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一、幫規 文 / 易崑崙
七一、幫規
喬峰並沒有笑，他走上前去，拍開了白世鏡的啞穴，沉聲問道：「白、白世鏡，你還有什麼說的？」
白世鏡臉色忽然變得通紅，抬頭大聲說道：「白世鏡好色，殘害幫中兄弟，身犯幫規第九條、第二十一條，罪當處死！身為執法長老，罪加一等。罪當三刀六洞，執法弟子行刑！」
他這最後一句，當真是從牙縫裡一個一個蹦出來的。讓眾人聽的都是心驚。大家都知道，丐幫弟子犯了幫規，若是自行了斷，那麼還可洗清一切罪孽，被丐幫中人視為兄弟。可是由執法弟子動手，罪孽則永遠不能清脫。白世鏡當然清楚這一切，但是依然不做懇求，那是心中悔恨太深，自己都覺得死了也不能洗清罪孽。
眼見白世鏡雖然身犯過錯，人所不齒，但他凜然赴死之態，仍然讓大家覺得此人有擔當，是條漢子。趙傭開口道：「白長老，趙傭為剛才說過的話向你道歉！你的確不是孬種，丐幫六老每個都是好漢子！」
喬峰望著白世鏡堅毅的面孔，吸了口氣，朗聲說道：「諸位長老，幫中兄弟！白世鏡雖然身犯幫規，但他十餘年來掌管幫中執法，公正嚴明，鐵面無私，可謂有功。所以我現在以幫主身份請求，允許白世鏡自行了斷，可有人反對？」
項長老素來沉默寡言，此刻卻首先開口道：「同意！」丐幫其它的長老、舵主也紛紛點頭。喬峰一把拍開白世鏡的穴道，讓他恢復了自由，向後退了幾步。
白世鏡眼中含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嘶啞的說道：「多謝各位兄弟！」探手取了一柄法刀在手，左手一揮，刀尖穿過右手，他順勢一剜，把刀拔了出來，那只右手已經留下一個血洞。他忍著劇痛說道：「我用這隻手殺了馬大元兄弟，今日便先廢了這手來祭奠他！」
說完了抬起左手來，在雙目上重重一劃而過，聲音顫抖著道：「我一生清名，都毀在這好色的眼睛上！今日就廢了這對招子，希望以後各位兄弟，能引以為戒。」
此刻他手中顫抖，聲音粗重，緩緩抬起左臂，刀尖抵在了心口。慘然一笑：「幫主，各位幫中兄弟。白世鏡此生，毀在了康敏那賤人手上。請各位一定不能輕饒了這個賤人！」手中用力，「噗！」的一聲，利刀穿心而過，刀間從後背透了出來。屍身向前栽倒在地，已經氣絕當場。
眾人一陣輕歎，在林中彙集盤旋。卻又都把目光狠狠的瞪住了康敏。
康敏已經呆住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白世鏡居然坦然承認，但已來不及想那麼多。眼見眾人把目光都齊唰唰的望向了自己，不由尖叫一聲：「不，不要殺我！」
一旁徐長老忽然開口道：「我一生為丐幫盡忠出力，沒想到老來被你這『淫』婦所蒙蔽利用了。各位幫中兄弟，姓徐的雖然早就退隱，但這次也有過失，因此請幫主與各位長老定罪。如今既然真相大白，我們丐幫應當先處置了幫中事務，再來決定如何處置這『淫』婦！」
他位份尊崇，說出這番話來，丐幫眾人都覺得他雖然有些老糊塗，但也情有可原。喬峰說道：「徐長老這次的過錯，我想最多也只能算是辨事不明，連結交匪類都算不上。倒不在幫規懲戒之列。所以，還是免於責罰吧？」
宋長老搖了搖頭道：「不妥，徐長老的確有錯，我想，應當夠摘去一隻布袋的了。」
旁邊幾個長老還沒說話，那徐長老已經解下了一隻布袋，口中說道：「宋老弟說的不錯，我這長老，的確是早該被免了。」苦笑了一下，又道：「如今我丐幫還有兩個人需要定罪，請各位長老公議。老朽不再置喙了。」
丐幫五老面面相覷，知道他說的是喬峰與全冠清二人，陳長老卻開口說道：「剛才真相未明，幫主為全冠清定下的罪名，是讓他解了布袋。那是已經將他逐出了我丐幫！如今既然已經明白這廝的罪行，他就是我丐幫的仇人，也就無須再討論了。」
吳長老也道：「不錯！全冠清這王八蛋，我們回頭就將他剁了，祭奠馬兄弟。」他卻沒想得清楚，馬大元並非全冠清所殺。
喬峰走了過去，一掌拍開了全冠清的穴道後說道：「你可服氣？」
全冠清已知自己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卻活動了一下手腳，仍然冷靜的說道：「我之所以違犯幫規，不過是因為你身為契丹人。我一心為了大宋安危與丐幫的聲名，才想要聚眾反叛你！我有什麼過錯？」
項長老在一旁冷笑一聲說道：「狡辯！你與那『淫』婦通姦，便是違反了我丐幫的幫規！」
全冠清為了活命，也顧不得面皮，強辯道：「不錯！可是我如今也已被逐出幫，各位難道還要追究？」
