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48章 來到了雍丘(3) 文 / 南海十四郎
第248章來到了雍丘（3）
「吱吱嘎嘎！」
沉重的大門，在他們的背後，重新關上。
劉展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城門至少有十二條門閂，都是經過特別加固的，大概是為了防止叛軍使用檑木攻門。在大門的後面，還堆積了大量的沙袋，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將城門洞完全堵死。
張巡當即派人上來，將吐蕃人的人頭拿下，到處穿越，鼓舞士氣。同時，將劉展帶來的物資和戰馬，都妥善的安置。張巡一直缺乏足夠的戰馬，所以無法機動作戰。現在，這個問題，終於是解決了。
劉展問張巡：「你還有多少兵員？」
張巡肅然回答：「還有一萬四千人左右。」
劉展點點頭，又說道：「糧食呢？」
張巡說道：「還能支撐兩個月。」
劉展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只要糧食還能夠支撐下去，叛軍想要攻進來，不太容易。
一行人來到縣衙門，這裡就是張巡的指揮部。這裡同時也是傷兵的集中點，眼下就有幾百名的傷兵正在養傷。聽說河北道的行軍總管到來，那些傷兵都顯得十分的激動，紛紛掙扎著要站起來。儘管劉展和他們是不相統屬的，可是，這還是他們進駐雍丘一來，第一個到來雍丘視察的高官，他們當然要興奮。
劉展說道：「大家辛苦了。」
張巡大聲說道：「兄弟們，劉將軍初來乍到，就給我們帶來了一份厚禮！那些可惡的吐蕃人，都被劉將軍全部殺死了！那個害死唐木春兄弟的兇手，也被劉將軍梟了首級！大家看，這就是卓歐普的首級！」
雷萬春將卓歐普的首級展示給大家看，全場頓時歡聲雷動。
在過去的時間裡，吐蕃人的確非常彪悍，守軍每次遭遇那些可惡的吐蕃人，都要付出相當大的傷亡。尤其是這個叫做卓歐普的吐蕃頭目，更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可惜，他們一直都沒有機會幹掉對方。現在，聽到他們已經被幹掉的消息，戰士們怎麼能不高興？
卓歐普被幹掉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雍丘城，守軍的士氣，普遍提升不少。沒有了吐蕃人的參與，普通的叛軍，雍丘的守軍還真的不怎麼放在眼裡。原本思想不夠堅定的戰士，現在也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在張巡的陪同下，劉展仔細的巡視了雍丘的縣城。
雍丘的城牆，本來不高，原來只有五米左右，根本無法阻擋叛軍的進攻。但是，在張巡的努力下，雍丘的城牆，在極短的時間裡，加高到了八米左右。雍丘的百姓，為了加固城牆，將自己家的房子，都全部拆掉了。他們也是老幼婦孺，都全部上陣，抵抗叛軍。
劉展一路上走來，發現整個雍丘城，所有的男子，只要是拿得起武器的，都全部拿起武器了。拿不起武器的，就負責後勤的工作，例如照顧傷員、洗衣做飯、清理戰場、修理器械等，很多小孩子和白髮蒼蒼的老太太，都參與其中。那些負責處理戰死者遺體的，就是白髮蒼蒼的老人。看他們深陷的眼睛，就知道，他們的眼淚，都已經流乾了。
難怪叛軍久攻不下，張巡實在是做了太多的準備功夫，光是這民眾的動員功夫，就不在顏杲卿之下。有這麼多百姓的拚死支持，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幹的？想到歷史上被叛軍殺死的那些百姓，劉展覺得，自己有種責任，無論如何，都要改變歷史的悲慘結局。
