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妃傾天下 第二十九章 患難真情 文 / 周笑伊
第二十九章患難真情
老者的出現似乎掀起了一陣旋風,打破了這寧靜的夜晚。羅小冰與慕容明珺對視一眼,已覺察到危險的降臨。
「五年不見,沒想到玉磯子還是如此健朗。」慕容明珺似笑非笑,大手攬緊了羅小冰的腰際。
玉磯子的神態和然,滿臉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皇上金口,老朽承受不起。其實老朽已等候皇上多時。」
「等候?」慕容明珺眉頭一皺,已聽出話外之音。
「正如皇后娘娘所說,馬兒失驚不是偶然。老朽早就得知皇上在龍城,而且冰雪阻路,皇上北路回京,一定會路經此地。老朽就早早地做了準備。」清冷的月色下,玉磯子的臉上掛著一層似有似無的陰霾,飄乎不定,讓人捉摸不透。
「朕倒忘記了。玉磯子是毒王。若想朕的馬失驚,那倒是輕而易舉的事。」慕容明珺一副處變不驚的態度。「你特意等候朕,一定有事?是朕貶你到這荒蠻之地來,你心中不服,可是想要脅朕?」
玉磯子的嘴角抽擅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嚥了下去,「老朽是受人之托,想帶皇上、皇后去見一個人。」
語罷,玉磯子退後兩步,拍了拍手,四周突然燃起燈籠,一群壯漢早已將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
看來玉磯子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這些壯漢稱玉磯子為長老,對慕容明珺亦沒有動粗,見他腿上有傷,便用端架抬他行走。
羅小冰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牢牢握著他的手,一刻也不鬆開,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就是危險即將來臨,玉磯子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走了一里又一里,月漸明,事物清晰起來。
遠處一片綠洲,有山、有水、有草、有牛羊,人有家,是一個熱鬧的小鎮。鎮上沒有帳蓬,全是固定的紅磚瓦房。
走進小鎮,羅小冰感覺到不對勁,本來草原之上,是牧民之所,應該都是居住帳蓬的,唯有這裡,居所固定,還有幾所房屋,極像東榮的建築。
就在這時,一直困擾她的噩耗又繞上心頭,白影飄飄,難道是他?手心裡不知不覺地滲出一層汗來。
「你的手心裡好多汗。」慕容明珺的手被羅小冰握著,隱隱感覺到她的緊張。
「沒有啊。」羅小冰低眸看一眼慕容明珺,勉強地笑著。
「別怕。」慕容明珺反握上她的手,抓得很緊很緊。
「嗯。」羅小冰點頭,又看到他溫情的目光,心中的懼意消失了一半。
玉磯子帶著慕容明珺與羅小冰進了一所大院,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廂房住下,便要匆匆離去。
「等一下。」就在玉磯子將要離去的那刻,慕容明珺叫住了他。
「皇上不用著急。他過不了多久就會來的。」玉磯子停了一停,臉上閃過一抹暗色,道:「一切都要看皇上自己的造化。老朽注定是要對不起皇上,一僕不能侍二主。雖然皇上是明主,但老朽既然選擇了,就不可反悔。」
「一僕侍二主,你是說?」慕容明珺的眉頭一皺,已經明白其中深意。
「皇上不用多問。一切都是天意。」玉磯子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然後轉了身去,匆匆離開,接著房門外,卡嚓一聲響,定是上了門鎖。
燈燭搖曳,房間擺設雖然簡陋,但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尤其是玉磯子臨走之前,在圓桌上留下一隻藥盒。
羅小冰與慕容明珺什麼也沒說,同時伸手去取藥盒。
「你的手需要包紮一下。」
「你的腿需要包紮一下。」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忽而空氣停滯,兩人對視一笑。
「臣妾先幫皇上。」
「朕先幫皇后。」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不知何時起,兩人變得如此心有靈犀。四目相對,撞出的是深情的火花。
羅小冰頓覺臉頰一陣發燙,趕緊避開他的眸光。
「還是朕先吧。」慕容明珺乘機取了藥盒,接著一把抓起羅小冰的手,看到那白森森的傷口,他的心又是一陣揪痛,暗暗吸一口氣,小心地攤好她的纖手,消毒、上藥、包紮,做得游刃有餘。
羅小冰不語,靜靜地看著他,看到他臉上的那股深情與擔憂,分明就是真真切切,可是為何先前他對她如此冷漠,是不是他有什麼事情瞞著她?幾次開口想問,但又嚥了回去。
慕容明珺的腿傷在皮外,羅小冰亦幫他清理了傷口,作了抱扎處理,然後扶著他到床上躺下,再望一眼門口,歎一聲,臉上飄過一朵沉沉的憂雲,道:「不知玉磯子是在為誰辦事?」
