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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兩一十九節 江充之死(5) 文 / 要離刺荊軻

    第兩一十九節江充之死(5)

    延和元年的冬十二月,注定是一個流血之月。

    十二月辛巳(四號)前太僕公孫敬聲有罪在牢獄自殺。

    葵未(六號)故丞相葛繹侯公孫賀因教子無方,自殺。

    天子下詔,令厚葬之,賜謚號:安,是為葛繹安侯。

    謚法云:好和不爭曰安。

    算不上太惡劣的謚號,起碼不是靈厲丑類燥一類的惡謚。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張恆也放下心了,如此一來,公孫家族起碼能留點血脈了。

    畢竟,堂堂丞相,主動自殺謝罪,誠意給足了。

    天子就算不顧念舊情,也要考慮影響。

    這從給的謚號就能看出來,若天子真心是一定要族滅公孫家族,那麼給公孫賀一個惡謚,那是肯定的。

    同時這也是一個信號,一個適可而止的信號。

    讓如今因為執金吾、丞相連續爆出的巫蠱大案的溫度消退的信號。

    這也是張恆出手指點的原因之一。

    在後世的時候,張恆曾經看過一些關於蘇聯肅反的書,他深深的清楚,大清洗一旦開始,就很難停止。

    漩渦會越滾越大,最終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張恆可不希望一夜醒來發現,長安城已經是掛滿人頭,血流成河。

    雖然公孫家族靠著老家主毅然自殺,保全了闔族上下。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天子雖然不好再在巫蠱上面追究,但是,這並不就意味著,他能容忍公孫氏繼續在列侯位子上坐下去。

    丙戍(九號)公孫賀剛剛下葬,天子就下詔,以其子公孫敬明在居喪期間不守孝道,舉止無當,罷其葛繹侯侯爵,免為庶民。

    雖然對此,張恆早就猜到了。

    一個皇帝要封一個列侯,或許要找很多辦法,像是劉徹為封李廣利,竟委任其軍國重權,但要廢一個列侯,卻是相當容易的。

    但是公孫敬明竟然被天子抓到了居喪期間不守孝道,舉止無當的毛病,這卻讓張恆哭笑不得了。

    若是旁的理由還好。

    但這個理由……想想公孫賀為了自己子孫,自己的性命也捨棄了,但是他的兒子卻如此的……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

    也不知,九泉之下的公孫賀若知道這一切,他會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嗎?

    但是,不管怎麼說,隨著公孫賀家族退出長安的舞台,這預示著一個時代的徹底落幕。

    至此,劉徹的老臣子,已經凋零乾淨。

    當世再也沒有親身經歷過文景盛世,目睹了漢匈從和親一直到兵戎相見的一切過程與細節的重量級大臣了。

    舊的時代,終將落幕,而新的時代,已經降臨。

    站在山崗上,牽著小明,望著遠山上的白雪皚皚以及夕陽。

    張恆輕笑一聲:「不知道新的衛青,霍去病在哪裡?」

    張恆始終深信,草莽自有豪傑在。

    這個世上從來就不缺什麼天才,更不缺發現天才的眼睛,唯一可慮的是,發現了天才該如何培養。

    像衛青、霍去病,甥舅倆都是私生子,貧寒之時,衛青靠給人放羊為生,甚至連身份都是最卑賤的奴隸。

    但一朝魚躍龍門,衛青就成就了無上的事業。

    霍去病就更別說了,千古戰神,戰績無人能及,在後世封狼居胥成了傳說和榮譽。

    「嗯,去找幾個小天才來慢慢養成……怎麼樣?」張恆想著。

    這麼一想,張恆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激動了。

    若是能培養新時代的戰神,那麼,想不青史留名,流芳百世都不行啊!

    不過,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情,張恆必須要去做,那就是等著江充的死。

    自穿越以來,江充就是一把懸在張恆頭上的利劍,張恆甚至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回落下來,一直提心吊膽。

    但,現在好了。

    他總算要死了,但張恆心中清楚,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不能威脅到另一個人。

    江充一天不死,張恆就無法真正安心。

    但,這個不用太快!

    庚寅(十三號)天子下詔,執金吾江充、按道侯韓說,大逆不道,詛上不軌,族誅!

    當天下午,江充即被從廷尉大牢押往東市,執行腰斬之刑。

    本來,以江充的罪,便是千刀萬剮也是可以的。

    但是,漢室有一個裝逼的太宗皇帝,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時期,就廢除了千刀萬剮的死刑,即使是謀反,行刺皇帝,也頂多只能執行腰斬。

