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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碧瓦紅牆(下) 第五卷 廟堂之高,江湖之遠 第一章 旗幟 文 / 林南1

    第五卷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第一章旗幟

    杜寧微微一低頭,問道:「不知皇上問的,是哪一件?」

    啟元帝下意識地一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杜寧一眼。杜寧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該說話,可這些天裡頭事情實在有些多,而皇上安排下來讓他查探的秘事又確實不止一件,因此還是得硬著頭皮挺著。好在啟元帝猶豫了一下,似乎也明白杜寧的情況,雖然微有不快,但仍把話頭接了下去。

    「前些日子鬧騰得挺厲害的那些人,難道最近沒什麼動靜麼?」

    杜寧立刻明白了,左右掃了一眼之後,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原來皇上說的是這件事。臣的人已經安排下去了,只是新增派的人手現下還在熟悉適應階段,為了不暴露身份,暫時還沒有消息報上來。不過……根據很久以前的暗線傳出來的消息,倒是有幾分眉目了。」

    「哦?說說看。」

    「這幾天尚書府並沒有什麼異常,府中也和往日沒有兩樣,王元這幾天除了上朝就是回到府內賞花閒樂,基本上都是足不出戶,除了偶爾有幾個清客賞花喝酒下棋彈琴之外,並沒有發現與朝中何人有所往來。」

    「哦?這麼說來,他倒是一心為公了?」

    「呃……」杜寧微微一頓,說道:「臣不敢說,只是目前來看,尚書府並沒有令人生疑的地方。」

    啟元帝冷哼了一聲:「賞花喝酒,下棋彈琴,哼,他倒是比朕過得逍遙多了……裝作逍遙,實卻未必。給朕繼續盯著他,盯仔細些!」

    「是。臣以為,若是尚書府有問題,只憑借短短的幾天,恐怕是查不出來的,尤其是在當日朝會之後,想必有些人也已經有所察覺,那麼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動作了。因此臣的人還在繼續觀察,但有異動,皇上隨時便會知曉。」

    「嗯……」啟元帝點點頭:「其他人呢?」

    「羅宣這幾日倒是沒有閒著,東南的叛亂和水患,很多人的名字都上了羅宣的折子。加上暗中通敵的張子騰、費越等數人被曝光,都察院最近就更有活兒干了。這一點皇上想必也知道,連著多日羅宣和他的手下都忙著彈劾官吏,私下裡也並沒有傳出什麼言論來,即便是有些言論有些失真或者扭曲,臣也不能盯著這個不放。」

    啟元帝不住地頷首,杜寧說的不假。即便自己讓杜寧有目的地去查人,但也不是放開了隨意查。眼下並不是要拿人,而是查證,既然是這樣,就得有光明正大說得出口的證據和理由,這樣才能有的放矢,不留人口實。現在他雖然懷疑羅宣,但並未有真憑實據。哪怕是現在抓到了羅宣一些把柄,也用不得,因為羅宣的身份,是督察員的一把手,都御使。他想查誰,想彈誰,都是有一定自主權的,言官就是幹這個的,哪怕是現在羅宣彈劾錯了,或者說他就是在包藏禍心,藉機把自己的政敵踩上一腳,可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還是不能拿他怎麼樣。因為那是在他本職工作範圍內,不能因言獲罪,拿這個理由來辦他。

    何況,現在對羅宣的態度,還僅僅停留在懷疑階段。

    可是,越是這樣,啟元帝心裡越有些不安。積年為官,誰能渾身上下一塵不染,裡外都是乾淨的?真要是去查,啟元帝相信,憑借杜寧的手段,還是能查出一些羅宣的黑材料來的。問題是,那些東西啟元帝並不關心。之所以開始讓杜寧對一部尚書和堂堂的都御使展開秘密調查,歸根結底是因為前幾天朝堂上的那場爭論,兩方人馬各執一詞,並且牽涉了幾位朝廷大員,誰也不肯讓步,那態勢,猶如兩黨相爭,就在那一瞬間,剛剛平息叛亂而變得心情明朗的啟元帝,一下子又陷入了另一種惶恐之中。

    天災已過,叛亂已平,西北烽煙也漸漸消散,但是這個時候,啟元帝開始擔心了,失去了外面的壓力,建朝內部萌生的隱患,讓他失去了平常心。恍惚中,多年前登基前後的一幕幕往事,似乎一股腦地出現在了眼前。雖然最後是平和收場,但其間的刀光劍影,暗藏的血色殺機,現在想起來,仍舊讓啟元帝不寒而慄。