晚上，張巡設宴，歡迎劉展的到來。
條件特殊，宴會當然非常簡單，只有酒和乾肉，都是從叛軍的手中搶來的。
劉展也將從北海郡帶來的一些食物，分給在座的人。
參與宴會的，都是跟隨張巡作戰，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其中不少人都是傷痕纍纍的。
劉展問起過去的戰鬥，大家都情不自禁的一片唏噓。
令狐潮始終沒有放棄過對壅丘縣城的進攻。他不斷的糾集更多的叛軍，對壅丘發起無休止的進攻。他曾經帶領重兵圍困壅丘縣城四十多日，不停地組織軍隊向城內發起進攻，日夜不休。
經過幾十天的激烈戰鬥，城中的箭越來越少，眼看就快要用光了，而叛軍仍日日攻城不止。沒有了箭就不能阻止叛軍的進攻，形勢十分危急，張巡心急如焚，苦苦地想著解決的辦法，試探性地派人外出。
叛軍對守軍的行動嚴格監視，城內守軍一有外出跡象，叛軍就箭矢如雨，狂射不止。見此情景，張巡心生一計：向叛軍借箭。他動員百姓們用蒿草紮起了一千多個草人，給它們個個披上黑衣、帶上氈帽，像唐軍一樣。
到了夜裡，在朦朧的月光下，張巡命令士卒們吹響號角，用繩子拴著草人放到城下，裝出一幅要進攻的樣子。叛軍聽到號角聲，又看見城牆上有人下來，認為是城中守軍前來攻擊，就立即回報給叛軍將領，叛軍將領慌忙召集士卒，命令用弓箭射擊，阻止唐軍的進攻。
一時間，弓箭如飛蝗一樣射向放到城牆下的草人身上，草人的身上很快就像刺蝟一樣扎滿了箭。張巡令人把草人拽上城，把箭取下來，再將草人放下去。這樣反覆了幾次之後叛軍，才知道上當受騙了，知道射的是草人而不是守軍，於是停止了射擊。而此時城內的守軍已得到了十萬多枝箭。
張巡見叛軍不再對放下去的草人進行射擊，就又想出了破敵的妙計。他令人試著把士卒用繩子放到城下去，叛軍看到後不但不射箭，反而是哈哈大笑，沒有任何的戒備心裡。於是，張巡就從軍中選出了五百名勇士，在夜間用繩子放到城下，襲擊叛軍。勇士們藉著夜色，攻入毫不防備的叛軍軍營中，高聲吶喊呼應，來回衝突砍殺，殺得叛軍鬼哭狼嚎。
叛軍不知唐軍到底有多少人，很快亂作一團。張巡也帶領城內士卒打開城門，來到城外殺入叛軍營中。在守軍的攻擊下，叛軍慌忙燒掉帳篷等一大批軍用物資，倉皇逃跑。張巡帶領士卒們一直追出十多里路，才凱旋而回。
一次次的進攻失敗，使令狐潮惱羞成怒，沒過幾天，他又搜集帶領了更多的叛軍來圍困壅丘。他知道，守衛壅丘的唐軍沒有多少人，作戰武器也沒有什麼可怕的，而壅丘不能被攻下的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張巡的存在，他作戰最主要的敵人就是張巡，只要除掉了張巡，那麼壅丘城內就會變得群龍無首，也沒有了精神支柱，那麼，再攻取壅丘縣城就易如反掌了。
他曾經想派叛軍混入城內，去刺殺張巡，但因為壅丘城守衛的很嚴，人心又很齊，叛軍很難混進去，就是混進去了，也很難接近張巡，因為張巡同他的士兵的關係很好，並且，張巡的記憶力又極強，每一個士卒他都認識，都能叫上名字來。令狐潮經過冥思苦想，他終於想出了一條毒計，他想用亂箭射死張巡。
他又派人對張巡說，要同他進行對話，約定好對話的時間、地點，而暗中卻調集了上百個神箭手，埋伏在距張巡對話不遠的地方，想在同張巡對話的時候，讓弓箭手們一起放箭，射殺張巡。張巡不知道令狐潮的陰謀，答應了和令狐潮進行對話，他想聽聽令狐潮又說些什麼，也借此瞭解一下外面的情況。