    所謂腰斬,故名思意就是用刀子把人從腰部斬為兩半。

    雖然同樣是血淋淋的恐怖場面,但比起千刀萬剮的酷刑,多少還是人道了一些。

    張恆膽子小,不敢去看。

    但長安人卻是似乎很喜歡看這種熱鬧,據說圍得水洩不通。

    當然,這無關什麼國民的劣根性。

    對於河殤一流,張恆從來都是嗤之以鼻,認為那純粹是自卑到了詆毀一切的洋奴。

    事實上,歐米鬼畜也同樣喜歡看這種熱鬧,像法國大革命卡嚓掉的法王,以及之後的各個革命派別相互處死對方的領袖。

    群眾照樣圍觀。

    而且張恆還聽說,歐米鬼畜比中國人更噁心,他們竟然將處死的國王的屍首分食,據說這樣能治病。

    張恆曾聽說過,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晚年就有食用死刑犯的頭蓋骨治病的傳說……

    說到底,打醬油才是全世界民眾都奉行如一的普世價值。

    「死的好啊……」雖然沒有去現場看到江充被一刀兩斷,但是,張恆還是心裡高興,連晚上吃飯都多吃了兩碗。

    「從今以後,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死敵江充的死,讓張恆格外興奮,這天晚上桑蓉娘也發現,夫君今晚鬥志昂揚,直到三更之時才停歇下來。

    當然,有人歡喜有人憂。

    江充死了,李廣利就感覺很煩悶。

    如今,丞相和執金吾都出現了空缺,李廣利覺得自己雖然說丞相可能當不上,沒那個資歷,可是執金吾總能混上吧?

    可今天去見天子,天子卻連面都不願見他。

    這讓李廣利心中鬱悶無比。

    更讓他氣惱的是,從未央宮出來,他就見到了一身戎裝,帶著一幫武將在宮門下意氣風發的走過,商談著明年討伐匈奴的霍光。

    見霍光如此風光。

    李廣利又妒又恨。

    「霍子孟!」李廣利喊著這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名字:「吾倒要看看,你還能風光幾天?」

    丞相和執金吾同時出缺。

    一時間,無數雙眼冒綠光的群狼就環伺而上了。

    有關係的找關係,有門路的拉門路,沒關係沒門路的,就開展金元攻勢。

    整個長安城瞬間烏煙瘴氣,無數的人開始為各自的利益開始動作。

    就連張恆都被人纏上了。

    也不知道是誰,聽說了南陵的張恆在長安城裡跟霍光、張安世甚至是太子交情匪淺,絡繹而來。

    一個個提著大小,運著黃金田契而來。

    對此,張恆開始還出來一個個見面,說些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話拒絕,到後來,張恆煩不勝煩,沒有辦法,只能帶著妻子桑蓉娘躲到丈人桑弘羊家中去避難。

    「賢婿有心了!」看著張恆提著上門來大小的土特產,桑弘羊笑了一聲。

    老實說,自從孫女嫁了張恆以後,桑弘羊最直觀的一個感覺就是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主要是張恆隔三差五就要派人送些鄉里的土特產,譬如說白菜一類的蔬菜,醃製好的臘肉臘魚什麼的來給他。

    雖然這些東西,桑弘羊想要要,揮手即來。

    但是,孫女婿如此孝順,還是讓他老懷大慰。

    「我知大人喜好蔬菜,因此,此次多帶了些白菜……」張恆笑著道:「已經讓下人給大人拿去廚房了!」

    「好!」桑弘羊笑著點頭。

    張恆送的其他東西,他都不喜好,唯獨那個白菜,又嫩又甜,香脆可口,吃在嘴裡比山珍還好吃,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土壤種出來的。

    張恆也是微微一笑。

    那些白菜,自然是張恆空間所出。

    事實上,張家裡雖然也種了大概兩畝白菜。

    但是,靠那麼點白菜,根本就沒辦法滿足張恆一家的食用和送人之用。

    光是這長安城,張恆要送的人家就有四家之多,像是丈人家、霍光家、張安世兄弟和丙吉,這些關係都需要穩固。

    張恆很清楚,要想跟人長久的相處,這時常的禮尚往來,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他送的都是些蔬菜,臘魚臘肉什麼的。

    即使是以廉潔著稱的丙吉也不好拒絕,朋友送些家裡產的東西,沒有人能拒絕,只是一直托人來說不好意思。

    但張恆看得出來,丙吉對於張恆時常能想起他,給他送些東西的舉動頗為感動。

    這就是糖衣炮彈的可怕之處,無聲無息的瓦解了一個清官的防線。

    「最近長安是非多,賢婿既然來了,就多住些日子,只是不要輕易一個人外出……」桑弘羊提醒道。

    隨著丞相和執金吾同時出缺,後遺症隨之而來。

    丞相府和執金吾衙門群龍無首。

    丞相還好,反正朝廷需要的不是一個丞相,而是丞相的象徵意義。

    但是執金吾就不同了,統管三輔治安,執金吾一出缺,直接的後果就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跳出來搞風搞雨了。

    特別是,江充一垮台,隨之而來的是一大批江充提拔的官員和親信都被罷免。

    這直接導致了執金吾衙門陷入混亂。

    「難道一個執金吾就這麼難任命?」張恆好奇的問道。

    丞相的話,還好說,畢竟這年頭,能夠有能夠資歷做丞相的,差不多都死光了,剩下的,老實說資歷都不夠。

    唯一有那個資歷的人就在張恆眼前。

    桑弘羊,做丞相的話,資歷是夠的。

    但是張恆知道,他不會做丞相。

    丞相是個傀儡,天子需要的也是一個傀儡,所以,桑弘羊不會,因為天子還要仰仗桑弘羊的理財能力,怎麼可能讓桑弘羊去做丞相?

