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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十九章 心誠意真受感動 文 / 天涯流浪客

    一位五大三粗臉色古銅的漢子走進來,鬍子拉碴,頭髮有點灰白,嘴唇很寬闊,眼睛沉陷,鼻頭像兩個大蒜子,衣服青黑襤褸,定定地望了他們一下。

    「大老遠來太感謝你們了。」仁叔動作呆板,卻堅定沉著,聲如洪鐘,只是喉嚨裡像卡了點什麼。說著從破口袋裡掏出個塑料袋,裡面是黑裡泛黃的煙絲,粗黑的手指抓一撮煙遞給齊益民老師。

    齊益民老師雙手接住,遞上帶咀的香煙,仁叔左辭右謝地接住,齊益民老師笨拙地捲刺叭煙——他不敢不認真地捲好。這煙既辣又苦,格外嗆人,對於癮君子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過勁的煙了。

    文衛兵走進來,對著兩位老師只是嘴巴翕動了幾下,算是對老師的稱呼。他臉色略青,嘴唇有點紫色,單薄的衣服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寒冷的侵襲,趿一雙破鞋,大腳趾拱出來像個鮮紅的芋頭,這在都市裡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希望工程在報紙上搞得滿天飛,就是飛不到這窮山僻壤。

    「衛兵,快過來烤烤火。」齊益民老師為過去極端不負責任殆誤同學感到內疚。

    「仁叔,我們特來接衛兵上學的。」齊益民老師又遞了一支煙。

    「齊老師,不是我們不想送兒子讀書,而是經濟不容許,我們交不起這個學費。也不是我們太懶惰,其實我們一年到頭很少休息,而且,齊老師,惲老師,我們以為讀書沒多大出息。」文田仁尷尬而憨厚地笑笑。

    「我說話總是直來直去的。」仁叔說完盯著靜靜燃燒的香煙,此時他最親切的是那支香煙,他極慢極輕地抽了一口,把飽飽的一口足足在胸內憋了幾分鐘,妄力吸收它,使其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如果有什麼悲哀,肯定是那支香煙點燃起來的。

    看來做家訪是一門挺深的學問,你得深思熟慮一下人家不讀書是在盡了最大的努力之後,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權衡了利弊得失的,並不是你簡單地說聲來就來去就去的。你得繞個彎子,曉以利害,闡明道理。齊益民老師的腦子像飛輪一樣旋轉。

    「仁叔,讀書求學是孩子的大事,我們可要慎重考慮。父願子成龍,入學求上進,掌握文化知識,是一個孩子成長成才,成家立業,發展騰飛的基礎。這也是我們老師和家長的共同心願。仁叔,您說,一個人總不能違背自己的心願做事吧。如果您要造一幢房子,簡單地以為地基埋在土裡,既不能住,也不能堆東西,卻要花錢花功夫,就不去打好,就從地面上壘牆建屋,您說這房屋經得起日久的風吹雨打流水侵蝕嗎?過不了三五年這房必倒無疑。誰又承受得了房倒屋塌的沉重打擊。如果初中都不讀,閒置幾年,小學學的幾個字也遺忘了,今後字據招牌都看不懂,豈不是一個文盲,一個睜眼瞎,豈不是被別人瞧不起。不到外面去打工,就難以發展,到外面,如果字也認不得幾個就寸步難行。在這山溝裡生生息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您剛才不是說過,一年勞作,沒得幾天休息,卻難得餬口,豈不是連生計都難。到時難免怨怪父母,父母也要不安和負疚一生。到那時後悔痛苦得拿石頭砸破天也補救不了。」齊益民老師滔滔潺潺,仁叔點頭稱是不已。

    一支煙敬上去,還須趁熱打鐵。

    「仁叔,讀書多多少少要耗費錢,在家扯草養豬放羊,好歹替家裡創點收入,兩下一劃拉,十多年一積累,也許數目可觀,可千萬不能打這樣的小算盤,這是殆誤子女前途的小家子氣。捨不得憨錢,進不了花園,沒有人說下種是亂費,是損失,因為它有日後的大收成。您現在投入三五年,他今後受益一輩子,輕鬆一世人。何樂而不為,您說呢?」

    「是的,是的,是這樣的,是這樣的。」文田仁簡頷首折腰。

    「仁叔,子女接受教育是父母的責任和義務,豈能模稜兩可心。衛兵成績優秀,只要勤奮刻苦,力爭上游,苦戰幾年,考高中大學是沒有問題的。可不能猶豫間斷送了他一世的前程。退一步考慮,沒有考上大學,中學畢業外出打工做事,也能見機行事,在家有知識文化,腦子靈活,總會想方設法發家致富,可以搞養殖,搞種植,或者學點泥工,木工,縫紉等三教九流的,總比您翻土犁田,起早貪黑強多了。您說是這樣吧?」

    「說得在理,說得在理。我就是累死,把家裡的一切賣光,也要供衛兵完成學業。」文田仁狠命地把燃著的香煙從口中吐出來,拳頭握得剝剝響。

    「齊老師,您放心,我相信你。」仁叔攝一把葉子煙做為最虔誠的敬意。

    「任何事都不能勉強,別人沒有權力勉強您,自己也不要太強迫自己,那樣會不愉快。」齊益民老師腦筋一轉,表面上放鬆,實際上是為了箍得更緊,並且緊得心服口服,自喜自願,堵住他所有的退路,使其只能進不可退,背水一戰。

    「仁叔,我們都不要勉強,我們來看看衛兵的態度,衛兵,想不想讀書?」齊益民老師關切期望著文衛兵。

    「齊老師說得對,二毛你說,只要你想讀書,發狠讀書,不要辜負了老師的辛勤教育,我就是累斷了老骨頭借爛十三的債也要使你安安心心地讀書。」那堅定悲壯的聲調能感動每個人。

    齊益民老師眼球濕潤。

    「我想讀書,我要讀書。」文衛兵淚水潸潸,用破袖筒反覆揩拭,「齊老師,惲老師,爹,我非常想讀書,我一定要讀書,要勤奮努力,拚搏圖強,決不辜負老師的期望。等我長大了,一定報答父母和老師對我的養育和教育。只是,爹,家裡連買鹽的錢都困難,拿什麼去交學費,老師工資少,生活很苦,我只能把讀書的念頭深埋在心底,你叫我暫時停學,也是萬不得已。」說完淚如雨下。

    齊益民老師的淚水抑制不住地掉下來,忙把頭扭向一旁,透過迷濛淚眼,仁叔無聲的淚水如同驚雷後的暴雨,鼻翼聳動,灶房裡的仁嬸早已泣成淚人,惲湘萍老師則落淚勸慰。

    這成什麼了?齊益民老師真的瞧不起自己了。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用手輕輕地婆挲著文衛兵的前額,摸出手帕拭乾眼淚。

    「仁叔,真為您高興,您有這麼一位聰明懂事的孩子,您看看他內心深處多麼想讀書。衛兵,明天只管來讀書,我們熱烈歡迎你,別的什麼都甭想,那是大人的事,那是大人的事。」

    文衛兵收斂淚水點點頭。

    「仁叔,至於學費,我們相信您。暫時困難我墊著,明天只管督促衛兵來報名讀書。」

    齊益民老師起身握手要走,文田仁千恩萬謝婉留齊益民老師和惲湘萍老師吃頓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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