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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碧瓦紅牆(上) 第八十四章 清冷的院子 文 / 林南1

    第八十四章清冷的院子

    話既然說到這兒了,林南也便放鬆了心情,反正是關起門來做事,除了明德和自己也沒有外人知道,因此也就同意了。倒是旁邊的劉沖和李峰神色有些不大對勁——和皇子真刀真槍的比試高下,他是不是瘋了?即便殿下待他平日不錯,可做事也應該有個分寸哪,這不是不要命了?心裡頭這麼想,可這兩個人都是在宮裡頭呆大的,自然知道什麼時候應該不說話。

    明德很是興奮,拉著林南轉身就朝南書房走,走了一半忽地又站住了:「不行,既然是要比試,就得多少有個樣子出來,南書房那裡就不太合適了……可咱們又不能真去貢院裡頭蹲號房去……」明德站在原地猶豫了半天,忽地眼睛一亮:「哎——有了!有個院子我記得不錯,那裡頭應該沒人去,咱們去那應該正好!」

    說罷當先興沖沖地一轉身,帶著幾個人朝遠處走去,不多時來到一重院子。明德說得不錯,這院子確實沒人,甚至地面的一層厚厚的積雪無人打掃,應該是近幾年都沒有人住的院子,不然宮裡的僕役再懶也不敢如此荒嬉。

    幾個人踏著滿地的積雪來到門口,明德伸手開門,卻聽嘩啦一聲鐵鏈子響,低頭一看,這屋子門上竟然掛著黃澄澄一塊銅鎖!眾人均是一愣,這是怎麼回事兒?好好的屋子,怎麼會上鎖呢?明德自己不知道,回頭看看劉沖和李峰,兩個人都齊齊地搖頭,誰也不知道這裡有什麼故事。

    既然有鎖,想進去就得拿鑰匙開,可若是找鑰匙那就是件麻煩事。宮裡頭各項東西不管大件小件,都是有明細記錄的,明德無緣無故去找鑰匙開門,弄不好就得有麻煩。劉沖和李峰兩個人臉上神色都有些膽怵,林南想了想,說道:「殿下,要不咱們換個地方算了,這地方既然上了鎖,應該就是不願意讓人進的……」

    明德愣了一下,卻明顯沒有想太多,乾脆地一揮手說道:「哪有這麼囉嗦,這地方怕是好幾年都沒人來了,天知道這鎖是什麼時候鎖上的。管他的,老百姓有句話說得好,活人不能讓尿憋死,這門既然鎖了,咱們就另想辦法!」說著話,轉身繞道窗戶邊,沿著幾個窗欞摸摸摳摳,竟然真讓他給打開了一扇窗子!

    明德哈哈一笑,撩起袍子下擺就要上窗台,唬得兩個侍奉太監心下顫悠,連忙上前扶著,明德卻一腳踹開了:「不就是上個窗台,大驚小怪的幹什麼,滾遠點!對了,你們別在這戳著,劉沖,你去南書房給我取兩副筆墨來,就說本殿下要用!李峰,你回去弄兩個炭盆來,這屋子裡凍得和冰窖似的……別那副臉色,算了算了,你直接把咱們屋子裡的炭盆端過來就是了!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啊!」明德一跺腳,劉沖和李峰不敢違拗,急急地轉身去了。

    林南站在屋簷下,轉身打量著這個院子。這院子並不大,院落中間有三棵呈品字形生長的老樹,不知怎麼,林南從進這個院子開始,就感覺周圍的環境似曾相識。此刻認真打量這種感覺就更是強烈,可林南在宮裡的時間雖然不短,卻從來不亂竄亂走,如果這個院子以前來過,好像不大可能啊……就在這時腦海中一個念頭忽然閃過,林南忽地啞然失笑,是了,這個院子以前確實是來過的。林南自己當然不會來,可若是加上明德,再加上那個在後宮裡頭能翻天的公主寧馨,那來過也就不出奇了,恐怕在那三棵樹的底下還埋著當初吃臭豆腐之後剩下的作案工具呢……

    林南在這邊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明德有些著急了,在窗戶邊露著腦袋朝林南說道:「你在那等什麼呢?還不快進來!一會兒外頭過人看見你在這可不大好!」林南忙應了一聲,也穿窗入戶做了一把飛賊的勾當。

