。」羅小冰堅定地回道,藏在飄袖之中的素手再次握拳。
「嗯。」慕容明珺低應一聲,大手再次攬上了她的腰,打橫兒抱起了她,步入了正殿,回了居室當中。
他依然如前兩夜一樣,放她到床上,然後挨著她睡下,衣帶不解。兩人就這樣靜靜躺下。
「皇上為何不寬衣?」羅小冰望著芙蓉帳頂,輕問了一聲。
慕容明珺沒有先應答,只是側眸看了一眼羅小冰,嘴唇一勾,陰陰一笑。
「皇上不要想歪了。臣下不習慣這樣。」的確,他的龍袍總是扎得她的不舒服,與他這般同睡,真是一種痛苦。
「那冰兒替朕寬衣如何?」慕容明珺緩緩起了身來,靠在了床架之上,雙臂張開,似乎等著她。
羅小冰並不拒絕,雙眸淡定如水,已然坐起,小手拉開他的腰帶,幫他褪了那身明黃的龍袍。
一切都做得嫻熟極了。
雖然事隔五年,但當年之事,她可還記得。他給她的屈辱歷歷在目,怎可忘記了?
「皇上,睡吧。」羅小冰將衣袍疊好,放在床前的几上,然後翻身睡下,卻不料他的大抬一手,一把摟了她起來,手指移到她的腰帶之間,道:「朕幫你。」
「不。」羅小冰心中一顫,小手猛得抓了他的大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怎麼?只許你動朕,不許朕碰你一下?那可不公平。」慕容明珺眉頭一挑,似笑非笑的樣子。
羅小冰無言以對。這才方知上了他的當。果然是個精明的帝王,竟絲毫不吃虧。
「還是臣下自己來吧。」羅小冰的唇瓣微微一動,用力拉開了他的大手,然後轉過身去,自行解了衣衫,只著一身中衣,然後速速鑽進被子裡,背對著他,緊緊閉了眸。
被他甩在一邊的慕容明珺,臉色微微一沉,忽而一抹陰笑從他的嘴角掠過,彎臂擁她入懷,然後輕輕一俯身,在她右臉上的疤痕處吻了一下。
「朕真的很想吻落你的疤痕。」他躺在了她的身邊,將她的柔軀蜷進懷中,鼻息噴在她的髮絲之上。
「皇上還是嫌臣下面目醜陋吧。」羅小冰自嘲一笑。英雄愛美人,人之常理,更何況帝王了。
「不,朕是想吻落你心裡的疤痕。」慕容明珺已然閉上了眸,輕輕地說道,聲柔如水。
「臣下心中沒有疤痕!」羅小冰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心中的酸意又湧起。
「朕說有就有!」慕容明珺的聲音很強硬。
「皇上說有就有吧。」羅小冰懶得跟他反駁,散淡地回了一句。
慕容明珺眉宇微微一抽,忽而大手一用力,將她的整個身子扳過來。
兩人對視。
「皇上,早些睡吧。」羅小冰睜眸淡淡看他一眼,忽而又閉眸。
「朕命令你睜開眼來看著朕。」慕容明珺沉沉地聲音響起。
羅小冰順從地睜眼,若不是為了隱藏身份,她絕不會如此聽他的話。罷了,忍一時之氣,方才能成就大事。就在此刻,他的頭往上一迎,一個熾熱的吻落到她的紅唇之上,留下絲絲香甜的津液。
正欲抬手擦去!慕容明珺已經先發制人,按住了她的小手,似怒,道:「不許擦!」
羅小冰很想咒他兩句,還是隱忍下來,掙開他的大手,捋了捋耳邊的髮絲,一臉平靜地說道:「皇上不要這樣。臣下知道,皇上這幾夜來此,定是為了躲避後宮爭寵之事。皇上更當珍惜這眼前的寧靜,早些歇息。」
「難道你覺得朕來此只是為了躲避後宮的紛爭?」慕容明珺的神色漸漸黯淡下來,那雙瑩亮的眸子裡泛起層層浪湧。
「難道不是嗎?」羅小冰反問。
慕容明珺怔怔地看了羅小冰兩眼,頓時一股幽冷聚上眉頭,猛得閉了眸,翻身過去,不再說話。
羅小冰望一眼冰涼的寬背,搖了搖頭,亦不想多語,只是拉緊了被子,亦翻了身。
兩人背對著背,各自睡去。
翌日清晨,羅小冰打開沉睡的眼簾,卻見身邊已空。看來這個帝王挺勤快的,起得這般早,懶懶地看一眼他睡過的位置,伸手一探,還有那麼一絲餘溫,她撇唇一笑,眉間勾起一股冷意。
慕容明珺,你是否真是寵愛南宮玉兒?若真是,我就讓你償償錐心之痛!想罷,翻了一個身,閉眸繼續睡去。
「冰兒,朕可等你好久了。」就在此時,屋裡傳來一個醇厚的聲音。
羅小冰猛得一睜眼,心顫了一下,是他!為何此時,他還沒有去上早朝,斂起那一抹慌意,故作慵懶地轉過身來,抬眸一望,卻見慕容明珺倚在香榻上,一手拿著書冊,另一手撐著頭正迷離地看著她,那樣子好是愜意。
「皇上沒有早朝?」羅小冰的臉上略帶驚意。