他這麼一說，眾人反而覺得的確是丐幫無理了。全冠清如今的罪名只有反叛幫主與兩項。這反叛幫主，因為喬峰身世的關係，眾人都無法說他做得錯了。而這之罪，那也是他們兩個狗男女你情我願，而且馬副幫主當時已經死了，丐幫既然已經把他逐出丐幫，做了懲戒，倒沒理由再出手辦他了。
一旁的鐵面判官單正平生最是容不得奸邪之徒，眼見全冠清說得丐幫眾人無言以對，便開口說道：「全冠清，你這小人既然說自己不是丐幫之人了。那麼老夫倒要問問你這通姦的大罪！」他此言一出口，旁邊五個兒子也都拔出刀來。單伯山說道：「不錯！丐幫雖然輕饒了你，江湖上的朋友們卻不會放過你這敗類！」
全冠清聽了哈哈大笑：「嘿，什麼『鐵面判官』！你放著喬峰這契丹狗種不管，偏來找我這一心為大宋盡忠之人的麻煩。也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角色而已！我全冠清便在這裡，你要動手，儘管來！」
趙傭笑嘻嘻的看著這「十方秀才」巧言令色，逼得滿場英雄好漢不能對他出手，也覺此人的確有些本事。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喬峰開口道：「各位武林前輩，丐幫兄弟，喬峰慚愧得緊，自己的身世來歷，卻未能確知。這幫主一職，無論如何是不敢擔任了。」說著手擎打狗棒，「此棒承汪幫主相授，喬某執掌丐幫，雖無建樹，差幸亦無大過。今日退位，那一位英賢願意肩負此職，請來領受此棒。」
他這麼一說，丐幫眾人都覺心中猶豫不定。既想他繼續當這個幫主，卻又覺得他是契丹人，實在不妥。喬峰拿著打狗棒，連問了三聲，見丐幫中無人出來。只得道：「既然如此，項長老，請你與宋、奚、陳、吳四位長老共同保管本幫這鎮幫之寶！」
宋長老開口道：「幫主！我，我們……」他此時仍然不願相信喬峰是契丹人一事，但眾人言之鑿鑿，這話又不能出口。
喬峰看出他心中挽留之意，歎了口氣：「各位不必再說了，這幫主之位，我是不能再當了。還請過來接棒吧！」見幾個長老兀自躊躇著不願上前，搖了搖頭，把竹棒「呼！」的一聲丟給了項長老。然後掉頭對全冠清說道：「全冠清！如今我喬峰也不是丐幫的幫主了，便來和你算算這恩怨！」
全冠清一驚，瞬間也明白了喬峰辭去幫主，不止是為了丐幫的名聲著想，更有著擒殺自己的意圖。如今丐幫眾人不能動手，單正等人又被自己「大義凜然」的說僵在那裡，本來自己已經可算是暫時保住了性命。可喬峰這一辭了幫主，的確是沒有了對自己出手的顧忌，正中要害。但他畢竟機變勝過常人，拉開了架勢冷冷一哼道：「哼！早知道你這契丹狗種心懷叵測。既然你要報復我揭露了你的秘密，殺我洩憤，那麼我便拚死接住就是了。」
他話中的意思，眾人怎麼會聽不出來。他是在說，你喬峰一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便立刻想報復我。我雖然不是你對手，但我就算死了，也是為國盡忠。這話讓單正等人聽得臉紅也不是，懊惱也不是，一個個憋氣得很。
喬峰哈哈大笑：「全冠清，你這卑鄙小人，不必在這裡惺惺作態！我輩學武之人，第一就是要行得正，坐得端。然後就是當行俠仗義！你不知廉恥，與人私通，卻還有臉在這裡以忠義之士自詡！」
全冠清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我的確作了錯事，心中慚愧。也罷，既然你要說我是卑鄙小人，我也無須和你這契丹狗種辯駁！日後你危害我大宋時，或許大家才能明白我今日的苦心！」
他以退為進，其實仍然在強調喬峰的契丹身份，以襯托自己是為了盡忠去赴死。喬峰皺了皺眉頭，卻也無法再說。正猶豫著是否出手擊殺這奸詐小人，突然一旁的趙傭開口道：「且慢！喬峰大哥，這人你殺不得！」
喬峰一楞，投以疑惑的目光問道：「哦？我殺不得？」
趙傭點了點頭，笑著向前走了幾步，口中說道：「不錯！此人既然口口聲聲，說你殺他是報復他為國盡忠，那麼你的確殺不得。否則，豈非是與我整個大宋武林為敵了？」
喬峰盯著他雙眼，緩緩問道：「殿下認為呢？」
趙傭知道他問得是自己對他身世的看法，微笑道：「我剛才已經說過，或許喬峰大哥情緒激動，沒有注意。我便再說一遍！你是契丹人也好，漢人也罷，有什麼關係？你又沒作過什麼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自可問心無愧！我與你以酒論交，又蒙你指點武學，這輩子都會當你是大哥一般。不過，日後若有朝一日，你回歸那遼國，你我沙場相見，我卻也不會手下留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