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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七十九章 莫名其妙受禮遇 文 / 天涯流浪客

    齊益民老師默默跨進了他曾經做夢都想進去,現在不怎麼想卻偏又進了的大門。

    他想獨自去熟悉一下去欣賞一下即將進入的新天地。出人意外的驚喜混和著莫名其妙的憂傷,以及不可理喻的惶惑。天地是只無限大的魔盆,不斷地對他變幻魔術,他不是莫名其妙就是昏頭轉向。

    想起西山中學,他有一種負疚感,有點留戀那裡的學生,家長和同事。「我走了,誰教他們的英語?誰當他們的班主任?他們也在留戀我嗎?他們仍是負荷起那種艱苦,仍是那樣的勤奮刻苦拚搏向上嗎?仍是坐著三條腿的凳子像練氣功一樣聚精會神地上課嗎?仍是坐在牛背上蹲在毛廁裡記單詞嗎?」向三中走去,千萬種回想湧上心頭。

    想起惲湘萍老師,想起和她辦補習班,想起雪野,群山,黑石;想起幾次起死回生她對他的救命之恩,他的眼眶中就滾動著淚珠,禁不住掉下幾滴;更想起家訪黑夜山洞,油生一種負罪感。他對不起惲湘萍老師,不知今生今世還有無機會與她見面,向她道歉,娶她為妻?她重負得起群山的壓抑嗎?承受得住陳規陋習的襲擊嗎?經受得起人們的流言蜚語的吞噬嗎?

    跨進三中威武高大的校門,齊益民老師臉上掛了兩行淚水。

    兼做門衛的門口是一家煙酒糖水果店,附帶賣些本子筆等學習用品。齊益民老師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東張西望,店老闆娘錯以為生意來了,忙起身恭候:後生,買么子?仔細挑。煙有紅塔山芙蓉王精品白沙,酒有郎酒佛酒茅台酒白沙液,水果有西瓜香蕉葡萄蘋果。肥胖老闆娘指手劃腳如小學生背乘法口訣一路滔滔,鬆弛肥厚的嘴巴不斷顫動,碩大的乳房聳動如兜著兩只好動的野兔。

    齊益民老師不禁失笑:「大娘,我是新調進來的老師,不買什麼。」

    「神經病,早就不說,害得老娘口水說干了。」胖大娘沸騰的嘴唇立刻凝固下來,雙手叉腰鼓起銅鈴般作響的眼珠。

    「喂,後生,你是新調進的,請問貴姓?」躺在呼呼風扇下的鬍子老爹抬頭注視著齊益民老師。

    「小姓齊。」齊益民老師疑惑地望著五大三粗足有半噸的鬍子老爹。

    「齊益民老師?」胖鬍子從沙發椅子裡鑽出來,扶了扶老花眼鏡,仔細打量,生怕有人冒認似的。

    「是的。」齊益民老師驚奇地在腦海裡劃了個大問號。

    「進來,進來,我姓丁,以後管我老丁頭好了,風扇下涼快一下再說。抽煙,吃西瓜,吃葡萄,喝酒。」丁老頭像待救命恩人一樣把什麼都搬到了齊益民老師的面前。

    「怎麼啦?又撞到鬼了?無緣無故被別人當恩人貴賓敬待。難道三中是天堂,是『共產』主義社會?對進來的人都是這樣盛情款待?真他媽的魔幻世界。」齊益民老師掉入萬里雲霧中,在心裡千萬遍地詛咒,卻又不知是在咒誰。

    「客氣個啥子,快吃,以後都是一個院子裡的人,就是一家人。缺什麼,要什麼,儘管來拿就是,別羞羞答答像幾百年前的閨女。」丁老頭一個勁地搬出東西堆到齊益民老師面前。

    齊益民老師愣在那兒傻了眼。他想起去年的今日,擔著個箱子被子去西山中學,只有陰涼破爛的廟堂及蚊子老鼠銹鎖歡迎他,接待他。

    「齊老師,方校長關照過我。好吧,我們順便到校園內走走。這是你的新房間鑰匙,我們去看看。」

    如果齊益民老師沒讀過高中大學,只在西山中學呆過,只看過《紅樓夢》,那他一定成了現代的男劉姥姥,一定進了大觀園。

    「齊老師,嗨嗨,」老頭子提著酒壺灌了口酒,話也多了,「齊老師,你到三中來,是三中的大幸,你能到三中來,也是你的大福,正如千里馬只配英雄騎一樣,我們三中佔地十公頃,看,這是大禮堂。」

    丁老頭領著齊益民老師沿著平坦乾淨的水泥路走著,路兩旁是干粗枝伸葉展像冠傘一樣遮天蔽日的高大喬木,梧桐水杉柏樹銀杏,什麼都有,綠樹成蔭,把莊嚴肅穆的校園襯托得寧靜雅麗芳香。知了在樹上唱歌,小鳥在密葉中戲耍。

    「學校三十多個班,分為初中部和高中部,初中部只有初三三個班,從前年起再不招收初中生。二千多學生,教師,工友加上校辦工廠的工人共有七八百人,大小樓房三十六棟。」丁老頭和他來到寬闊的操場上。操場一個半足球場大,有各種球類的運動場所和必要的公共工具,寬闊的八百米跑道環繞。

    「那三棟是教學大樓,左側兩棟是實驗室多媒體室等,右側兩棟是圖書館和閱覽室,再前面是辦公大樓,裡面就是學生宿舍,教工樓群,最裡面是校辦工廠。」他們走在耀眼的陽光下,來到單身漢教工樓前。

    天空湛藍湛藍像大海,能溶化你心中的一切。所有的樓宇在強烈炫目的陽光下燦燦生輝,猶如航行在大海中的艦群,灰白色的牆壁渾厚堅強,透明的窗玻璃在陽光下像一個個方形的黑洞。

    「齊老師,好好幹,現在是單身老師,住兩間房,等成了家,評了一級就是後面那三家一廳的單元套間,高級四室一廳,特級和全國優秀教師就是五室一廳。」果然黃酒話多,丁老頭似乎要永遠說下去,對學校裡的一房一屋,一草一木他都瞭如指掌,好像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置辦起來的財產。

    丁老頭掏出鑰匙打開門:「齊老師,你就是這房間的主人。」他把鑰匙交給齊益民老師,「房間已打掃乾淨,只管放心搬進來。」

    房間裡確是雪白亮眼,新床新桌新椅新書櫃,一切都是新的,明窗淨幾前後兩間足以安家落戶。

    西山中學那間破爛房裡的破床爛桌三腿凳又在齊益民老師腦海中晃動。

    齊益民老師當然不知道退休當門衛的丁老頭是方校長的老岳父,方校長說齊益民老師是書記齊偉民的胞弟,要丁老頭把齊益民老師房間裡的一切都換新的。

    丁老頭硬扯著齊益民老師吃了飯再走,雞鴨魚肉猶如新胥拜見老丈人滿桌都是。齊益民老師不知丁老頭胡蘆裡裝的什麼藥,心裡藏的是什麼鬼點子,臨走還要大包小包橫往齊益民老師懷裡塞。

    齊益民老師錯以為這確是一個重知識重文化重人才的理想王國,半杯茅台酒竟比猛灌了一瓶還要醉人,東倒西歪雲中霧裡把自己和一切莫名其妙都拉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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