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三六、御街 文 / 易崑崙
一三六、御街
汴梁城延真觀的一間廂房中，慕容復看著窗外天色一點點的明亮起來，心中的激盪漸漸平靜。忽然聽到門外傳來父親慕容博的聲音：「復兒，起來了麼？」慕容復連忙應聲開門，走了出來：「已經起來了，父親。」
慕容博看了看形容憔悴，再不似往昔那樣英俊瀟灑的兒子，暗歎口氣才道：「我往日教導你的，你可還記得？不說復國大業舉步為艱，即便日後有成，身為君王，也不可對自己有絲毫懈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裡還有做大事的樣子？」
慕容復心中一凜，但對趙傭的仇恨與挫敗感又再度湧上心頭，雙眼閃過寒芒，面無表情的回答：「是，孩兒記下了！」
慕容博看了看他，才道：「走吧，今天的成敗，將決定我們在大宋境內是否還能有作為。若是成功，則可一勞永逸了。」說著邁步走了出去。慕容復無言的跟在父親身後，心中卻在想著：「一勞永逸？若是不成功呢？」
清晨的汴梁大街，一如往常，早已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了。慕容父子二人來到御街附近，在一家茶肆內靜靜的坐著等待。不久就聽到鑼鼓喧囂起來，正是太子監國前往太廟的車駕來了。
趙傭坐在六重大車中，微閉雙目。昨天整整一天，直忙到今天早晨，才把這些天因為官家病重積壓下來的政務處理完了。其實他本不必這麼辛苦，完全可以授命宰相們處理就行了。可是他卻疑心這些重臣中有人懷有異心，愣是把眾多的事情詳細瞭解了一遍。所以才會一夜沒睡。此時坐在車中，一邊養神，一邊思索著心中覺察到的一些蛛絲馬跡。
能夠做到國之宰輔的，都是精明強幹之輩，自然不會有什麼明顯的漏洞讓他發現。但是對於事態的處理意見，卻可以讓人從中揣摩出他們各自的態度。趙傭正是從這方面入手，心中對幾個人有了猜疑：
第一個不是別人，卻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蔡京。或許是他腦袋裡對此人成見太深，所以首先揣摩的就是他。蔡京的表現也不負期望——當趙官家中毒後，第一個提出招回太子的是他。而太子回京後，他卻沒有來立刻報到，直到第二天，趙傭才見到這位自己親信中政治鬥爭的頭號干將。先是鋒芒盡露的表現，之後卻又偃旗息鼓韜光養晦。事情這麼反常，趙傭自然對其開始疑心。
而第二個引起趙傭注意的，卻是樞密副使曾布，這個趙傭印象中掛著新黨的羊頭的牆頭草。先是出頭以太子遠水解不了近火為由，駁斥蔡京。而當文彥博等老臣提出應當請太后出面時，這個傢伙又會同章惇、蘇軾聯合發難，阻止了太后臨朝。這種反覆的行為，雖然符合趙傭對其的一貫印象。但卻引起了趙傭的另一層顧慮，這次他也太顯眼了些。
至於其它人，趙傭倒還沒有多大的疑心。老臣們的以往，讓他不相信這些人會去與慕容氏這種江湖草莽勾結。新近的多半是自己提拔，他相信自己不會看走了眼。所以他在早晨也只是吩咐了青龍會去探察曾布，卻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對待蔡京。暗罵一聲，心說這老狐狸到底在搞什麼鬼？看來自己還是有所不如啊！居然無法猜透他的心機。
正想著，忽然聽到前隊喧嘩起來。趙傭心中警覺，出聲問道：「前面怎麼回事？」
一旁的禁衛還未開口，陡然聽得四面八方都傳來「轟隆」巨響。沉悶的巨聲連綿不斷的從四面響起，趙傭已沉不住氣，跳上了車頂抬眼看去。
只見長長的衛隊盡頭，幾輛大車出現在御街上。俱都是東倒西歪的，各種各樣的物品灑了一地。而且不止是前方如此，就連後方與兩面的巷道，也都被堵上了。
趙傭冷冷一笑：「要動手了麼？」心中卻對慕容父子的動作迅速與大手筆也是暗自佩服。要知道倒在路上的這種大宋最大的貨車當真不小。裝滿了貨物後，需要用五六頭牛或者二十多匹騾馬拉拽才能走動。載重達到了幾十石，也就是兩三噸，絲毫不遜於後世的小型貨車。
隨著巨響而來的，便是無數短打扮的江湖人物衝上了御街，開始對禁軍展開了攻擊。
眼見禁軍們被砍得開始後退，隨從而行的百官也開始了慌亂，趙傭心中思慮百轉，口中卻大喝道：「禁軍聽令，以我為準結成圓陣，護住諸位大臣，退回宮內。」
