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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碧瓦紅牆(下) 第五卷 廟堂之高,江湖之遠 第二章 一碗豆花 文 / 林南1

    第五卷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第二章一碗豆花

    博古架旁,黃銅的香爐裊裊飄起青灰色的煙束。

    靜心閣內,除了啟元帝偶爾傳出的幾聲咳嗽以外,便只有杜寧的低語,半個時辰過去,兩個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王元和羅宣兩人雖沒有露出行跡,但下面的人卻遠不如他們這般精細,臣的人跟了一段時間,總算抓住了一些線索。只是……」

    眼見杜寧有些猶豫,啟元帝一皺眉問道:「只是什麼?在朕面前,說話還要吞吞吐吐麼?」

    杜寧沒有直接回答啟元帝的問話,而是定了定神,緩緩說道:「臣的人前些天跟了一個人……」

    杜寧這些天很忙,手底下的人更忙。不但要分派下去查訪皇上親自下派的秘事,還要私下裡監察百官動向,在野的各個地方勢力的動向,北地邊荒的軍情,江南水患的修復……更重要的是,儘管叛亂已經平息了,但是到底朝廷中哪些官員是與叛軍勢力曾經有過聯繫的,甚至是暗中為叛軍出過力的,這些事情還要繼續查證,而且是全力查證!啟元帝作為皇帝,表面上自然也要維護自己家族的利益,但這也是迫於無奈之舉罷了,對於張姓人他可以忍耐,可以大幅度的忍耐,但對於與叛亂的王爺暗中交往抑或是公然加入叛軍的人,啟元帝卻是深惡痛絕的!哪怕宣示出來的旨意再寬宏大量,實際上也不可能不計較,只是按捺下去,隱而不發罷了。

    新賬老賬,一筆筆的都記著呢!

    京師裡,飛翎衛的密諜也一直沒有懈怠,該盯的人一直都盯得死死的。

    在林南和明德少時經常閒逛,本就熱熱鬧鬧的南十三街,經過近十年的發展,現下的街面比之原來寬闊了一些,街面的房舍也漸漸變得立整繁華,隨著商販的聚集,這裡更顯熱鬧,原本的十三條街巷,已經擴大到了十六條,但按照舊有的習慣,京城裡的老少爺們還是喜歡把這裡稱作十三街。而新增的一條街巷裡頭,有一家南方人到京開具的豆花店,由於豆花細嫩爽滑、清香可口,漸漸變得遠近聞名,加上價格公道份量實惠,不但周圍的百姓閒來無事總喜歡喝上一口,便是京師裡的大戶人家,也偶爾有聞名到這裡坐一坐的。

    就在前幾日,飛翎衛的一個小旗在南十三街的這個富春豆花店裡,偶然間捕捉到了一條消息。本來這個小旗並不是在南十三街盯梢的,他只是在工作之餘,來這裡喝上一碗老李豆花,一方面解解乏,一方面也是臨時墊墊肚子。

    豆花是南方的叫法,北方和京城裡頭,都叫它豆腐腦。

    黃昏時分,坐在豆花店靠窗的角落裡,夕陽斜照,竟也平添一番詩意。

    漆黑的搪瓷大碗,雪白的豆花上面撒著些許翠綠的蔥末,再點上幾滴香油,微微帶點鹹口兒的熱豆花入口進喉,一下子熨帖到心裡。一天的奔波勞累彷彿一瞬間就散發乾淨,變得通體舒泰。郝長風連吃了兩張金黃酥脆的炸油餅,又端起碗來西裡呼嚕把少半碗熱豆花喝乾淨,然後伸手抹了抹嘴巴,就要會賬出門。

    富春豆花店聲名遠揚,雖是黃昏時分,店裡的客人仍舊不少。此時和郝長風一樣起身準備會賬的也有幾個,長衫短褐,書生腳夫,客人們的身份不一而足。緊挨著郝長風的,是一個穿著一襲皂衫的中年人。兩人一前一後會了賬,轉身便出了門。

    梆梆梆!梆梆梆!

    「財神爺駕到,五福神管飽,老爺們行行好,賞個仨瓜倆棗兒,金銀滿地,福蔭到老!」

    兩個人一出門,耳聽幾聲梆子響,隨後就被幾個在豆花店門口蹲點兒的叫花子攔住了去路。雖然幾個叫花子穿著破爛,但嘴裡那成套的蓮花落配上梆子點,細細聽來,倒也有幾分趣味。只是這個時候,頭前那皂衫中年顯然沒有這絲意趣欣賞蓮花落,伸手摸了幾枚大錢撇到地上,轉身就想走。豈料他這幾枚大錢打發了身前的那個叫花子,卻又引來了另外兩個。其中一個花子半跪在地上,眼見著皂衫中年抬腿要走,情急之下,一把就抓住了這人的長衫下擺。

