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二節 新學生(2) 文 / 要離刺荊軻
第一百九十二節新學生(2)
在心中想了想,權衡再三之後,劉徹開口問道:「後生,有沒有興趣也教一下老朽的幼子!」
劉徹說話的時候,眼睛是釘著張恆的。
被劉徹這麼盯著,張恆有一種被天敵盯上的感覺,背脊都有些涼梭梭的。
張恆聽劉徹那麼一問,心中亂糟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跟諸侯王沾上邊的人,除非發生奇跡,否則注定了政治生涯的終結。
漢室歷史上,只有三個曾經輔佐過諸侯王或者給諸侯王做過老師的人,最後依然能混進中樞,位列三公九卿。
其他人,譬如太宗孝文時期,天下聞名的賈誼,一朝被人趕到諸侯國之後,終身就再無復起之望了。
又如董仲舒,當初,公孫弘忌憚董仲舒學問比他高,就出了個陰招,讓董仲舒去諸侯國為相,因此徹底毀掉了董仲舒的政治生涯。
在漢室前期的政治鬥爭之中,高層之間博弈,一旦有一方被趕去了諸侯國,那麼另外一邊就會很明智的選擇放手,不再窮追猛打。
而那三個能從諸侯國的泥潭中殺出來,最終位列三公九卿的三位大能。
袁盎是因緣際會,正好趕上吳楚叛亂,朝廷不能少了這麼一個知道叛軍根底的大臣。
因此勉勉強強才混進了九卿隊伍。
而衛綰,則是因為風雲突變,當時的膠東王劉彘,搖身一變成了太子劉徹,所以,他這個老師自然也就扶正了。
至於韓安國,吳楚叛亂,韓安國立下了天大的功勞。
而且,韓安國能當上御史大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梁王劉武當時已經死了很久了,就連梁國都被拆分成好幾個小國,對中央政權不構成威脅的緣故。
因此,在朝堂,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恨某人,就讓某人去做諸侯國國相罷。
張恆有些慌亂,這個突發狀況,是他所未能料到的。
「裝逼裝過頭了!」張恆在心中哀歎一聲。
但他能怎麼辦呢?
回絕嗎?
就以私人身份來說,回絕劉徹都不妥當。
若擺上明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一類的說法。
皇帝分配你一個工作,你還唧唧歪歪,想不想要腦袋了?
再者,張恆現在可以說,還是戴罪之身,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嗎?」張恆心裡想著。
但事已至此,糾結於細節無用,關鍵還是怎麼應對了。
「王翁能這樣說,是看得起晚輩!」張恆低頭,心口不一的道:「但是晚輩才疏學淺,恐誤人子弟!」
「呵呵,怎麼會?」劉徹笑著反問道:「你的這些方法,老朽看,很不錯嘛,老朽的幼子,交給你來教,老朽放心!」
劉徹想了想,似乎也是感覺他那樣說,對於張恆可能有些殘忍了。
畢竟,大好前途,就此葬送,誰心裡都不會舒服。
劉徹自己也覺得有些可惜,便道:「吾的嫡長孫的妻子,現在也已經有生孕了,等生下來,吾決定,啟蒙的事情,亦要交給你負責」這樣一來,劉徹就覺得,給張恆留下了一條不錯的退路了。
反正張恆還年輕……
「空口支票!」張恆一聽,在心中苦笑一聲。
劉徹的這些話,頂多是個安慰獎罷了。
劉據的長子的兒子,一旦降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發綠在盯著,怎麼可能輪到他張恆?