慕容明珺挪了挪身子,靠在床架上,深眸一閃,拳頭微微一握,似乎猜到了些什麼,但目光掃向羅小冰的時候,又恢復了一副怡然的態度,道:「不管是誰。此時不用露宿荒地。應該高興才是。不要哀聲歎氣的。」
「不知五王爺他們可好?」羅小冰抬眸掃一眼緊閉的窗戶,飄搖的燭火如鬼魅般令她心緒不寧。
「怎麼?你想念五皇弟了?」慕容明珺的眉頭一挑,戲謔地說道。
「是啊!就是想他了。」羅小冰瞪一眼慕容明珺,心裡難免氣憤。最近他總是喜歡把她往別人的懷裡推。
慕容明珺閉了閉眸,斂去了臉上的那份戲謔,眸中帶著幾分認真,幾分憂傷,說道:「其實五皇弟是個好人,憨厚耿直。算是朕的兄弟中品行最好的一個了。」
「你現在才知道嗎?」羅小冰扯了扯嘴角,瞟他一眼,心中的怒氣難平。
「朕早知。」慕容明珺微微歎一聲,目光落到羅小冰的身上,風沙的洗禮,她的衣衫已經沾上污漬,美麗的臉上更是風塵滿滿,髮髻重下兩束,凌亂地擺在頰邊,添了幾分嫵媚。冰兒,若真有一天,朕不在人世了。你該如何是好?他暗暗忖道,心情一陣沉重。
「皇上,你怎麼了?」羅小冰很快捕捉到慕容明珺臉上的異色,輕輕抬手,在他的額頭上一探,不熱不冰,很正常。
「冰兒,叫『珺』。剛才朕暈迷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叫的。」良辰美景,此情此景,他有點壓抑不住對她的那份情感,展露無疑,大手覆上她的素手,看一眼她手指上的紗帶,心繃得緊緊的。
羅小冰猛得一掀他的手,怒氣依然難消,這些日子來,他對她是忽冷忽熱,高興的時候就親熱,不高興的時候就置之一邊。「臣妾不是物品,不是揮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皇上讓臣妾怎麼樣,臣妾就要怎麼樣嗎?」
「可是朕剛才昏迷的時候,你也是叫『珺』的?」慕容明珺有些不知所措,一腔苦楚又無法言喻。也許那樣做,真的是傷了她。
「剛才是怕你死掉了。所以才叫你的名字。」羅小冰撇了撇唇,瞥他一眼。
「那就證明你仍然是關心朕。」慕容明珺撐身坐直身子,很認真地道。
羅小冰鎮了鎮神,四下掃一眼,想想現在身處險境,就不要與他鬥嘴了,不管是愛也好,不愛也罷,總之兩人是共進退,一定要逃離虎口才行。「皇上,你早些歇息吧。我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她挑開話題,已站起身來,正欲離開床榻。
「等等。」慕容明珺一把抓了羅小冰的素手。
「皇上,早些睡吧。」羅小冰回過頭,看到慕容明珺眼中流露的那抹深情,心中隱隱作痛,他的變化莫測總是讓她難以應付,眼不見為淨為好,想使勁甩開他的手,誰料他又拽著不放。兩人一齊用力,互不相讓。突然慕容明珺的力一鬆,她有些用力過猛,自己摔地不止,還把他一齊拉了下來,一個龐軀壓上自己的身體,接著一抹溫熱落到了她的唇瓣上,他的唇居然覆了上來——
如此近的距離,四相兩對,灼光逼人。左胸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羅小冰頓感覺腹部有些不適,趕緊推開了慕容明珺,迅速起了身,捂著小腹往房門口走去。不過她忘了,門中鎖著的。
停在門前,她吞了吞酸淚,心中好難受。精通醫理的她,自然知道肚子裡的寶寶沒事兒,只是剛才的那下不是讓她肚子痛,而是心痛。
前路茫茫,真不知該何去何從——有心跳加速的感覺,就是對他的感情依在,堅固的不可磨滅——
有些奇怪,背後忽然沒了聲音。
羅小冰有些好奇,回過頭去,卻見慕容膽珺倒在地上,已經不醒人世。剛才那一下是不是太重?她的心一陣驚慌,快步踱回,「皇上,你醒一醒。」連叫了三遍,他沒有醒來,臉上的顏色越來越蒼白。
他是受了很重的內傷,剛才那一摔,恐怕是觸及舊傷發作,萬馬奔騰,一齊襲來。
現在房門緊鎖,又無法逃出去。他需要好的藥材才行,不然——
就在這時,房門外有了新了動靜,卡嚓一聲,像是鎖被打開的聲音。吱呀一聲響,門開,一股冷風襲了進來。
羅小冰趕緊回過頭去,卻看到一抹白影幽幽而來,頓時他驚得目瞪口呆,素手情不自禁地擁緊了慕容明珺。「你——」張唇欲言,又吞了下去。
依然是往昔的那樣瀟灑的臉,只是添上幾分怨恨,白衣如舊,他坐在一張圓輪木椅上,緩緩滑進了房間。
他——傳聞在京雲十六州被亂箭射殺的慕容明浩,如今還好好的活著,只是坐著圓輪木椅,好像兩條腿沒了反應。
「沒想到吧。本王沒死。」慕容明浩放在膝上的兩隻大手緊緊抓著衣袍,眼眸裡的幽光泛起憤怒的火焰。
「根本不可能。」羅小冰連連搖頭。
「當時被亂箭射殺的只是本王的替身而已,是易過容的。」慕容明浩扯起嘴角冷冷一笑,大手的青筋暴起,目光鋒利的像一把刀刃似的在那昏迷的慕容明珺身上掃瞄,「只是沒想到,慕容明珺真狡猾,本王扮成士兵裝死,他也不放過,命人用馬踐踏,害得本王的雙腿殘疾!」
羅小冰哂笑一聲,道:「這是你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本王看罪有應得的是他。」慕容明浩滑著圓輪木椅,慢慢逼近了羅小冰,狠狠指著慕容明珺,道:「如今本王殘居在這荒蠻之地,過著人非人的日子都是拜他所賜!」