    中年要走,花子要留,兩下裡一個巧勁兒,嗤啦一聲,這人的皂衫下擺開氣兒的地方都被扯了一個大口子。郝長風在後面瞧得真切,暗笑之餘也有點歎氣,這花子做得有點過分了,一頓好打怕是跑不了了。

    那花子見自己扯破了人家長衫,也知道壞了事兒,一邊嘴裡頭不住地說著好話,一邊半跪著起了身,撇了手中的打狗棒就要跑。按照一般的情形,以這花子的作為,接下來的場景應該是被中年人窮追不捨,一頓好打,最後鼻青臉腫地討個教訓了事。郝長風在後頭看得真切,這類事情司空見慣熟得不能再熟了,他腦海中甚至都看見那花子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倒街角的模樣了。可就在這時,卻見那個皂衫中年人恨恨地一跺腳,非但沒有追那逃跑的花子,還飛快地撩起了皂衫的下擺,折了折掖在了腰間,左右探頭掃了一眼,最後……竟也同那叫花子一樣飛也似地朝另一邊走了!

    這……這……這***……不對啊!

    郝長風看在眼裡,幾乎是下意識地,脖頸子到腦瓜頂的一片頭皮就是一麻,身為一個飛翎衛的小旗,長期的職業習慣讓郝長風立刻就興起了警覺,盯著中年人後背的眼神,立刻就變得凌厲起來。他此時未穿官衣,因此也被花子攔住了,但他出身貧寒,心地又不壞,雖然心裡不痛快,仍舊探手摸出了剛剛吃豆花剩下的一點餘錢,扔給了那花子。隨後,便緊走幾步甩開了身後的叫花子,遙遙瞄著那皂衫中年人沿著街巷跟了下來……

    郝長風沒有想到,就是這一跟,竟然探到了一個後來讓龍頭老大杜寧聽了都膽顫的消息。也恰恰就是這臨時興起的一個念頭,讓自己少奮鬥了十年,到了後來,居然讓自己一下子從一個小旗,變成了一個百戶。而之所以會讓他撿到這個天大的便宜,起因卻是因為他臨時嘴饞,繞了兩步路來到南十三街,吃了一碗豆花。

    被郝長風跟著的人,一路之上走得甚是急切,但卻並沒有發覺跟在後頭的眼線。左轉右轉,最後又進了一家茶館。郝長風在後頭緊走幾步,跟在後頭到了茶館門前,朝裡頭探了探頭卻並沒有進去,而是返身站到了街邊茶館的窗子不遠處。初秋的天氣,不冷不熱,京師裡很多人喜歡在街面上納涼,擺個攤子弄點棋子,就是一處歡樂的所在。郝長風站在人堆外圍,一邊假作瞧著兩個老頭下象棋,一邊不時地透過窗子朝茶館裡觀望。

    三望兩望,郝長風的身子忽然一震,就在這個時候,他心中彷彿福至心靈,知道自己可能撈到了一條好線。

    茶館裡頭,一直跟著下來的皂衫中年,進去之後坐了一張桌子。而在桌子邊上,此時早已經坐了另外兩個人。兩個人穿著打扮都十分普通,不是像賬房先生,就是像跑腿的僕役。本來這種打扮在京師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茶館裡頭人頭複雜更是沒有絲毫奇異之處。可是他們沒有想到,便是穿著打扮得再隨意,此刻也瞞不了人了。因為,其中那個像賬房先生的人,是郝長風照過面的。

    王末生,和他的打扮一樣,他還真是個賬房先生。郝長風之所以和他照過臉兒,是因為這王末生曾經在尚書府的附近出現過,當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只顧著盯尚書府裡的上下人等了,把他忽略了過去。但以飛翎衛密諜的質素,但凡照過一面的人,多數都能留下印象,更何況盯著尚書府的事情還發生在近幾日之內了。

    本來以為王末生不過是尋常打雜的下等僕役,今日忽然見到這等情形,郝長風立刻起了疑心,當下把茶館裡三個人的眉目長相、衣著動作等等記了個真切,隨後就帶了幾個手下,開始默默地盯上了。就是這一盯,一下子盯出來了一個飛翎衛百戶的職銜。原來當日的那皂衫中年,竟然是東南來的人物,而且根據東南來的線報,這人似乎與昔日吳王的座上客——第一幕僚蔣布,有著密切的關係!

    而接下來剩下最後一人身份,也漸漸探個明瞭。當日那穿著像跑堂僕役的人,實際上卻是京師本地的一個地頭蛇,名叫賈三,這賈三本人雖然沒有什麼拿得出去的體面身份,但卻拉攏了一幫子城狐社鼠,這幫閒漢別的本事沒有,挖門子盜洞,敲詐勒索偷女人那是手到擒來。平日裡慣看風色,擅通消息。

    三人的身份資料這麼一擺,事情就變得很明顯了。拋開賈三不論,剩下的兩個人,無論是那皂衫中年還是王末生,都立刻成了飛翎衛重點盯防的對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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