    光陰荏苒,時光如梭,啟元帝如今在位已經四十年之久,本身的年紀來說,也已經步入了花甲之歲。他的人生還剩下幾度春秋,這是誰也說不准的事情。而看看下面的皇子,也都紛紛成年,很多皇子都已經成家,身為長子的太子明仁,如今也已經三十多歲了;二皇子明義,也是龍精虎猛,正當壯年……

    眼下雖說太子早立,明仁以太子身份處理政事多年,但真正的實權仍舊牢牢地把持在啟元帝手中。多年以來,關於太子在東宮的埋怨之詞,啟元帝也多少有些耳聞,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明仁的太子當得也確實有些憋悶,身為父親,啟元帝雖然有些惱怒他言辭不檢點,最終卻也只能歎息一聲,不作理會罷了。

    然而讓啟元帝煩惱的,並不僅僅是明仁,還有二皇子明義。啟元帝兒子眾多,而且極少庸碌之輩,相比之下,雖然明仁早登太子之位,但其餘幾位皇子從本身上說,也一點不比明仁差。尤其是排行第二的明義,與一輩子幾乎都呆在深宮之中的明仁相比,明義在外面,尤其是軍隊之中,聲望堪稱諸皇子中排位第一。

    兩次北征,都是披掛上陣,斬殺敵酋無數。便是在朝廷被動防禦之時,平北將軍方義山陣亡的那場戰役裡,率先以騎兵挽回頹勢,從而保證了郭嘯能夠重整防禦線的那支軍隊中,就有二皇子明義的身影。至今,在一些征北而還的老卒之中,二皇子明義都擁有極高的聲望。而相比之下,一直在宮內忙於案牘之事的太子明仁,在軍隊之中可以說毫無威信可言……

    一個是名正言順的東宮太子,監國、處政,都曾為之;另一個則是戰功赫赫,八面威風。雖然啟元帝一直刻意地壓制著明義的風頭,但這應了一句老話:「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以明義那種銳利的鋒芒,又是當朝皇子的身份,除非是全力打壓,否則哪裡壓制得住?可是如此一來,哪怕是明仁已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但明義那邊,也還是得了不少人的推崇,甚至是擁戴。

    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太子已經名正言順,二兒子得朝臣一些推崇,在啟元帝看來,也不過就是一些虛名而已,為了這個訓斥一頓,難免有傷父子敢情,因此也就按捺下了。可是時光似箭,日積月累之下,以前幾日朝堂上出現的情形來看,似乎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已經足以對朝局產生影響了……

    當年啟元帝登基之後,東宮位置立正,顯然就是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可是事與願違,最後小心來小心去,卻還是走到了這種局面。

    這並不是啟元帝杞人憂天。鄭慈雖然久在西北,可當年考場與太子明仁結緣,本身又是嚴於律己、守禮正直之人,因此平日推崇太子並不出奇。可問題就出在,本來並不出奇的事情,換了一個時間和地點,卻成為了兩方人爭吵的爆發點。

    一方是太子太傅楊自和為首,一方是兵部尚書王元、都御使羅宣為首。

    楊自和毫無疑問,站在太子一邊,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太子,不可能輕易出言論斷一件事。但那天在朝堂上,卻也被逼得不得不站出來,顯然,事情並不是像啟元帝想像的那麼簡單了。

    反觀兵部尚書王元,其正妻乃是李氏,雖然並無賢名,但其出身卻有一番來歷。李氏的母親姓方,與定州方家是一脈相承的血親。而二皇子明義的生母,也就是昔日的敬妃,現在敬貴妃,卻是方家的外戚,其母也是方家的人。李氏和敬妃雖沒有直接的血緣,但上一代的人關係卻極近。因著這一層關係,兵部尚書王元在還未攀上部堂高位之時,便曾走過宮裡的門路。而在那之後,隨著官一點點地做大,王元與方家的關係也越來越緊密。而如此這般,若是涉及到利益之爭,王元會站在哪一邊,似乎就不言自明瞭。

    太子明仁,二皇子明義,如此旗幟鮮明地在朝堂上相爭,出乎了啟元帝意料之外。

    若是只有一個王元,或許還不至於讓啟元帝有所觸動,但王元之後,還跟著一個都御使羅宣,還有其他一系列官員跟著吶喊,其中含義便截然不同了。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前幾日在朝堂上,因為一個漢南布政使鄭慈,兩方人雖然明面上都站在了正義的立場上,各抒己見,可是兩方站出來的人,啟元帝略略一掃,卻還是心底裡有些驚詫和凜然。同時,一直刻意壓制著的怒氣,也面臨著即將噴發的前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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