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碧瓦紅牆(上) 第十七章 監察 文 / 林南1
第十七章監察
「擅自出兵?」太后側過身端起桌上的茶碗來,呷了一口,覺得有些涼。啟元帝見狀忙站起身來,重新換過了一壺茶,給太后斟上了,這才坐下重新說話。太后喝過了熱茶,心裡頭熨帖了些,看了看啟元帝,歎道:「皇上啊……哀家呢不懂打仗的事情,咱們坐在京城皇宮裡頭,對北疆的事情是看不見,也摸不著,一切都是憑著前邊的軍報在說話。誰說的對誰說的錯,僅憑軍報有時候還做不得準哪……」
「先帝在世的時候,哀家記得他曾經說過一句話,意思是在戰場上,敵我形勢瞬息萬變,到底應該怎麼打,怎麼打是對的,怎麼打是錯的,這沒打之前呢誰也說不準,全是憑著將軍們的腦袋在權衡。不錯,皇上之前是下了旨意,可皇上畢竟沒有親臨前線,皇上也是和哀家這老太太一樣,是坐在宮裡頭等消息的,對北疆發生的事情沒有親見。依哀家看來,若是戰場形勢變了,方義山不違皇上旨意,不率部出城殺敵,固然是不犯什麼錯處,可當戰機出現了,這將軍卻不知變通,守成的同時也不敢再存有進取之心。一個將軍變成了這樣,下面的士兵豈能不效仿?慢慢地所有人都明哲保身了,那還有誰來為朝廷拚死效命?」
啟元帝輕咳了一聲,說道:「母后所言甚是,但母后有所不知……先前朝廷議將之時,便早已定下,是由安遠將軍郭嘯為主帥,原因無他,郭嘯為人老成持重,擅長防禦;而平北將軍方義山性情剛烈,遇事易怒,擅攻不擅守,而他又素來看不起郭嘯,這次在郭嘯麾下出征,兒臣實在擔心……正是因為這樣兒臣才不願用他。因為此次大軍北進,並不是要主動出擊,而是要防禦呀……」
「郭嘯郭嘯……郭嘯擅長防禦不假,可戰場之上,難道他郭嘯就敢拍著胸脯說從來沒有犯過錯誤麼?」太后有些氣喘,頓了一下龍頭枴杖說道:「我聽說,此次永昌之戰持續了好幾天,這麼大的動靜,他郭嘯就在旁邊看著,不但自己不救,還沒有派一兵一卒!他在幹什麼?其餘的將領都在幹什麼?」
啟元帝眉頭皺了起來,但還得耐著性子解釋:「母后,您老人家也說了,咱們住在宮裡頭,消息都是靠外面傳進來的……呵呵,這有些消息母后也不能聽人一面之詞呀……永昌之戰時,郭嘯鎮守的雲陽也在打仗,趙拓更是直接面對北戎大汗伊利切的五萬大軍,林文鎮守的番邑也有敵人在暗中窺伺,誰也不能妄動啊!就是這樣,郭嘯仍舊派了向淵帶了幾乎一半的人馬去永昌增援,怎麼……怎麼會傳出未派一兵一卒的說法呢?兒臣真是糊塗了,到底什麼人居然這麼詆毀朝廷在外征戰的將軍!」
「詆毀?皇上的意思是說哀家老糊塗了麼?」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
「好了!哼!哀家是坐在宮裡頭,兩眼一抹黑……就算他郭嘯是派兵救援了,那又怎麼樣?難道永昌之戰,他這個主帥就一點兒責任沒有麼?」太后咳了幾聲,喝了口茶,道:「扯遠了,咱們還是說方義山的事兒。皇上啊,哀家記得,有句話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義山違旨不假,可戰場上形勢變幻,他想著出城殺敵,為朝廷效力,這有什麼不對的!是——他有錯,要是哀家說,他錯就錯在未竟全功,錯就錯在腹背受敵,沒有個好結果!若是打贏了,皇上想必只會嘉獎他,對這點錯處可能輕描淡寫地就帶過去了。可這一戰過後,結果變壞了,咱們也不能只看到壞的地方,把人家好的地方給抹去了。皇上向來是賞罰分明的,是不是?」
「哀家不是非要給他方義山說好話,皇兒啊,他方義山和哀家是什麼關係?說到底,你才是娘的皇兒啊!娘說了這麼多,為的什麼?還不是為了你,為了大建的天下麼?眼下前方還在打仗,不光前線的將士睜著眼睛看著咱們,東南西北的將軍士卒,各地的王公貴戚們,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著呢!可不能因為一時為了體現賞罰,而讓別人的眼裡認為朝廷,認為皇上沒了體恤之心,沒了恩德呀!」
啟元帝緊皺雙眉,一時沒有說話,隔了一會兒,才輕聲一歎道:「母后說得是,兒臣適才考慮的確是有欠妥當……兒臣……一會兒就回去擬旨,明日就著人傳下去。」
「哎!這才是正理兒!」太后聞言大閱,湊過來拉著啟元帝的手,笑著說道:「皇上可別怪哀家絮叨,你是哀家的兒子,哀家才囉嗦這麼半天。話又說回來了,哀家年紀也大了,再絮叨……又能絮叨幾年呢?」
啟元帝聞言忙道:「母后說哪裡話,今日若不是母后提醒,兒臣險些誤了事。再說母后老當益壯,身子骨好得很,兒臣還盼望著能在母后身邊多盡盡孝心呢!」