「朕將早朝推遲了兩個時辰,就是等著冰兒醒來,跟朕一起用早膳。」慕容明珺緩緩放下書冊,已然下了香榻,走至床前坐下,大手輕輕撫上羅小冰的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沒想到冰兒如此能睡,以前在冰國若是這般偷懶,可要被子民唾罵了。」
羅小冰淺淺一笑,從未起身,「如今卸下重任,安心在皇上的後宮之中享樂,無須再起那般早。」
「冰兒倒是享福了,朕可是國事繁忙。」慕容明珺的大手輕輕搭上羅小冰的肩頭,柔情一笑,接著拉了她起來,「快起來,跟朕一起用早膳。」
「皇上這般夜夜留宿冰雪宮,會冷落了心愛的人兒的。其實皇上做戲罷了,不用如此之真。」羅小冰拿起床頭的衣衫,低頭自顧地穿著,完全沒有注意慕容明珺的神情舉動。
那一句出口,帝王的臉立即僵住了,就像一池柔水瞬間凍結成了冰,明黃的長袖一甩,倏然起身,回眸瞪一眼羅小冰,「朕沒胃口,你先吃吧。」說罷,長影飄離了居室。留下的只有一聲聲沉重。
羅小冰望著遠離的背影,有些愕然。帝王多變,果然如此。罷了,本不想與他用膳。
對鏡理妝,著一穿素潔的衣裳,綁一條鵝黃的飄帶在腰間,束成一握,然後再在雲髻上斜插一隻白玉步搖,略點胭脂,輕掃眉黛。
銅鏡中的女子依舊婉約如夢,只是那道褐色疤痕永遠就是一敗筆添在傾城傾國的臉上。
素手抬起,輕輕一遮這醜陋的疤痕,單看左邊臉,果然是出塵之姿。罷了,容顏早毀,不必想這麼多。帶著這條疤已經過了五年了。無須再去傷歎什麼。
昨夜睡得不太熟,神情有些恍惚,她不想用早膳,便獨自一人步出了冰雪宮。
皇宮裡,亭台樓閣,聳立如雲,花鳥蟲魚,美景如畫。
羅小冰對這些並無興趣,只是漫無目的走著,前面的魚池擋了她的去路,四下望一眼,樹影倒映,一片清明之色,倚了石雕欄杆上,望著水中魚兒快活地游著,時上時下,倒讓她的心情舒坦不少。
「青爺爺,那裡有魚魚。」突然一個童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羅小冰尋聲一望,卻見到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拉著一個年邁的老人朝魚池走來。
男孩一身明黃的衣裳,胸前繡著白鶴騰飛,發上別了一頂金冠,兩束明黃的流蘇垂下,隨風飄搖,年紀雖小,但他的眉宇間卻透著男子的英氣,長大了,肯定俊美不凡。
「我的孩子也該這麼大了吧。」羅小冰輕輕一歎,扶在石雕欄杆上的手愈發抓緊了一些。
男孩的裝束,應該是皇室子孫吧。
愈來愈近。
羅小冰的美眸在發生著變化,男孩身後的那個老人的面孔愈來愈清晰,他不是曾經的青管家嗎?
五年的歲月,他的背愈發駝了,髮絲添上銀白,蒼老的臉上又多了幾道褶皺,只是走起路來,依舊快如疾風,身子骨倒還健朗。
「青——」羅小冰很想叫他一聲,但又怕自暴了身份。罷了,還是忍著罷。
「小王爺,你快下來。」青管家焦急的聲音響起。
羅小冰抬眸一望,卻見男孩已經攀上欄杆,伸出小手想夠池中的魚,「青爺爺,我要抓魚魚。」嘴裡快活地喊著,臉上滿是俏皮的笑容。誰料就在那一刻,他的腳下一滑,整個身體往魚池裡跌去。
出於一種本能,羅小冰趕緊施展輕功,飛奔過去,就在孩子落水之前接住了他,然後再旋身一轉,落回到地上。
看著懷中的孩子,她頓時揭制不住,眼眸晶瑩一片,淚欲湧而下。
青管家在與羅小冰對視的時候,只是微微頓了一下,深沉的眸子裡流動著一股異色。他竟絲毫沒有驚訝之色,鎮定的就像陌路之人。「謝謝姑娘。」很客氣地躬身揖禮。
這讓羅小冰尤為吃驚,為何他當作不識?難道老了,眼力不好?不過看他健步如飛的樣子,根本不像。
「不客氣。請問這孩子是?」羅小冰想打聽一下孩子的身份。
青管家卻是微微垂眸,聲如洪鐘,依如五年前那般的慈祥之聲,道:「老奴只是得了皇上的恩,每月可進宮一次。這是皇族中的一位小王爺,老奴只是幫著帶帶而已。一會兒還要送回去的。」
「哦。」羅小冰的臉上略過一抹失望,低眸看一眼懷中的孩子,心中一陣酸楚。若是自己的孩子在身邊,該是多好!
「阿姨,痛麼?」男孩的粉白小手突然挪上羅小冰的右臉,輕輕撫弄一番那條疤痕,像個小大人似的問著,那雙調皮的眸眼裡頓時泛起疼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