「這是你自找的。」羅小冰支撐著身體,扶著慕容明珺到床上躺下,護在了他的面前,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慕容明浩扯唇一笑,道:「冰兒,沒想到,你最終還是本王的。」語罷,他的手猛得一拍圓輪木椅的扶手,一串暗器嗖嗖射了出來。
羅小冰的反應很是敏捷,迅速扯下床上的帳幔,一揮一拋,擋掉那些暗器。
「身手果然不錯。」慕容明浩點一點頭,很是滿意的樣子。
羅小冰瞥他一眼,扯唇一笑,眸光微垂,見腳下有一暗器,迅速踢起,打了回去。慕容明浩的身手更快,手一滑圓輪木椅,巧妙的躲開。
「沒想到你的腿沒用了。手還如此靈活。」羅小冰不給他任何的歇息空間,素手一掀,舉起一把椅子,正準備扔過去。忽然胸口一陣悶得慌,好像內力被抽走了一般,手中的椅子滑下,掉到地上一聲重響,全身酸軟得厲害。
慕容明浩掃一眼地上的暗器,得意一笑,道:「本王的暗器上可是有軟功傘的成份!」
「你好卑鄙!」羅小冰捂著胸口,無力地癱坐到地上,恨恨地瞪著慕容明浩。
「本王不卑鄙。本王只是太疼愛你了。」慕容明浩滑著圓輪木椅,靠近了羅小冰,目光裡積結著一股戲意,抬眸掃一眼不醒人世的慕容明珺,再道:「本王自知大勢已去,再無力與他相鬥。本想就在這蠻荒之地了此殘生。沒了江山,本王不在乎,但是沒有你,本王覺得生活苦悶至極。不過天助我也,讓本王知道你在龍城,更讓本王知道你會經過這荒涼的北路。這樣怎可再錯過佳人了?」
陰陰的目光勾著一股愜意在羅小冰的臉上掃動,大手抬起,輕輕摩挲著她的下額,道:「本王還是那句話,獨擁佳人一夜,萬里江山皆可拋。」
羅小冰用最後一點餘力避開了他的輕撫,恨道:「你休想!」
慕容明浩閉了閉眸,臉上閃過一抹痛意,目光斜斜地掃向躺在床上的慕容明珺,道:「你愛他?」
「關你什麼事。」羅小冰雖然全身發軟,但一張嘴絕不屈服。
「既然不是為了他。那本王可以隨便處理他了。」慕容明浩滑著圓輪木椅到床前,大手輕輕一掰花彫,只聽到床板吱吱的響動。花彫應該是機關所在。
「慢著。你要幹什麼?」羅小冰的神情一緊,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慕容明浩緩緩鬆了手,雙眸四下一掃,道:「這間房子是本王專門命人打造的,機關重重。床板下面,本王派人挖了一個三丈深井,不知他如果掉下去,會不會粉身碎骨?」
「慕容明浩,你好狠。」羅小冰咬了咬嘴唇,若是自己能動,定是揮起長劍,刺穿他的胸膛。
「狠?他不狠嗎?你看看本王的腿。」慕容明浩的手又一次落到雙膝上,抓起衣袍一陣撕扯。
「這是你自找的。」羅小冰冷笑一聲。
「閉嘴。都是他造成的。」慕容明浩的手又一次放到了床前的花彫上,眸底泛紅,道:「他奪了本王的江山,又搶了本王喜歡的女人,就該死!」他的大手再一次扭動花彫。
「不要——」羅小冰一聲嘶喊。
「不要?你讓本王以何理由饒他一命?」慕容明浩稍稍鬆了手。
「你要什麼?」羅小冰冷問。
「本王要你。」慕容明浩鬆開機關花彫,滑著圓輪木椅,再一次逼近癱坐在地上的羅小冰。
「就算你得到我。我的心裡也只有他。」羅小冰掃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慕容明珺,語氣很是堅定。這一次她說的是真話。生死離別,她方才知道他在心中多麼重要。
「對,本王就是要讓他醒來之後。看到你屬於本王。那時他生不如死!」慕容明浩挑著眉,大手一掀,羅小冰腰帶便落到他的手中,衣衫敞開,露出的是淨白的中衣。手指從她的頸脖挑下,落到扣環上,狠狠一扯,露出的儘是銀色的抹胸,鎖骨迷人,晶瑩剔透。
他笑著,愜意地笑——
她想哭,欲哭無淚——痛苦地閉上眸子,任其冰涼侵入心骨,聽到的只有他毛骨悚然的狂笑。
就在最後一抹衣衫將落的時候,聽到一聲厲喝,還帶著幾分喘息,「住手!」一隻大手搭在了慕容明杉的肩上。
羅小冰睜開眸子,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慕容明珺就在他的身後,他拖著虛弱的病體用最後一絲力氣搭上他的肩。
慕容明浩緩緩回頭,一聲譏笑,忽然大手狠狠鎖住他的腕骨,一擰一折,接著聽到啪啪的聲音,大手一揚,猛得一拋,慕容明珺的整個身體被扔了出去,落在羅小冰的身邊撲通一聲響,接著一股鮮紅從他的嘴裡一湧而出。
「珺,珺——」羅小冰聲嘶力竭地一聲呼喊。
慕容明珺依然是毅力頑強,抹一把嘴邊的鮮紅,捂著胸口爬起,護在了羅小冰的身前,道:「慕容明浩,你不許傷他分毫。」
「珺,你走開!他會殺了你的。」羅小冰全身軟酸的不能動彈,她唯能阻止他的就是語言。
慕容明珺回過頭來,緊緊握住了羅小冰的手,眼眶裡是晶瑩一片,泛起的深情翻江倒海般的襲來,嘴邊輕輕掠過一抹微笑,道:「朕若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不如死了。」
「珺,你——」羅小冰全身一顫,驚得目瞪口呆。
「朕的心裡只有冰兒。」慕容明珺使勁點一點頭,輕輕俯身,在羅小冰的唇上啄了一下,長袖一攬,乘其不注意的時候,已經拔下了她發上的金簪握在手中,忽而轉身,迎上慕容明浩,緩緩站起,堅定地說道:「慕容明浩,就算朕死了,也不會讓你傷她分毫!」