「嗯——呵呵!」太后笑著看看啟元帝,說道:「從小到大呀,也就屬你和老三最合哀家的意了。」說到這裡,忽地輕輕一歎:「唉,說起來,也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啦……眼下朝廷有事,皇上若是騰挪不過來,像老三他們這些藩王們,該支使就得支使,都是自家人,用不著想那麼多……」
啟元帝聞言垂了眼皮,微微笑道:「是,兒臣謹記母后囑托。」
「嗯——」太后滿意地嗯了一聲了幾句,擺擺手說道:「行了,皇上能有心陪哀家說這麼多的話,已經是大大的孝心了。朝廷事務忙,你就別在這兒陪著了,去忙你的吧!哀家小睡一會兒。」
「是,那母后好生歇息,兒臣告退。」
西暖閣。
啟元帝重重地一拳捶在案几上,臉色陰得嚇人。外面的天氣雖然有些回暖,但啟元帝卻感覺身上有些涼颼颼的。
外間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錢海的聲音響起:「皇上……」
「什麼事兒!」啟元帝不耐煩地吼道:「不是告訴過你了,沒什麼重要的事兒別來煩朕!」
「是……」錢海的聲音更低了,小心翼翼地稟道:「皇上,方才有人來報,杜大人回來了……」
「啊?」啟元帝緊走幾步拉開了隔門:「人呢?還不快去宣召!」
錢海垂著眼睛,束著手細聲說道:「回皇上,已經著人去請了,現在大概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嗯……」啟元帝這才有些氣順了,慢慢地轉過身,在軟墊上坐了下來,錢海見狀,忙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隔門。又過了一陣,外面腳步聲響,轉眼間已經進了外間。啟元帝問道:「是杜寧嗎?」
「回皇上,正是微臣。」
啟元帝拉開隔門,說道:「快進來吧,免禮!」隨後轉頭衝著錢海吩咐道:「帶他們下去吧,有事兒朕會招呼你的。」錢海知機地應了一聲,隨後退了出去。
啟元帝轉回身帶上隔門,這才打量了下杜寧。多日不見,杜寧臉上更顯瘦削,面目黑中透紅,頭髮和鬍鬚上都是灰濛濛的一片,身上也蓋著一層浮塵,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剛從土裡爬出來的……
「事情辦得如何?」
「回皇上,微臣奉旨出京,暗中增派人手,按照皇上所說秘密監察。根據密報顯示,諸位藩王雖然平日不拘小節,偶有不法之事,但北疆戰事前後,倒不曾有什麼大動作。」
「哦……」啟元帝聞言鬆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朕也相信,大部分的藩王對朝廷還是有些忠心的。那……那幾個……」
杜寧知機地說道:「蜀王向來仁厚謙和,與民為善,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對蜀王也讚譽頗多;平王坐鎮南方,兵馬錢糧雖有調動,但都是應對邊防之策,應屬正常調動……」
「吳王呢?」
「吳王……吳王近期倒是動作頻頻,兵馬、糧秣俱有準備,但臣以為……一來沿海時有盜匪滋擾,近期尤為猖獗,吳王宣稱剿匪之說……也不無道理;二來,臣聽說吳王曾經上過一道奏折,奏請出兵北伐……」
「哼!」啟元帝沉默了一會兒,平息了情緒,緩緩說道:「如此說來,你覺得……他們暫時還算安穩?」
「呃……」杜寧聞言沉吟了一下,低頭答道:「若是目前看來,臣以為……是!」
啟元帝沒有說話,只拿眼打量著杜寧,好一會兒之後,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說道:「不是朕不相信他們,朕也不想在背地裡弄這些事兒,可……朕實在是沒有辦法啊!」杜寧低了頭沒有接話茬,啟元帝又道:「朝廷內外,正是多事之秋,北疆正值戰時,若是其他地方再出事端,那舉國上下必定人心惶惶……朕,是不得不防!」
杜寧躬身說道:「皇上此舉,乃是為百姓計,為朝廷計,為千秋大業計,即便是心所不願,也只能如此……」
「是啊!」啟元帝歎道:「可是有些人卻不這麼看。」啟元帝神色一寒,說道:「眼下這麼多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朕,無數雙嘴巴在暗中說著朕呢!這消息也是遍地都是,真的假的都在飛。就連朕這皇宮裡頭,也有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了。」
杜寧聞言心中一驚:「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