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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節 高老七的醒悟 文 / 要離刺荊軻

    第一百九十節高老七的醒悟

    劉徹身上穿著一件的狐裘,雪白的狐毛裹著脖子,相比春天,劉徹又老了許多,頭上的頭髮也全白了,臉上多了許多老年斑,就連原本健碩的身體,如今也消瘦了許多。

    張恆記得清楚,幾個月前,劉徹還能健步如飛,並不需要他人攙扶。

    現在,劉徹雖然看上去依然精神抖索,但是,卻駐上了枴杖。

    歲月不饒人!

    張恆不得不感慨一聲,任你英雄豪傑,最終也有遲暮之時。

    「後生,又見面了!」劉徹見到張恆,點點頭,微微頷首。

    雖然此時距離上次見到張恆,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是,張恆在他腦海中的印象卻越發的深刻起來。

    不管是之前的獻紙,還是後來的獻上針對匈奴人的戰略,都給劉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更別說,對付秦二官的時候,張恆展現出來的借勢,造勢能力了。

    對於劉徹來說,他最不怕的就是一個人有能力。

    有能力的人,即使有些小缺陷,他也能接受。

    就像當初王溫舒,一路靠殺人殺出一個九卿官爵。

    雖然朝野非議聲音非常大,但是劉徹還是堅定不移的信任王溫舒。

    就因為王溫舒有能力為他辦事。

    正如他在元封五年所下的詔書中說的那樣: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士,故馬或奔堤而至千里,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

    劉徹用人,向來大膽。

    否則也不會有將年僅十八歲的霍去病任為將軍,二十歲即命為大司馬的驚世之舉了,讓朝廷之中同時出現大司馬和大將軍並立的局面。

    劉徹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現實主義者。

    對他來說,什麼東西對他有利,他就會用什麼。

    「大家都說,這沂水河***現的荷花,乃是上天降兆,國之祥瑞,後生覺得呢?」劉徹淡淡的問道。

    「呵呵……」張恆笑了笑,沒有回答劉徹的問題,只是拱手道:「王翁,外面風大,請入寒舍歇息!」

    昨天晚上,張恆就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將可能跟劉徹見面的種種情況想了一遍。

    對於這個問題,他已成竹在胸。

    敬鬼神而遠之!

    這是孔子對樊須的告誡,身為儒門弟子,又表了樊須的字,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張恆絕對不能表態。

    這是原則問題。

    否則就可能給劉徹留下一個表裡不一的印象。

    一個連先賢教誨都能拋在腦後的人,有可能是忠臣嗎?

    亂臣賊子還差不多!

    「嗯?」劉徹見張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稍稍有些失望,這麼多年了,還從沒有人對他提出的問題,有敢於迴避的。

    「難道說,後生覺得,這些不是祥瑞?」劉徹有些誅心的問道。

    其實,在這個時代,在鬼神一事之時,儒生是非常矛盾的,就連孔子也是一面說『敬鬼神而遠之』,一面在其所著的《春秋》中將所有的政治事件,戰爭結果,跟天地的偉力聯繫在一起。

    認為歷史是由天所引導的。

    孔子的這個結論,得到了幾乎所有學派的認可。

    好在對於此事,張恆早有預案。

    「非也!」張恆搖搖頭道:「上帝賜福,此陛下洪德所致,為人臣子,不敢妄議!」

    一句話就把一切問題都撇開了。

    比起**裸的拍劉徹馬屁,說一大堆讚美的話,效果還要好!

    張恆深知,在此事之上,他再怎麼絞盡腦汁,也沒辦法跟那些能把文章寫出花的職業馬屁專家相比。

    而且,他的身份也限制了他,不能在這個事情有太多的表態。

    所以,只好劍走偏鋒,在劉徹面前留下一個「正直」「柔克」的形象。

    這也是當年汲黯屹立不倒的訣竅——堅持原則,就事論事,不偏不倚,堂堂正正。

    張恆如今學來,效果還算不錯。

    劉徹笑了笑,道:「敬鬼神而遠之!聽說後生給自己表字「子遲」,如今看來還真有幾分子遲之知!」

    「王翁過譽了!」張恆連忙謙虛道。說著,就帶著劉徹走上阡陌道路,朝自己家走去。

    阡陌兩側的麥苗,翠翠綠綠,在這萬物蕭瑟,寒風呼嘯的冬季,讓劉徹眼前一亮。

    劉據跟劉徹見面的機會,老實說,很少很少。

    這半年來平均也就半個月父子能見上一面。

    這還是這半年來父子關係明顯改善的結果,從天漢三年起,劉徹劉據父子就因為劉徹執意將酒也列入國家專營,還徵稅酒稅的原因,一度鬧得很僵。

    整整一年,劉徹見到劉據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面全是火氣。

    一度,他都想廢太子了!