「好,好!不愧是慕容家的子孫,都是癡情的種!你要死,本王承全你。」慕容明浩連連點頭,仰天一聲狂笑,運足了力氣,揮掌過去。
慕容明珺迅速迎上他的掌力,但受傷在先,始終是敵不過,對方再加力道,他的體力一陣虛弱,彭得一聲響,他的身體被震了出去。
接著傳來慕容明浩愜意的大笑,慕容明珺騰飛出去那一刻,一抹金色的弧線劃向了對方。
笑聲嘎然而止,慕容明珺用最後一絲內力射出了剛剛從羅小冰頭上拔下的金簪,正中慕容明浩的喉嚨,他僵僵地吐了一口血,頭一歪,手垂下了去,敲在圓輪木椅上一聲重響。
同時慕容明珺亦摔在一把椅子落地,椅木支離破碎,四出飛濺,他又嘔了一口鮮血。
「珺——」他每一次吐血,她的心就像被利器刺穿了一般疼痛,呼喊的聲音在屋裡陣陣迴盪。
慕容明珺支掌著身體站起,扶了羅小冰起來,瞥一眼吐血而亡的慕容明浩,喘了喘氣,道:「我們快走!」
語罷,他抱起羅小冰,忍著右腿的劇痛,不顧一切地衝出了房間。慕容明浩死了,還有玉磯子,此地不宜久留。
不過兩人剛走到門口,玉磯子已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他掃一眼凌亂的房間,看到了癱在椅子上吐血而亡的慕容明浩,臉上浮現一抹驚色。
六目相對,靜默了片刻。
玉磯子忽然退讓到一邊,臉色一沉,道:「你們快走吧。大王爺在這裡還有幾十名死士。若被他們發現,你們就走不了了。」
羅小冰與慕容明珺對視一番,不由大驚。
「皇上當年為王爺時,給予老朽方便,讓老朽淨心鑽研毒理。老朽銘記於心。今日算是還恩。你走吧。」玉磯子一邊說,一邊踱著方步入了房中,滿臉褶皺的臉上儘是平靜之色。
「玉磯子——」慕容明珺回眸看一眼,心裡儘是感激。
玉磯子走到慕容明浩跟前,手掌掠過他的面頰,掩上他睜著的大眼,又一聲喝,道:「走啊。」
慕容明珺抿了抿唇,一腔話語忍在了喉嚨裡,接著他攬了羅小冰,衝進了夜色裡,消失。
房中,發須花白的老者長歎一聲,望著慕容明浩的屍體,不禁老淚縱橫,忽然他跪地一拜,叩了一個響頭,「一僕不侍二主。大王爺,我來陪你了。」音落,他輕輕一咬牙齒,一抹黑血湧了出來,他咬破了放在牙齒裡的劇毒,接著重重地倒地。
燭火搖曳,血流一地,淒涼一片。
慕容明珺彷彿忘記了右腿的疼痛,抱著羅小冰一口氣跑了數里,離開了小鎮,依然是那條長長的河流。
終於是跑不動了。他放下了羅小冰倒在地上,大口口地喘氣。
「珺,你怎麼樣了?」羅小冰身上的軟毒有所緩解,肢體能動了,他趕緊扶起了慕容明珺,用衣袖擦拭著他臉上滲滲落下的汗珠。
「沒——沒事。」慕容明珺喘著氣,握緊了羅小冰的手,忽然一股溫熱落到了他的額頭上,燙乎乎的,淺淺抬眸,看到是她滿臉的淚水橫流。「冰兒,不——不要——這樣。」
「是臣妾連累了皇上。」羅小冰吸了吸鼻翼,盡量讓自己不哭,可是淚水依然是不爭氣地落下。
「為冰兒,值得——」慕容明珺的聲音越來越小,就像一抹幽雲一樣,風一吹,彷彿就要散去。
「不——」羅小冰擁著他的身體,連連搖頭。
慕容明珺伸出大手,撫干羅小冰臉頰上的淚水,突然很想告訴她真相,「冰兒,朕告訴你,其實玉芍葯她——」
話還未說完,不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火把明亮。
「有人!」羅小冰的全身一顫,把慕容明珺的頭抱得很緊很緊,生怕是敵人追來。
慕容明珺的嘴角上抿出一抹淡笑。她在慕容明浩的面前說的那句「我的心裡只有他」,其實他真真切切地聽清楚了,心中甚是滿足。
「誰?」對方也發現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這聲音有點熟。
「五皇弟!」慕容明珺脫口而出。
「是皇上!」對方又一聲呼喊,火把漸漸近了。對方的面孔清晰,果然是慕容明杉帶著玉芍葯及幾位隨從。
龍捲風之後,慕容明珺與羅小冰失蹤了,慕容明珺就帶著玉芍葯等人四處尋找。終於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重新踏上返京的路。
這一次慕容明杉親自駕車。羅小冰、慕容明珺、玉芍葯同輦而行。一場驚戰,慕容明珺是傷痕纍纍,上車之後,就一直昏迷不醒。
恰好玉芍葯醫術了得,一路上她的精心醫治。慕容明珺的外傷、內傷已漸漸好轉,就在第三日的時候,他終於醒了,人還精神很多。
日正中午的時候,馬車駛進鬧市。羅小冰掀開車簾一看,覺得眼熟,「五王爺,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清華之地。」車外傳來慕容明珺的聲音。
的確,北路回京,必定要經過慕容鏈所住的清華溫泉行宮。
慕容明珺支掌著身體坐起,藉著車簾窗的縫隙,看一眼明媚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道:「五皇弟,先去看看父皇與母后。」
「是。」車外傳來慕容明杉的聲音。
「珺,你要去清華行宮?」羅小冰有點驚訝。她記起顧憐兒還被鎖在牢裡。他到底是看慕容鏈與元鳳青,還是去看她?