    進了屋子四下打量,青磚鋪地,畫棟雕樑,雖然色彩已經顯得頗為陳舊,但仍舊能看出這屋子當年住人的時候也是相當漂亮的。此時卻顯然早已無人居住,地面上雖然收拾的乾淨,但也積累了一層浮灰,抬頭看四面的棚角更是結了厚厚一層蛛網。

    兩人所在的屋子是正房,屋子的東邊放著一張床,兩側還搭著帷帳,用金絲掛鉤勾起來了。明德用手指刮了下表面的灰塵,發現這床居然是香檀木的質料,上面雕著游龍戲鳳圖。明德回頭和林南對視了一眼,都是心中驚訝,這樣的床可不是一般人能睡的,可為什麼卻仍在這屋子裡這麼多年?再看床頭床尾的木質櫃子和屋子另一側的百寶閣,也都是古色古香的好手藝,卻都擺在這裡落滿了灰塵……

    兩個人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好不再尋思。也許是許久沒有住人,屋子裡沒有人氣的關係,這屋子裡好像比外面還冷上三分,只呆了一會兒兩個人就有些受不了,好在不大一會兒外面便有人輕輕叩窗並小聲地招呼著,原來是劉沖和李峰回來了。

    幾個人推開窗戶,將一應之物都拿了進來,劉沖和李峰也都費了好大勁從窗戶跳了進來,重新關上窗子。眾人將屋子一側的一張案幾抬到中間擺好,又抬了一個矮櫃子放到另一側,擦拭乾淨之後將炭盆放在屋子正中央,明德和林南各據一處,二人之間的文試便要正式開始了。

    既然是考試,就得有文題,然而兩人這個比試是私下進行的,還不能讓旁人知曉,因此該出什麼試題還得兩個人商量。好在也不是十分正式的場合,兩個人所學又大同小異,因此商量了一會兒便擬定了一個文題。到最後兩個人互相評論,意見一致的一篇便算是贏了。

    炭火蘊旺,墨字飄香。沉思良久,兩個人都開始研墨揮毫……

    這一寫就是兩個時辰!

    大冷的天裡,蹲在這個很久沒有人住的屋子裡,一坐就是兩個時辰!林南倒還罷了,從不嬌生慣養,本身也能耐得苦寒。可讓所有人訝異的是,這樣的環境,這麼長的時間,明德竟然也毫不例外地堅持了下來!明德可是自小在蜜罐裡頭長大的,雖然當今皇上對眾皇子要求得比較嚴格,明德年少也好動習武,可畢竟是皇子,再嚴格也總有些驕縱之處。但在今天,明德給了所有人一個不同的觀感,別看平時言笑不禁,做事情時有出格,但認真幹起事來,這位殿下也是出乎意料地堅毅不拔!

    別說劉沖和李峰驚得什麼似的,便是林南心中驚訝之餘,也是暗中伸拇指欽佩不已。

    兩個時辰之中,劉沖和李峰不斷地往炭盆地添加新炭,可屋子裡還是冷,畢竟比不了明德自己的住處,這兩個小太監心中既急切又惶恐,心中不住地埋怨自己,怎麼就跟著殿下這麼胡來了,這要是萬一凍出毛病來,自己這顆腦袋還能不能長得安穩,還真的難以預料!但此時殿下的脾氣兩人也知道,勸說不得,只好一個勁兒地添炭,盡量讓炭火生旺一些,讓屋子裡暖和一些。饒是如此,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這場筆試一比就是兩個時辰之久!

    這段時間裡,劉沖和李峰感覺時間像一輩子那麼漫長……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看到明德和林南先後都停了筆,劉沖和李峰連忙上前,兩個人甚至脫了自己外面的罩袍要給殿下墊在椅子上。明德一皺眉:「這是幹什麼,去去去,這炭火挺旺的,本殿下沒什麼事,你們自己穿好了就是!」

    明德起來原地伸了伸胳膊,活動活動腿腳,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字跡,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看看林南,二人相視一笑。雖然開始的時候說比試可能還帶有一些玩笑的意思,可在這構思下筆直到完成的過程中,兩個人都不自覺地開始凝重起來。特別是在這樣的屋子裡坐了兩個時辰之後,此時此刻,便是誰也不願意再低頭認輸了……

    明德探頭看看矮櫃上林南未干的墨跡,笑道:「差不多了吧?嘿嘿,咱們一會兒先看誰的?」

    林南寬了寬肩膀伸了一個懶腰,笑道:「悉聽殿下尊便。」

    西暖閣裡,銀色的炭盆中,炭火也燒得正旺。

    啟元帝放下手中的毛筆,啪地合上一份奏折丟到了一邊。接著挺起身子,將雙手放到炭盆上方烤了烤,皺著眉頭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這一陣子幾乎沒有睡實的時候,朝廷多事,從塞北到江南,處處都是愁人的地方。自打啟元帝當了皇上那天起,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憂慮過……

    想一想,這麼多的事情,並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當初父皇一定也面臨著很多難題,可是他都是怎麼熬過去的?