此次隨行的禁軍是驍武軍的一軍，都虞侯高雄雖是名將之後，此時卻被這些江湖人毫無章法加上毒藥暗器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給逼得手忙腳亂。正滿頭大汗，彷徨無措時，聽到趙傭的聲音。立刻帶領兵士們遵令向著趙傭退去，開始慢慢結成陣勢。
慕容博見狀，知道一旦這兩千多禁軍結成陣勢，再想突破可就難了。只得開聲叫道：「丁先生，辛旗主，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一言引得趙傭冰冷的目光盯住了他，讓慕容博沒來由的心頭也是一顫。卻聽到星宿老怪的聲音及時響起：「慕容家主不要心急，老夫來了。」
趙傭聞聲看去時，只見後方皇宮方向，丁春秋連抓帶擲，施展腐屍毒功殺了過來。身後跟著的，是他的親信弟子們。東側的巷道中，卻湧出幾百個手持竹筒的漢子，隨即一股股黑黝黝的毒水向著禁軍噴射過來。西方無人衝出，但禁軍們卻驚慌的叫了起來：「蛇……好多毒蛇！」
趙傭心中一沉，他沒想到連丐幫都被慕容博控制了。其實丐幫也只是被慕容博控制了一小部分，不過卻足夠他發動蛇陣的了。此刻趙傭的心情非常不爽，手中沒有可用之兵。驍武軍只是普通的禁軍，此時又還沒有結陣，個人戰鬥力無法跟這近千的江湖人相比。最要命的是隊中還有不少的朝中重臣，包括文彥博、蘇軾等人在內，自己可是損失不起。而自己一方的高手除了黃裳，全都不在身邊。慕容父子再加上星宿老怪，應付起來可是異常艱苦。哪裡還有閒暇去搭救這些弱不禁風的文人？似乎惟有苦撐待援一條路可走了。
其實慕容博也不好過，若是有更好的法子，他也不會採取這種手段。此時他一邊擔心著隨時可能會趕到增援的禁軍，一邊催促著手下們快速殺進去。正如他所說的，為了在御街設伏，他已經投入了大宋境內所掌握著的一切力量。
不過片刻功夫，禁軍已經被砍殺了小半，人數銳減至不足兩千人，眼看著就無法頂住敵方的攻勢。而與此同時，本來被推翻在地的大車早已經點燃，車上淋過油的柴草瞬間呈現了熊熊之勢，正藉著風助捲向街邊的房屋。
趙傭此刻也已無暇顧及太多，他正與黃裳一邊一個，分別擋住了丁春秋與慕容復，正鬥得不可開交。
黃裳沒有了一向溫文儒雅的狀元公風範，招招狠辣異常，逼得慕容復險象環生，心驚不已。慕容復不知道，黃裳此刻已經是起了拚死之心，起因是趙傭的一句話。當黃裳勸趙傭獨自脫逃時，趙傭滿面寒霜的問了他一句：「如果你們這些國之棟樑都死了，難道我還能有什麼作為麼？」這話讓黃裳深刻明白到了眼下眾人的處境，也激發了他心中那一往無回的氣概。
慕容復本來舊傷並未痊癒，在黃裳如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竟然是連開口都不能。不過雖然一隻手不夠方便，但他的經驗遠在黃裳之上，加上斗轉星移神功，倒還能勉強撐得住。心中儘管有些焦急與不忿，但只能無奈的被黃裳困住。
隨著禁軍的敗亡，慕容復與黃裳身邊江湖人的身影已經越來越多。忽然一點寒芒閃動，直飛向黃裳的後腰。黃裳待得發覺，已經不及閃避。只來得及偏了偏身子，那支暗器已經扎進了腰側，疼得他一個趔趄。慕容復把握這瞬間的機會，一腳踢來，逼得黃裳不得不翻身閃了開去。而慕容復已大喊一聲：「殺了這狗官！」把黃裳丟給了衝上來的手下們，自己則展開輕功，奔向趙傭。心中呼了口氣，暗說這傢伙居然如此難纏。
趙傭武功雖然比丁春秋要高，但星宿老怪的看家本事乃是使毒，這防不勝防的一手讓趙傭頗為忌憚。無法使出全力的趙傭與丁春秋不過是半斤八兩，誰都佔不到對方的便宜。慕容復一撲過來，趙傭看到他被纏裹的手臂，心中冷笑，不懷好意的挑撥道：「怎麼？又來以二對一？也好，看來是在洛陽給你們的教訓還不夠！」
慕容復見到趙傭早怒火攻心，聞言罵道：「上次若不是有人礙手礙腳，你早已見閻王去了！還有命在這裡說嘴？」
丁春秋聽了這口無遮攔的話心中惱怒，臉上卻笑嘻嘻的道：「慕容公子說得不錯！今日看你還有沒有運氣，逃得性命？」
慕容復一言出口也是心中警醒，有些懊惱的補救道：「不錯！若非上次丁先生沒有來得及趕到，你這小賊怎麼還會有命在？」
趙傭聽著二人口不應心的互相虛詞奉承，心中暗笑。他已經發現自己的挑撥成功奏效，這兩人看似以二對一，但卻相互顧忌，一個衝上來，另一個絕不攙和，倒好似車輪戰一般。趙傭一心等待禁軍的救援，如此一來可謂是正中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