慕容明珺似乎看出了羅小冰的心思,輕輕一拍她的手,安慰道:「朕只是看父皇和母妃而已。
「那顧貴妃?」羅小冰問道。
「稍後再作處理。」慕容明珺並沒有明確意思。
帝王總多情。他會不會對每個女子都說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心中暗歎,好迷茫。
「皇后娘娘,緣分天注定。是你的跑不掉。」玉芍葯輕輕抿嘴,淡淡一笑,說了一句並無頭緒的話來。
「芍葯姑娘的話總是很讓人費解。」羅小冰回上一句。
玉芍葯呵呵一笑,並未再多言,目光掃向車窗外。
這個叫玉芍葯的女子,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像青管家,像夢中的掌燈仙姑——甩甩頭,或許是自己多想了。
慕容明珺的目光始終是落在羅小冰的身上,臉上的平和漸漸斂去,眸底有一股深深的痛——車轆轤的響聲掩蓋了一切,包括悲痛。
馬車駕進了清華溫泉行宮。
慕容明杉另行安排了玉芍葯。
羅小冰扶著慕容明珺走上高高的台階,那是朝慕容鏈寢宮的方向。女子的心還在忐忑不安,太上皇可否原諒她了。
正在思索之際,元鳳青在兩個小宮女的簇擁下已經出了殿門來。
「兒臣拜見母后。」羅小冰與慕容明珺異口同聲地說道。
「龍城之危總算解了。見到你們安然無恙。本宮算是安心了。」元鳳青的臉上泛起欣喜的笑容,緊緊拉著兩人的手,一腔的熱情。
慕容明珺掃一眼門口,臉色微微一緊,道:「母后,父皇他呢?」
「他吃了藥,剛睡下。」元鳳青臉上的笑容漸漸斂了去,「你們先去看看顧貴妃吧。本宮知道,她犯了不少錯事。不過也算救過你父皇一命。放她出來吧。」
「是。母后。」羅小冰欠身一拜,她本來就是打算解了龍城之危以後就放過她的,從衣袖裡掏出牢門鑰匙遞到慕容明珺的手中,道:「皇上,我們一起去吧。」
慕容明珺頓了一下,點一點頭,道:「好。」
牢室裡依然是陰暗極了。燈火搖曳,像鬼魅一般。
那間特殊的牢室,裡面是高床軟榻,樣樣不缺。果然牢頭沒有虧待顧憐兒。這裡除了沒有自由,其他的什麼都有。就連最明亮的夜明珠亦給她點上了。
慕容明珺輕輕一掃柵欄,看到一抹粉紅的身影蹲在地上,時時還發現咯咯的笑聲,就像童音一樣的快活。
匡噹一聲,牢門被打開了。慕容明珺踱步進去,看一眼角落裡的顧憐兒,眉頭忽然一皺,覺得有些不對勁。
外面如此大的動靜,她竟是全然不知。
「憐兒——」他輕輕喚了一聲。
顧憐兒聽到喚聲,方才回頭,咯咯一聲笑,一臉的天真,道:「大哥哥,快過來。我們一起玩石子。」
慕容明珺的眉頭一皺,發現了一些異常,再道:「憐兒,你可以出去了。」說罷,他上前一步,正要去拉她。
「不要,不要。我不要出去。我要在這裡。」顧憐兒使勁甩開慕容明珺的大手,繼續蹲下身去,開心地玩著地上的石子。
「這是怎麼回事?」羅小冰心中一揪,趕緊詢問當職的士衛。
「自從皇后娘娘走後,貴妃娘娘就像發瘋了一樣在牢裡大吵大鬧。就這樣鬧了三天以後便成了這個樣子。大夫來看過了,說是患上了失心瘋。」士衛如實作答,一刻不敢怠慢。
羅小冰頓時無言,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什麼滋味都有。顧憐兒的瘋癡,她有不可推脫的責任。「皇上,對不起。」
慕容明珺看一眼趴在地上玩得正歡的顧憐兒,抿唇一笑,道:「也許她這樣過得開心點。」
語罷,他輕輕一甩袖,出了牢室,握緊羅小冰的手,道:「你不用自責。其實憐兒早已是心魔入髓,不可自拔。也許這樣子,她會過得比以前開心。」
「那應該把她接出去。」羅小冰抬眸看一眼牢室中的顧憐兒。此時的她的確可憐。
「冰兒,朕知道你心地善良。就算她出了這牢室,回了宮裡,一樣是免不了責罰的。」慕容明珺回眸再一望,眼底掠過一絲痛意,道:「若說到錯,朕也有錯。走吧。」他握緊了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出了牢室。
情緣終歸要畫上句號的。
顧憐兒犯錯太多。這只是對她最輕最輕的責罰。
從看到顧憐兒臉上的那抹天真笑容開始,慕容明珺亦放下了心中的最後一絲情。把羅小冰的手握得好緊,好緊,希望就這樣握著她的手,一輩子走下去,只可惜,總是事與願違。
行宮的天空很藍。
步出天牢,又是一片光明。
兩人齊步而行,誰也沒有多語,只是有些沉重罷了。
「皇后娘娘,太上皇要見您。」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奔來。
提到太上皇,羅小冰的心倒有些緊張,上次的誤會還沒有解釋清楚。這次——「朕陪你。」慕容明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皇上,太上皇說了,只見皇后一人。」小太監連忙說道。
「父皇不願見朕?」慕容明珺的眉頭一緊,握著羅小冰的那隻手加緊了一些力度。
「不知道。太上皇只說要見皇后。」小太監把頭埋得很低。
「皇上,放心。沒事兒的。」羅小冰輕輕抽離了慕容明珺的手,遞上一個安慰的眼神。
其實她心裡是緊張的,這麼說,只是不想讓他擔心。
正殿之中。
只慕容鏈一人,他依如上次一樣的嚴肅,臉色蠟黃,端坐在首座上,神態威嚴,依舊帶著帝王之氣。
「冰兒給父皇請安。」羅小冰進門以後,恭敬一拜。
「起來吧。」慕容鏈揚了揚手,臉色稍稍有所平和。這一次他並沒有刁難她。
「謝父皇。」羅小冰起了身來,微微頷首,帶著幾分靦腆。
慕容鏈撐著椅扶手,緩緩站起,略顯佝僂的身體踱步到羅小冰的跟前,道:「朕已經查清你與珺兒之間的事情,上次是朕一時衝動了。冰兒莫怪。」
「冰兒怎麼會怪父皇呢。」羅小冰心中一驚,慕容鏈的突然轉變讓她很是不安。
慕容鏈欣慰地點一點頭,負手再踱兩步,道:「朕離大去之期不遠矣。朕希望珺兒把天下治理的妥妥當當。」
「皇上一定不負父皇所托。」羅小冰慎重地回道。
「可是珺兒為了你,弄得滿身是傷。叫朕如何放心得下?」慕容鏈的冷眸一掃,落到羅小冰的身上侵著一絲怒意。
「冰兒知錯了。」羅小冰趕緊欠身再拜。
慕容鏈吁了一口氣,斂了眼中的那絲怒意,道:「對於男人事業最重要,而不是女人!難道你真的想珺兒為了你放棄他打理的這片江山?」
「父皇——」羅小冰欲言又止。