不過,劉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張恆若還要唧唧歪歪,就是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沒有辦法,在劉徹面前,張恆只能服軟,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善!」劉徹點點頭,道:「過些日子,吾便命人帶幼子來拜師!」
劉徹起身,看了看周圍,跟旁邊的金日磾耳語幾聲,便道:「老朽在這附近有個莊子,過些時間,便會讓幼子搬過來,以後,一切就拜託後生了!」
「願為長輩效勞!」張恆躬身道。
「後生,別灰心!」劉徹看了看張恆,道:「這個世界是很奇妙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地位,就像朝堂之上,一時風光,並不能長久……多想想萬石君!」
說完,劉徹就帶著金日磾,告辭一聲,離開了張恆家。
張恆將其送到門口。
「萬石君……」張恆把玩著劉徹話裡面的意思。只是一想,就知道劉徹所指了。
萬石君石奮,其實也是外戚出身,他的姐姐是高祖劉邦的妃子。
高祖在世之事,石奮不過是區區一個侍中,僅僅因為侍奉劉邦侍奉的好,而混了個秩。
在當時,漢室天下,謀臣如雨,猛將如雲。
韓信,蕭何,陳平,曹參,王陵,一個個將星閃爍。
高祖駕崩,孝惠即位,那些開國重臣依舊大部分健在。石奮依舊是個小蝦米。
太宗皇帝撥亂反正,剿滅呂後家族之後,石奮也僅僅是個不起眼的小官,秩不過千石而已。
可是,等到太宗皇帝中元年間,石奮就當上了九卿了。
到先帝之時,上到天子,下到庶民,見到了石奮,都要以禮相待,恭恭敬敬了。因為已經沒有比石奮資格更老的人了……
「這是讓我跟人比命長,拼資歷嗎?」張恆苦笑一聲。
但,石奮是石奮。
張恆永遠學不會石奮的本事。
張恆的性格,決定了他,絕對不會逆來順受。
張恆想了想,其實,教一個皇子啟蒙,對他影響不是太大。
一者,他本就不太想當官,有了這個事情,正好可以拿來當擋箭牌,以後劉據登基,若想要他去當官,這就是最好的借口……避嫌嘛……
二則,像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事情,只要張恆沒掛上某某王太傅的頭銜,未必能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
「反正我絕對不會接受某某王太傅的官銜!」張恆想著。
在這個世界,想要當什麼官,或許難度很大,但若不想當官,卻很簡單。
朝廷的征辟令下來了,今天病了,明天手傷了,後天感冒了,士子們有的是辦法逃避朝廷的征辟。
像公孫賀那樣被強行逼著當上丞相的例子,太少了!
「嗯,以後我就乾脆往職業皇家教育家方向發展算了,專門給皇子啟蒙……」張恆心中忽然來了一股不服輸的狠勁:「這樣,幾十年後,坐在皇位上的,全是我一手教出來的……」
只是想想,張恆都覺得興奮不已。
「嗯,劉據的那個即將出世的孫子的老師,我當定了!」張恆握緊了拳頭,暗暗道。
雖然,那個競爭壓力非常大,盯著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但張恆仔細想想,覺得自己還是有勝算的。
首先他跟劉據關係很好,其次,劉徹也承諾了,雖然皇帝的承諾通常等於一張廢紙。但至少比那些連承諾都沒有的人有優勢。
「東家,方纔那位是……」高老七走到張恆身邊,心有餘悸的問道。
「嗯!」張恆點點頭,高老七是個聰明人,不需要跟他說太多,這種事情心知肚明就好!
「太一神啊……」得到張恆的確認,高老七有些不敢相信了。
以前,高老七就經常聽說,當今天子年輕時候的種種荒唐之事。
但,當故事中有自己參與之後,高老七才感覺,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好玩。
「那……」高老七看著張恆欲言又止。
「恩……」張恆歎了一口氣,道:「你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劉徹方才既然沒有過多的盯著高老七,那麼就說明,他不大想追究那些過去的事情了,只要高老七別在犯案,那劉徹也會高抬貴手,看在張恆的面子上,和那些功勞上放高老七一馬。
不過,高老七是沒事了,但張恆卻有些麻煩了。
為了渡過這個難關,張恆不得不背上了很可能導致他將來沒辦法朝官場發展的袱——雖然張恆一直不是很願意做官,也沒辦法適應官場生活。
但,那終究幾乎堵死了一條未來可能的道路。
從今以後,張恆要有所作為,就真的是只能靠在幕後給劉據出主意,教教漢室的新生代,通過這些可能不是很靠譜的手段,來獲取權力。
所以,劉據那個還在娘胎裡的孫子的啟蒙工作,張恆必須搶在手上!
但這些事情,張恆不想跟高老七說。
說了也沒用,頂多不過是讓高老七從忠心變成更忠心而已。
「陛下,就這樣了嗎?」在順著沂水河,向灞陵前進的路上,金日磾對在馬車裡閉目養神的劉徹問道。
「嗯!」劉徹點點頭。他知道,金日磾的意思。
無非就是,金日磾在為張恆感到惋惜,同時也對朱安世那麼輕易的逃脫制裁,感到驚訝。
但,方纔,劉徹已經看出來了。
為了朱安世,張恆費勁了心思。
既然如此,他當然會成全,但是,劉徹不是什麼樂善好施的慈善家,要想讓他不追究,那麼張恆怎麼能不付出一些代價呢?
雖然,劉徹那樣做,或許會斷絕了張恆將來的仕途。
但是,劉徹覺得,若張恆真有管仲伊尹之才,那麼一切障礙都不會是障礙。
當年管仲還射過齊恆公一箭呢!
就是他劉徹,不也曾任命過廢太子臨江王的啟蒙老師竇嬰做丞相。
所以,一切外在因素,在劉徹看來都不是決定因素,能真正決定一個人命運的,只有他自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