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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十章 平淡一句誰勢利 文 / 天涯流浪客

    惲湘萍老師和仁叔一家吃得津津有味,齊益民老師卻苦嚼難嚥,用筷子強支進一碗飯,爾後又想吐出來。

    「不舒服?」出得門來,惲湘萍老師關切地問。

    「不服水土。」齊益民老師淡淡地。

    「你真行,齊老師。你才華橫溢,只是一時背時霉運罷了。」她對著他明媚地笑著。

    「為什麼不哭?」齊益民老師調侃。

    「你為什麼不笑?」她毫不示弱,那青黑的頭髮在風中飄蕩,頗有幾分成淑女人迷人的美感。

    「惲老師,別笑我,其實我連哭幾個鐘頭也不為過。」他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齊老師,幹嘛這樣說,你一席話,說得人家感恩戴德。我們首戰告捷,應該高興才對!」

    「哪高興得起來,又多了一個包袱。」

    「包袱?」她更加愕然。

    「程校長說過,留生是為了多幾個學生,多幾個學生是為了多幾個人頭經費。可他連買鹽的錢都沒有,我一時誇下海口,忘乎所以,感情衝動……」

    「你……」惲湘萍老師摀住耳朵怒吼了一個字。

    「我?」齊益民老師驚奇地抬頭望去,她鄙視的眼神,情緒極不對頭。

    「齊益民,——你勢利!」惲湘萍老師憤憤地跑開了。

    齊益民老師的心蜇了一下,腦海中嗡嗡。如果仇人罵你一句,你回擊幾句拉平了,隨之心平浪清,假如最好的朋友發自內心的對你不滿,那種傷心痛苦的情緒就甭提了。

    「我勢利……」齊益民老師頹坐在石頭上,心亂如麻,覺得好傷心好孤單。一陣陣寒風吹來,拍打著他難看的臉,石頭跟風一樣寒冷刺骨。

    天空陰兮兮,地上到處是泛青的石頭,泛黃的枯草。聽不到一絲兒的鳥叫蟲鳴,給人一種窒息和悲涼。

    「我勢利?」他拾起拳頭大的石頭用盡全力朝一個大石頭砸去,砰的一聲,碎石四飛,而大石頭絲紋不動,「現在做什麼都講求經濟效益,沒有經濟就沒有生命力,這有什麼樣錯?!」他憤憤地想,又拾起一個石頭朝空中砸去。

    「她娘的,操她奶奶十八輩子,我勢利。難道學校可以例外,是天堂?是佛殿?是世外桃源?可以逃脫經濟規律?可以憑感情靠狂熱把學校搞好?難道老師不是人?沒有七情liu欲,吃穿不要錢?學生買書不要錢,筆墨紙張不要錢?西風秋雨會給你刮來落下?真是胡說八道地做夢。我勢利,說得輕巧,真是操她祖宗十八代。」

    齊益民老師對天對地怒吼,它們默默無言地忍讓了他,認可了他。他的渲洩,使火爆的心趨於平靜,所有毛囊裡的氣都乾癟下去了,肺泡也開始平穩地和外界交換氣體,只有心靈中的那灘於血需一定時間的血液循環才能化解。

    「你勢利——難道你真的毫不勢利?」齊益民老師極其錯愕自己會有這種思維。人啊真是個怪物,你和女人那個了一下,你就可以成為強bao犯,道德卑污者;也可以使那女人獲得快感,成其心上人,丈其夫,與之終其一生,和愛一世。

    「也是的,沒有奉獻精神,你當得成教師嗎?工資薄,地位低,生活苦,住房差,全被教師攘括了。沒有奉獻精神你還在講台上站得穩,書房裡坐得住嗎?那你或者不會來這鬼地方,要麼上吊超脫了。如果這裡的人沒有奉獻精神,豈不全逃走了?」他越想越瞧不起自己——確實太勢利——這個詞妙極了。

    又拾起一塊石頭,把所有的一切都裹在裡面拋開,輕輕鬆鬆上路了。

    「你必須堅持,無論多大的困難和挫折都必須挺住,艱苦紮實地干一期,幹出水平和成績再說。」齊益民老師昂道上路。

    惲湘萍老師怒吼那話後,一口氣跑上對面的山頭,實在累了,坐在石頭上慪氣,順手拾起身邊的小石頭漫無目的地往山下丟。那神態,恰如林黛玉慪賈寶玉,最後摳起土塊來,不知不覺把週身掘成了一條小溝。