慕容鏈輕輕一咳,臉上泛起一股憂色,重歎一聲,道:「朕是過來人。朕也懂得兒女情長。只是珺兒他不同,他出於帝王之家,他的身上肩負著東榮的天下。朕不想他為了一個女人將東榮的天下毀之一旦。今日他有可能為了你割京雲十六州,明日他就可能拱手讓出天下。」
語罷,他的眼眶紅了,泛起一層層悲慟的血湧。
「父皇的意思是?」羅小冰聽得出慕容鏈的話中之音,望著這個年邁的老人,真的不忍傷他的心。
「朕聽說了,你與珺有半年之約。」慕容鏈的目光愈發的深邃起來,道:「朕要你選擇離開!」聲音裡帶著命令的口吻。
「可是——」羅小冰還想辨解什麼。
「朕求你了。」慕容鏈突然撲通一聲跪到了羅小冰的跟前。
「父皇——」羅小冰一陣驚慌,亦同時跪下,「父皇,您起來。冰兒承受不起。」
「你答應朕,朕就起來。」慕容鏈捶胸頓足,以死相脅的樣子。
羅小冰抿了抿唇,淚水滲滲落下,回想往昔,兜兜轉轉,他與她總是不能結合,或許這就是天意。的確,慕容明珺這一次為了她,差一點喪命於那蠻荒之地。難道真要逼得他棄了江山才好?這便是自己太自私了。低眸輕撫小腹,淚珠湧下,忽然抬眸,道:「父皇,冰兒答應你就是了。」聲音鏗鏘有力,在殿中徘徊,久久不散。
今日之事,亦成了羅小冰心中的秘密,慕容明珺問起,她不過一笑置之。
因朝中事務緊急,慕容明珺只在清華行宮歇了一日,便匆匆帶著羅小冰等人趕回了京都。
鳳儀宮中物依舊。
羅小冰自打回宮以後,話語明顯少了許多,而慕容明珺亦沒有來看過她,不知是事務太忙,還是有意避她。只聽聞他為玉芍葯專門安排了一處居所,每當下朝都會準時去那裡。
聽到幽蘭描述這些的時候,她的心隱隱作痛。
回想溫泉行宮,慕容鏈的那一番話,她的心更痛。
也許真的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這日,天氣依然明朗。
她起得甚早,跟平常一樣梳妝打扮,只是她換下鳳袍,穿上一件素淨的衣服,簡單地收了一個包袱,再掃一眼熟悉的宮閨,輕輕一歎。
「母后——」就在這時,慕容風天真的聲音傳來。
「風兒。」羅小冰掃向門口,小傢伙快活地奔了過來,不過當他看到床上的包袱,大眸一眨,眉頭皺起,道:「母后,你要去哪裡?」
羅小冰抱了慕容風在懷裡,捧起他的小臉,道:「風兒,母后要離這裡。風兒要不要跟母后一起?」
慕容風掙開羅小冰的懷抱,理好衣衫,鼓了鼓小嘴,道:「不,風兒要陪父皇。風兒要跟父皇一樣做個男子漢,將來傲視天下。」小傢伙一手叉腰,另一手一指,一副君臨天下的模樣。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氣魄,不由讓羅小冰心驚。
「風兒不跟母后一起?」羅小冰蹲身下來,與慕容風平視。
「當然也要跟母后一起。不過,風兒想跟父皇一樣,做一番事業,策馬邊疆,一統江山,驅除壞人,讓百姓安居樂業。」慕容風拍拍胸口,雖然話語裡帶著天真的稚氣,與其說像小大人,不如說更像一國之君。
那種氣魄根本不像五歲孩童所出。
「風兒,告訴母妃,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羅小冰不免覺得好奇。風兒的智慧太過尋常之人。
慕容風連連搖頭,道:「沒人教風兒,是風兒自己想像的。」
羅小冰心中一陣酸楚,忽然將慕容風擁進懷裡,眼角落下一行細淚,得子如此,還有什麼可埋怨的。作為父母,的確是想看到孩子將來有出息。思緒回眸,再想慕容鏈的話來,他作為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治理好天下,亦是無可厚非的,的確,男人是需要事業的,也許離開他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風兒,你若不想跟母后一起離開,那你就留在宮中吧。」羅小冰吸了吸鼻翼,忽然想通了,於是扶開慕容風,素手輕輕一撫他的額頭,別過眸去,猛得起身,抓起床上的包袱匆匆往門口奔去。
「母后,不要走。風兒不許母后走。」慕容風一陣哭喊,奔上前來,死死拽住了羅小冰的衣裙,不放她離開。
「風兒,你放手。」羅小冰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就忍不住要帶風兒離開。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能捨得。只是這孩子聰明伶俐,留在宮中,將來定有作為。跟她隱於山林,只會埋沒人才。
慕容風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母后,不要走。風兒知道母后是生父皇的氣了。風兒去勸勸父皇,要父皇不要咳血的時候就去找玉芍葯,風兒要父皇來找母后。」嗚——嗚——孩童的哭聲在鳳儀宮在飄蕩著。
羅小冰渾身一顫,猛得回過去頭,蹲身下去,撫去慕容風眼角的淚水,急忙問道:「你剛才說父皇咳血?」
慕容風一邊抽泣一邊說道:「是啊。有幾次風兒偷偷跑去御書房,看到父皇咳嗽,咳得手絹上都是血。然後父皇就是去找玉芍葯!」
咳血?!一定就是古書上所說的咳血症,就像慕容鏈一樣。若不是他服了顧憐兒的復生靈藥,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憶起往昔的日子,慕容明珺劇咳之症根本不是什麼風寒,也不是什麼百日咳,分明就是咳血症,他居然瞞著所有人。
這種病在古老的朝代裡視為絕症。
頓時,她恍然大悟,同時亦明白為何這些日子他對她是如此的反常。他是希望她離宮,若真有一天他崩了,她不用在這孤悶的宮中為他守寡,可謂用心良苦。
清麗的面龐被淚水淹沒,「珺,你為何不早告訴我?」羅小冰對著慕容風,喃喃自語著。
「母后,你怎麼呢?」慕容風被羅小冰的痛哭嚇著了,小手抬起,撫干她臉上的淚痕。
「母后沒事兒。」羅小冰抹乾淚水,定了定神,道:「風兒先出去玩。母后有些事要處理。」
「母后還走嗎?」慕容風擔心地看一眼扔在地上的包袱。
「母后不走。」羅小冰連連搖頭,她對風兒撒了一次謊,心真的好痛。
「母后不走。風兒就放心了。」慕容風樂呵呵地笑了,拍拍胸口,快活地掙開羅小冰的懷抱,奔出了宮閨。