    啟元帝閉了閉眼,忽地挺身站了起來,沖外頭喊了一嗓子:「錢海!」

    隔門立時被拉開,露出錢海的半個腦袋:「皇上,有何吩咐?」

    啟元帝活動了活動手腳,朝外頭擺了擺手:「朕在這屋子裡頭坐久了,感覺有些憋悶,再坐下去,渾身這骨頭都要散架了。準備準備,朕要出去走走,透透氣。」

    「皇上,今兒外頭沒出大太陽,天頭可是冷得很哪。」錢海耷拉著八字眉,淡淡地說道:「要不……奴婢給皇上開扇窗子,皇上看看外頭的雪,一會兒就關上,也就涼不著了……」

    「行了!你當朕是經不起風雪的孩子麼?不用絮絮叨叨的,來吧,給朕穿衣服,朕這就要出去活動活動!」

    「哎!」錢海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要朝外頭吩咐人備轎,卻被啟元帝攔下了:「朕今天不坐轎子,好些天沒出去了,走上一走活動活動筋骨也是好的。」錢海不再說話,邁步進來侍奉啟元帝穿戴整齊,隨後君臣出門,身後跟著一群太監侍衛,便在宮裡頭信步閒逛。

    被屋子裡的炭火烤得懶洋洋的,一出門被寒氣一沖,啟元帝精神頭似乎好些了。看看滿目的白雪和深紅色的宮牆,啟元帝長長地呼出了一口白氣。

    走出沒多遠,天上忽地紛紛揚揚又開始下起雪粉來,周圍的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層紗。隔著一道宮牆,遠處傳來幾個宮女玩雪的笑聲,啟元帝不禁駐腳停了下來。錢海臉色一寒,剛要打發人過去訓斥,可習慣性地抬頭瞄了皇上一眼,卻發現啟元帝臉上不但沒有怒色,反是微微帶笑。錢海心念電轉,翻了翻眼皮,最後背在身後的手緩緩地搖了一搖……

    唉!還是年輕好啊!啟元帝抬眼看了看不斷落下雪粉的天空,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情景。那時候的自己也是無憂無慮地,整天都是在笑著的。每逢冬天下大雪的時候,自己也是像現在一樣,喜歡經常出來在雪地裡走走的。而在那個時候,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除了宮女太監之外,還有自己最敬愛最親近的父皇……

    可是現在,那個高大的身影早已經離自己遠去。便是再想見,也見不著了……

    啟元帝呆呆地站在那裡一陣出神,雪粉落在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啟元帝回過神來,伸出手來擦了擦臉,不知道是雪水還是淚水……啟元帝歎了一口氣,轉身繼續向前走。

    錢海在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皇上,三轉兩轉之後,錢海忽然腦袋左右晃了晃,看了看前後走的道路,不為人察覺地抿了抿嘴唇。眼看著皇上還邁步在前頭走,錢海忙緊跑了進步:「皇上,您這是要往哪去啊?」

    「嗯?」啟元帝一皺眉,錢海這話犯了忌諱。可啟元帝剛要發火,卻似乎回過神來,轉頭定神看了看錢海:「怎麼了?」

    「皇上……」錢海微微低著頭,抬起右手指了指:「奴婢就是提醒皇上一聲,皇上要是回西暖閣,這可就走岔了道兒了……」

    「混賬!說的什麼話!」啟元帝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剛要走,身子卻不自覺地一頓。停了片刻,啟元帝沒有轉身,緩緩地說道:「錢海,你要說的怕不是這個意思吧?哼,你這心思活泛得厲害了,居然敢在朕面前耍這些心機!」

    「皇上!」錢海噗通一聲就跪倒在雪地裡了,大聲喊冤。

    啟元帝不為所動,冷哼了一聲:「行了,朕也知道你是為朕好,不過再這樣打馬虎眼,小心朕割了你的舌頭!朕就是記性再不好,也知道這條路是往哪去的!起來吧,回頭著人去拿鑰匙,朕要去那院子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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