    「那是勢利嗎?」她反問自己,「用那樣的語調,真聒臊,你有什麼權利責備別人?有什麼資格憑有什麼關係?」她懊糟,千真萬確地後悔自己動那麼大的肝火。她從來沒動過這樣的肝火,總是溫柔踏實地工作和生活,從不抱怨什麼。

    「怎麼那個臭男人的一舉手一投足甚至眨眼皺眉都像投石於靜水中一樣引起她心靈的波浪,他的語言行動更是引起她的喜怒哀樂。怎麼啦?到底是為什麼?」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心理?那確是一個包袱,連鹽都買不起的家庭,如何能一下子交幾百元的學費?學校經費緊張得要命,粉筆都是配給,墨水是幾個人合用一瓶。這都是教育界的美談和怪事。」

    她悔恨自己,眼淚掉下來了。

    她真想老天爺立刻下一場大雨,把她淋濕淋透,洗心革面一回。

    他挺身走上來,她的心砰砰直跳,心裡有一種撲入他的懷裡痛哭一回的**,理智卻使她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齊老師,請原諒。」她衷心地吐了一句。

    「不用說了,你批評得對,教師沒有高於一切的犧牲精神,這碗攙沙帶水的齋飯就吃不下去。這是現實,不得不認。現實面前還得你轉彎,用頭去硬碰石頭,只有自己吃虧,你只能逃離或繞過去。」他輕描淡寫,好像這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像大都市裡那些賣哭賣笑的人一樣,心裡很坦然。

    「家訪的本質就是和家長一同克服困難,人家沒有困難不會不去讀書。我們要把家長的困難當做自己的困難來對待。一個年青人,總得有坦然面對困難的浩氣和克服困難的勇氣,否則寸步難行,總有一天會倒下去。哦,惲老師,別見笑,這可不是我假積極洋先進。這是先哲的千年古訓,也是我過去一期的經驗教訓。在過去一期中,我消沉到差點兒倒下去,害人害己。」

    「齊老師,你放心,我們山裡人雖然窮,但最仗義最守信用,答應的事就是捨棄生命也要做到。不像外面那些做生意當包頭的,刁鑽油滑得很。他說一萬句,你信一句,就要上大當。假劣產品空頭支票滿天飛。」她一步一回頭笑著說,心裡有一種太陽對地球的難以感覺到的引力。

    「不放心也得放心,否則睡不了覺,吃不了飯。我們還是不顧一切完成既定目標,這個問題以後再說。不能前怕狼後怕虎。」他仍然一副淡泊味。

    她對他油生一種敬意,自己也踏實多了,腿也靈便輕鬆有勁——她有一種幸福感。

    「不生我的氣?」

    「恰恰相反,這句話該由我來說。」

    路是越來越有滋味,斷斷續續,彎彎曲曲,忽左忽右,跟人調侃捉迷藏似的。

    「看那片裸露的黑青岩石,伸腰抬頭,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足夠辦一家大型的水泥廠。惲老師,鄉政府怎麼不考慮考慮呢?」他邊走邊異想天開。

    「沒水沒電。」

    「那辦石灰廠,國家不是大力提倡鄉鎮企業執行星火計劃嗎?」他依然書獃子一個。

    「沒煤炭,一根枯草也扯到火爐中奉獻光熱了。」她頭也不抬,要不是她對他有好感,實在懶得回答。

    「可以廉價地出售石灰石。」他依然有興致。

    「哎呀,那是太愚蠢了,抬個石頭去賣,值幾個錢,傻豬才那麼幹。」

    「修公路用車拉。」他軟了下來,聲音低低的。

    「誰修公路?用什麼修?這樣陡的山坡怎能修?」

    「事在人為。」他做最後的掙扎。

    「對於我們來說,教好書才是真正的事在人為。」一句話把齊益民老師差點兒活活噎死。

    齊益民老師的胡思亂想——雖是美好的——在四處碰壁後,只得龜縮到眼前的現實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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