羅小冰理好了衣衫,拭乾眼角的淚,然後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些什麼,然後收起紙張,匆匆出了鳳儀宮,逕直往玉芍葯所住的居所奔去。
平時一向緊閉的大門敞開著,似乎特意為她而開。
「皇后,我已等候你多時。」屋裡傳來玉芍葯的聲音。
羅小冰一驚,眉額微微一挑,提著長裙步入屋中。
玉芍葯端坐在書案前,盈盈地笑著,並沒有起身行禮,微微掃一眼桌上那盞沒有燈芯的玉燈,輕啟朱唇,道:「你終於來找我了。」
「你早料到了?」羅小冰緩步上前,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玉芍葯,這個女子太特別了,她似乎有一種未卜先知的能力。
「拿來吧。」玉芍葯輕輕一抬手,伸向了羅小冰。
「什麼?」羅小冰道。
「藥方啊!你從那個遙遠的地方學來的醫術啊。應該可以治好他的病。在你們那裡,他的這種病不為稀奇。」玉芍葯依然盈盈笑著。
羅小冰的唇瓣微抿,驚得一顫,她到底是何人?不過對她有一種莫明的信任,從袖裡取出剛才寫的那張紙遞給了玉芍葯。
其實當年被簡鋒奪走的那份研究報告,就是針對咳血症的研究,中西醫,她都找到了很好的方法。彷彿冥冥之中,已經注定。
「你到底是誰?」羅小冰瞇起眸子,再細細掃量一番玉芍葯。
玉芍葯依然抿唇淡笑,打開藥方細掃一眼,然後放到案上,再拿起那盞玉燈,托在手中,再打一個蘭花指,道:「你看我像誰?」
「掌燈仙姑?!」羅小冰脫口而出。
玉芍葯只是笑而不語,靜默片刻,道:「他是因為你,所以不肯說出真相。而你是因為他,所以想選擇離開。」
羅小冰甩了甩頭,避開了話題,鬼神之說,怎麼相信。更何況眼前的女子怎麼會是夢中之的掌燈仙姑,豈不荒謬?「你好好照顧他。這張藥方對咳血症有很好的療效,雖然需要漫長的時間,但一定會保住他的性命。」說罷,她從容地回首,正欲邁步而去。
「千里姻緣一線牽,你與他有注定的緣分。燈無燈芯,燈芯自在燈芯處。」行過數步,背後突然傳來玉芍葯動聽的聲音。
「這種緣分只會連累他。」羅小冰停下步子,並未回頭,只是輕輕一甩長袖,大步邁出了房門。
背後那張美麗的面孔上閃過一抹柔和的笑,似乎預示著什麼。
羅小冰獨自徘徊在宮苑裡,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天黑,不知不覺中,他竟然走到了龍馭宮的門口。
恰時,慕容明珺醉酒而歸。是有什麼高興的事?還是遇上為難之事?
羅小冰忍不住心中的牽掛,避開門前的侍衛,繞進熟悉的花園,窗開著,她輕身一躍,入了房中。記得曾經從這裡進來,是要殺他的,想一想,心頭好酸。
明黃的顏色在龍床上飄動。
慕容明珺躺在床上,依然是滿身的醉氣,口中喃喃自語,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羅小冰緩步走上前去,坐到床沿上。
昏黃的燭光照映紅了他的臉頰,長長的劍眉,高高的鼻樑,薄薄的唇,精緻的臉上透著那抹剛毅令人心動。
素手抬起,撫探那熟悉的面孔,閉上眼,把每一點滴的感覺都牢記在心頭。「珺,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治理國家。」深情的話語在黑夜裡起伏,接著掖緊他的被子,剛要起身。
忽然手被緊緊抓住。「冰兒,不要離開朕,不要!朕不想你離開,卻又不得不讓你離開——」一語囈語傳來,濃郁的眉上積起痛色,眼眸緊閉,臉頰脹得通紅。
羅小冰看到此情此景,淚湧而下,忍不住把他的手握得更緊,「珺,冰兒也捨不得離開你。只是江山為重。」柔聲之中含著幾分倔強,她微微俯身,輕輕在他的額上一啄,落到他的鼻尖,紅唇,依依不捨地離開,然後使勁掰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躍窗而出。
身後那沉醉的人兒卻全然不知。
夜色中,一條素白的身影躍上宮牆,消失——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龍馭宮中,殿外李安焦急的聲音把慕容明珺喚醒,「皇上,不好了。」
「進來說。」慕容明珺已經起了身來,揉了揉疼痛的額頭,不耐煩地說道。
李安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撲通一聲跪下,道:「皇后留書出走了。現在小殿下在鳳儀宮鬧的不可開交。」
慕容明珺並不驚訝,只是心頭一陣剜痛,昨天便是半年之期的最後限期,料到她昨夜會走,只是沒想到她沒有帶走風兒。此時心如刀絞,只是她不能不走!這樣才能讓她活得更幸福,自己命不久矣,何須再連累她!「朕知道了。」冷冷的聲音響起,眼角溢著淚湧。
「皇上,剛才清華溫泉行宮的小春子來報,說是皇后出走是太上皇逼迫所致。他是特奉太后之命前來報告的。」李安小心地說道。
「父皇逼迫?」慕容明珺一驚,一陣重咳。
「小春子說,太上皇認為皇后是紅顏禍水,逼她自行離宮,怕誤了皇上的朝政。」李安一字一句,十分謹慎。
慕容明珺歎一聲,搖了搖頭,痛苦地閉上眸,道:「罷了。不管什麼理由。她離開了便好。」接著他又是一陣咳嗽,捂上手絹,再拿下,依然是鮮紅,看一眼,苦苦一笑,道:「她不走,難道讓她為朕守寡。」很低的聲音,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
「皇上不用擔心皇后會守寡。」冷不防,窗外的花園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慕容明珺猛得一驚,踱步上前,卻見到玉芍葯手持一盞玉燈,漫步花間,悠然的樣子。
奇怪,聲音說得如此之小,她怎麼能聽到。縱身一躍,出了窗,急步奔到她的跟前。「你?」
「我是夢中人。」玉芍葯舉眸掃一眼慕容明珺,甜甜一笑,從衣袖裡掏出一張藥方,遞上來,道:「有了這張藥方,你可以不用死。只需精心調養,你亦可長命百歲。」
慕容明珺瞇起眸來,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子,當初是她找到他,自願為他治療咳血症,而且她也說過能緩解咳嗽,不可根治。現在又哪裡來的良方?