    太子如此單純,非國家之福!

    最後,劉徹還是服軟了,因為當時他選定的太子繼承人,當時還沒封王的劉髆表現令他失望。

    若當初,劉髆能有現在的劉弗陵一半聰慧。

    說不定,那年,劉徹就要動手廢太子了。

    天漢四年夏,劉徹封劉髆為昌邑王,命其出長安就國,算是給那次的廢太子風波,畫上了句號。

    但父子關係,卻就此僵硬了下來。

    直到今年,才慢慢好轉。

    而帶來這一切變化的,劉徹心知肚明,就是眼前的年輕人張恆。

    「後生,聽說你跟搜粟都尉桑弘羊要結親了?」劉徹問道。

    「不敢欺瞞王翁,正是如此!」張恆笑著答道,順便發出一個邀請:「婚期就定在下月辛亥日,屆時王翁若得空,還請不吝賞光!」

    「呵呵!」劉徹搖了搖頭,道:「老朽老矣,恐很難再像現在這樣出門看看了……」語氣中充滿了感慨。

    他對在身旁侍奉的金日磾吩咐道:「翁叔,將吾的那塊鳳玉拿來!」

    身邊的金髮異族男子,點點頭,取來一塊小巧玲瓏的玉珮。

    劉徹將那塊玉珮遞給張恆道:「這是老朽給新娘的賀禮,別推辭收下罷!」

    張恆也不矯情,大大方方的接過禮物,揖首謝道:「長者有賜,學生不敢辭,謹謝之!」

    「這就好!」劉徹滿意的點點頭。

    對於張恆跟桑弘羊的聯姻,劉徹是打心眼裡贊同的。

    在他眼中,張恆跟桑弘羊聯姻之後,以現在張恆跟太子的關係,將來,他百年之後就不用擔心傾注了他大半輩子心血的鹽鐵官營制度,有人亡政息的可能。

    「後生方才好像在吟一首新作……」劉徹不動聲色的問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劉徹把玩這句詩句,看著張恆笑問:「後生想去嘗試一下遊俠兒得生活?」

    「非也!」張恆拱拱手,心道:「我一直在等你問呢!」

    「不敢欺瞞王翁,此詩還有下文!」

    「嗯?」劉徹好奇的問道:「說來聽聽……」

    張恆於是就將《俠客行》後面的詩句背誦了出來。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劉徹微微一笑,把玩著這些新奇的詩句:「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好詩!」劉徹撫掌讚道,這幾句一出,全篇的風格就完全變了,從對遊俠的讚譽,變成對忠臣志士的推崇。

    關中自古多豪俠,民風好俠。

    張恆又是一個氣血方剛的年輕人,從前作《胡無人》中,劉徹就能看的出來,這個年輕人,有一顆不安分的心。

    因此,能寫出這樣熱血的詩作出來,劉徹倒並不好奇。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春秋中,流芳百世外?」高老七的心神卻全在了被張恆改過的最後一句之中。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高老七看著張恆,微微發怔:「這就是俠的最高境界嗎?難怪我以前一直覺得,雖然我一直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可卻總是少了些什麼,原來……原來……真正的俠,是這樣的!」

    這一刻高老七醒悟了!他覺得自己已經似乎找到了追尋已久的真正的遊俠道路,一個能超越前輩劇孟、郭解成就的道路!

    張恆念完最後一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最後一句,他是沒辦法,不得不改。

    因為裡面的典故,張恆翻遍了所有的書籍,都沒有找到。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在這個時代,有太多的典故沒有發生。

    像成語「不學無術」,就是霍光的政敵,給霍光貼的標籤,在這個時代,是特定給霍光一個人所用的,就跟南陵的某些人在私下議論的時候說起小人這個詞語的時候,不用想,大家都知道,指的就是張恆。

    「意境不錯!」反覆揣摩一番之後,劉徹給出了評價,但卻也僅此而已了。

    終究,在這個時代,賦才是主流,才是正道,就連楚辭都成了偏門了。

    不過也沒關係,詩詞歌賦,本就不過是調劑之用。

    真正的實力,還是得看一個人的實際工作能力,其他的一切,吹的再好,也頂多能混個侍中,或是像枚乘之子一樣,當個專門給天子寫賦讚美的御用文人。

    就連司馬相如,也被自己的名聲所累,儘管有治世之才,最終卻還是沒辦法實際為官一任。

    所以,不擅長作賦或者說不能抄襲名賦大作,對於張恆來說,卻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不用擔心以後被人抓住名聲,做文章,給他的未來設置障礙了——雖然張恆本心還是不想當官。

    當時代如此,由不得他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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