但到了對話的時間，張巡卻因為忙於部署作戰，一是抽不開身，沒有時間前去和令狐潮對話，他就命令郎將雷萬春代替自己，到城樓上與令狐潮對話，聽聽令狐潮他能說些什麼。令狐潮因為害怕遭到暗算，就騎著馬站在距離城牆遠遠的地方，裝腔作勢，高聲進行喊話，他又是用那老一套來進行勸降，並沒有什麼新意。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遭到了雷萬春的一陣大聲痛罵。雷萬春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聲號響，埋伏好的叛軍的弓箭手，就開始射箭了，上百枝弓箭一起向雷萬春飛來，有一些射到雷萬春的身上。一瞬間，雷萬春的臉上就中了六箭，鮮血順著臉頰向下流，但雷萬春站在那兒，卻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仍然是紋絲不動。
令狐潮看了，不禁大吃一驚，他懷疑射中的是真人還是木頭人，就派身邊的人向前去打探消息。當他得知，被射中的是張巡手下的將領雷萬春時，臉變得像死人一樣，心裡是又吃驚又害怕。他心裡十分清楚，對於這樣視死如歸的部隊，自己是無法戰勝的，他感到一種巨大的恐怖。那些叛軍的弓箭手，看到這種情況，也一個個嚇得目瞪口呆，慌忙溜走了。
而這個時候，，張巡部署完了任務，也趕到城牆上來了。他看到已經成了血人但仍然站在那裡的雷萬春，十分激動。命令士卒立即將他抬到城下進行醫治，他自己站到了城牆邊。張巡聽完了士卒對剛才發生的事情的匯報，對令狐潮的卑鄙行為十分氣憤，禁不住對令狐潮大聲痛罵。
令狐潮在張巡的怒罵下，感到無地自容。過了一會兒，他遠遠地大聲向張巡喊道：「剛才見到雷將軍中箭之後的表現，實在是令人敬佩，我也知道將軍你確實是治軍有方，紀律嚴明，確實非同一般，我是甘拜下風的。可是，現在大唐王朝已經是大勢所去，上天要滅亡大唐王朝，這是天意。張將軍，你即使有三頭六臂，也不能違背天意，也保不住大唐。張將軍，我勸你還是順從天意。投降我們吧。」
張巡聽了，朗聲回答道：「令狐潮，你是個卑鄙的小人，你連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不懂，還在這裡妄談什麼天意！你知道天意是什麼嗎？天意就是民心。雍丘城內的每一個人，都要和你血戰到底！」
說完之後，張巡立刻下了城牆，帶領著義憤填膺的士卒，打開城門，殺出城去，向叛軍發起了猛烈攻擊。叛軍們都被雷萬春的舉動嚇壞了，看到張巡帶領部隊出來，無心戀戰，倉皇逃竄。張巡帶領士兵殺死叛軍一千多人，擒獲叛軍將領十六人。
這一次，令狐潮被張巡及其部下的英勇行為嚇破了膽，他再也沒有勇氣去攻城了，而是在夜間，帶領叛軍悄悄離開了壅丘城。從那以後，他就龜縮在距離壅丘較遠的陳留城內，再也不敢輕易出來了。結果，當他試圖再次集結兵力，捲土重來的時候，卻又被劉展遇上了。
數天前，一支七千多人的叛軍騎、步兵部隊，由外地來到河南，駐紮在離壅丘幾十里的一個叫白沙渦的地方。張巡得到探報後，決定消滅這股敵人。就在一個既沒有月亮、又沒有星星的漆黑的夜晚，張巡帶領一支不到兩千人的部隊，前去襲擊敵人。
他們藉著夜色，悄悄地接近了敵人的營寨，然後，在張巡的帶領下，突然從四面向叛軍發起進攻。正在睡夢中的叛軍遭到突然的襲擊，猝不及防，聽到四面都是喊殺聲，不知唐軍有多少部隊，頓時亂作一團，黑暗中又看不清楚，有的就自相殘殺。很快大敗而逃。
張巡帶領部隊在返回的路上，經過桃陵市，又遇到了前去增援白沙渦的一支叛軍。叛軍共有四百多人，張巡帶領部隊將他們包圍起來，叛軍們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全部被俘了。在審問俘虜時，張巡他們才知道，這四百名叛軍中，有二百名是當地的老百姓，他們是被叛軍強迫著加入叛軍的。張巡讓人把那二百多名當地人挑出來，對他們曉以大義，放他們回到家中，而把其他的叛軍押回到壅丘。