「不必驚訝。藥方是皇后讓我轉交給皇上。其實皇后懂得的歧黃之術又豈是九牛一毛。」玉芍葯早已猜透慕容明珺的心思。
「她知道朕?你到底是誰?」慕容明珺上下掃量著眼前的女子,她剛才提到夢中人,的確,她神態舉止很快曾經夢裡的那個「仙姑。」
玉芍葯端正手中的玉燈,清眸如水,眨著一股靈光,道:「皇上有了此方,不用死。皇后亦知道皇上患病一事。她離開,亦是為了皇上的江山。但皇上若是現在還停留在此,恐怕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皇后及她腹中的胎兒了。」
「你說什麼?」慕容明珺的深眸一睜,眼珠差點迸出來。
「緣來緣去終有果。皇上應該聽清楚了。」玉芍葯往後退了兩步,端起手中的玉燈,打了一個蘭花指,輕道:「青燈。我們該走了。」
音落,一道金光閃過。
頓時慕容明珺的眼前一片模糊,待到清醒過來之時,那玉芍葯早已不知去向。方才回神,看一眼手中的藥方,一聲低喚,道:「冰兒,你一切都是為了朕!」
「李安——」
「奴才在。」
「傳五王爺進宮。」
東風來了,似乎預示著春天即將來臨。
紅荷園,依然是一片蕭條的景象。
一條素白的長影靜立,舉目一望,看到的只有枯枝敗葉,滿塘盈水,荷葉枯得就像個小老頭似的,佝僂著身子。
走進避雨亭,感受著點點滴滴。
多少的心酸,多少的心痛,都只隨風而去,手指觸摸著冰冷的石桌,侵入心底的只有冰涼。
一切隨著調零而去,一行清淚落下,滴下塵埃。
羅小冰低眸,輕俯小腹,喃喃自語,道:「寶寶,這是最後的留戀。我們走吧。」轉身來,正欲離開。
忽然停下步子,玲瓏的眸子瞪得很大,嘴唇不停地嚅動,一朵明黃出現在眼前,他的臉上還掛著一片未褪的喘紅之色。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喘息,震顫著她的心膜。
「你怎麼這麼狠心?狠心地不告訴朕?你還要像當年帶著風兒一樣帶著朕的孩子離去!」慕容明珺一步一步地逼過來,眼眶通紅。
羅小冰吸了吸氣,忍住滿眶的熱淚,往後退了兩步,道:「皇上有風兒已足夠!」
「不夠!」慕容明珺使勁地搖頭,聲音很堅定。
「讓冰兒走吧。皇上應該以江山為重。」羅小冰咬了咬唇,捏緊了拳頭,淚眶裡泛起深深的痛。
「朕為了找你,翻遍了整座京城!朕的肩上再沒有江山!」慕容明珺喉嚨不停地吞嚥著,眼眶裡儘是通紅,「離宮之前,朕把皇位禪讓給五皇弟了。」
「皇上——」羅小冰一聲驚喚,淚水一湧而出,「不,皇上,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在朕的心裡,冰兒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慕容明珺一聲嘶吼,深邃的眸子裡亦滲出一片熱湧。
「不,這樣冰兒便是罪人!」羅小冰使勁地搖頭,淚水滲滲,慕容明珺越是上前,她就越是後退,臉上全是悔恨之色,道:「是我太自私了,是冰兒害得皇上丟掉江山。如果這樣,冰兒只有一死謝罪。」
倔強的女子拔下了頭上的金簪對準自己的喉嚨刺去。
「不要——」慕容明珺一聲嘶吼,氣吼牽動肺脈,一陣劇咳,血腥而來,一口鮮紅嘔了出來,落到冰涼的石板上,好是刺眼。
「珺——」羅小冰驚得一顫,手中的金簪掉在地上清脆一聲響,一種本能的反應,趕緊上前扶住了他。
那是情不自禁的流露,理智亦控制不了。
「冰兒,朕都病成這個樣子。你還叫朕管理江山,是想置朕於死地嗎?」慕容明珺一手抹去嘴邊的鮮血,另一手藉機一攬緊羅小冰的腰際,擁她入懷,凝眸對上,載著滿滿的斥問與深情。
羅小冰怔了怔神,的確,患上咳血症的人應該好生休養才是,作為醫者的她,怎會不知,長長的眼睫微微一顫,俄而含淚而笑,點一點頭,道:「是冰兒錯了。」
「那該罰?!」慕容明珺冷俊的臉上扯起一抹彎唇,似在笑。
「嗯。」羅小冰深情地看著他,點一點頭。
「罰你一輩子留在朕的身邊。」慕容明珺湊到她的耳畔輕輕一語,情意綿綿。接著熱情的吻封住了她的紅唇
東榮明珺皇帝五年,朝中大變。
明珺皇帝因病禪位於五王爺慕容明杉,五王爺不肯接受當年正月,年僅五歲的皇子慕容風繼承大統,慕容明杉為攝政王。
聽聞京都「紅荷園」重新修葺,新任皇帝慕容風賜名曰:「燈芯宮」(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