這以後，有許多老百姓，受那些放回家中的士卒們的宣傳影響，紛紛從被叛軍佔領的地方，冒著危險，攜老帶幼，來到壅丘，投奔張巡。在十幾天的時間裡，來投奔的老百姓就達到了一萬多戶。
幾天之後，叛軍節度使能元皓帶領吐蕃、漢族等士卒兩萬多人，準備向東突然襲擊寧陵、襄邑。叛軍路過壅丘附近時，在離壅丘城三十里的地方安營紮寨，進行休息。張巡又在夜間率領三千士卒，趕到叛軍駐紮的地方，突然對叛軍進行襲擊，殺死俘虜叛軍一大半，叛軍在夜間倉皇逃離，粉碎了叛軍襲擊寧陵、襄邑的陰謀。
但是，叛軍中的吐蕃人，戰鬥的確非常凶悍。張巡雖然成功的擊退了敵軍，可是自身的傷亡也不小。唐木春就是在這次戰鬥中，不幸遇難的。他的人和戰馬，都被凶殘的卓歐普全部打碎了。雷萬春和南霽雲一直想給唐木春報仇，可惜，都沒有成功。
現在，劉展將卓歐普的人頭送到，唐木春終於可以安息了。
「如果叛軍再來，我和你們一起作戰！」
劉展朗聲說道。
他的說話，毫無疑問，極大的鼓舞了守軍的士氣。
深夜，劉展和張巡兩人，促膝長談。
劉展開門見山的說道：「張巡，如果潼關陷落，你有把握守住雍丘嗎？」
張巡愕然說道：「潼關守軍數十萬，怎麼會陷落？」
劉展說道：「現在是楊國忠主政，他和哥舒翰的矛盾很深，哥舒翰的穩守戰略，未必能夠貫徹下去，我覺得潼關遲早要出事。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你老實告訴我，有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
張巡緩緩的說道：「沒有。」
劉展說道：「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必須考慮了。」
張巡神情痛苦，顯然是無法接受這個最壞的預測。
劉展緩緩的說道：「還有！一旦潼關陷落，朝廷必然會逃亡蜀中！到時候，皇帝無法居中指揮，幾個皇子各自主政一方，很容易出問題。你要做好沒有援兵，沒有援助的準備。」
張巡深沉的說道：「吳王……永王……」
劉展說道：「雍丘的數萬百姓，還有睢陽郡的數十萬百姓，吳王和永王，都是不會管的。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前線血腥的戰鬥。你要保存這些人的性命，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增強自己的力量。能搞到的武器裝備，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搞到！能儲存起來的糧食，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與其讓那些寶貴的武器裝備，還有白花花的糧食，讓叛軍搶走，還不如你提前將其控制起來。」
看了張巡一眼，劉展繼續說道：「來自後方的命令，未必是正確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前線的情況，他們甚至連叛軍出現在哪裡，叛軍的目標是什麼，都不清楚。你作為最清楚前線情況的人，一定要根據前線的實際情況，做出正確的判斷。」
張巡說道：「那豈不是抗命？」
劉展冷峻的說道：「如果抗命能夠挽救外面那些婦孺的性命，抗命難道不值得嗎？你抗命，不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是為了自己建功立業，而是為了這些可憐的百姓。為了這些可憐的百姓，難道，你沒有抗命的勇氣？還是，你根本不捨得放棄自己的身家性命？」
張巡顯然被打動了，一夜未曾合眼，一雙深陷的眼睛，始終是亮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