    這樣一來,就只能在矮子裡選高個的了。

    或許御史大夫暴勝之有希望。

    但是,張恆也聽說了,暴勝之遇到了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涿郡太守劉屈髦。

    劉屈髦是天子劉徹的親哥哥中山靖王劉勝的兒子。

    因為中山靖王生的兒子實在太多,即使是推恩令之下,也沒辦法照顧到所有人,所以只有十來個封侯。

    因此,劉屈髦這個不知道排名第幾十的兒子,顯然沒從父王那裡得到什麼好處。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使得他能出仕為官。

    而且劉屈髦有一個大優勢,那就是膽小!

    天子要找一個傀儡,當然是膽子越小越好……

    更何況,他有地方的履歷,這也是一大優勢,說出去面子好看,再者宗室的身份能讓他天然的就得到劉徹的看重。

    但是,暴勝之也不容小窺,他當御史大夫這麼些年,一直以來不結黨,不營私,稱得上兩袖清風,官聲很好。

    而且對於天子的忠心,也是有目共睹的。

    倒是執金吾,張恆聽說的都是一些根本沒什麼實力的小貓小狗。

    桑弘羊卻是笑了一聲,道:「執金吾不是難選,而是想當的人太多了……」

    他呵呵一笑道:「前貳師將軍海西侯、北軍軍使任安、還有宗室劉敬,這些人你爭我搶,沒人願意松嘴……」

    這是事實。

    比起丞相華而不實,執金吾更有實權。

    特別是在朝野風聞明年要動武之時,執金吾這個掌握著漢室總預備隊之一的北軍的地位,更受人關注。

    誰都知道,一旦動武,執金吾就有可能掛將軍印出征。

    而打仗,自然是封侯進爵路。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會輕易放棄?

    「比之貳師將軍、北軍軍使,其實吾更屬意劉敬……」桑弘羊看著張恆道:「賢婿可知這是為何?」

    張恆心道:還不是因為可能那個劉敬是你的人。但嘴上卻恭敬的問道:「請大人賜教!」

    「因為劉敬素來與吾交好,且人品不錯,還是太子的人!」桑弘羊知道張恆在想什麼,不過似他這般的老者,早就不計較這些了,因此笑著說。

    「對了,劉敬之子劉方,正在跟宏隆讀書,賢婿若有興趣,不妨去結識一二……」桑弘羊笑著道。

    張恆一聽,頓時明白了,桑弘羊這是要自己支持那個劉敬上位,點出劉敬傾向於太子,是在告訴自己,這事情是雙贏的,***多一勢力,他桑某人多一個政治幫手。

    張恆對此並無反感。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要結黨才能生存的。

    像什麼君子群而不黨,開玩笑……當年周公若沒有自己的勢力和支持者,早八百年被人玩死了,管仲要是身邊沒有一個集團圍著他轉,他的改革就不可能成功!

    就更別說,後世的人談起衛霍外戚,用的是什麼字眼?

    衛霍外戚軍事集團!

    霍去病、衛青也要靠結黨。

    所以,與其執金吾這個至關重要的位置被敵人佔了,還不如留給自己人!

    因此張恆點點頭,道:「嗯,小婿這就去與劉兄相見!」

    「去罷……」桑弘羊揮手一笑。

    同時在心中一歎,這個孫女婿什麼都好,孝順,聰明,為人知進退。就是太懶,不願出來做官這點,讓桑弘羊很無語。

    「找個時間,得讓蓉娘好生勸勸……」桑弘羊心中琢磨著。

    張恆辭別桑弘羊,出了門直奔桑弘隆的住處。

    「宏隆兄!」老遠,張恆就喊起來自己的舅子的名字

    「子遲賢弟!」桑弘隆一聽張恆的聲音,就帶著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出來。

    「見過子遲兄!」這個看上去肉呼呼的年輕人非常有禮貌,揖首道:「在下劉方!」

    「劉兄!」張恆知道,這就是桑弘羊口中所說的那位自己人的兒子了。

    仔細一看,張恆發現,劉方其實並不胖,只是臉有些圓,而且年紀不大,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所以看上去才覺得胖。

    但實際上,他稍稍有些瘦,體型很苗條。

    桑弘隆就帶著張恆進房,妹夫跟舅子,那關係自然是很密切的。

    因此,桑弘隆也沒有什麼顧忌,進門之後,就徑直對張恆道:「子遲賢弟,劉兄與我乃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劉方一聽連忙拱手。

    劉方自然知道,也聽說過張恆跟太子的關係。

    事實上,劉方對於太子是傾慕不已的,算得上時太子劉據的超級粉絲,因此,愛屋及烏,對於張恆,他也是好感頗多。

    「我聽說令尊頗知兵事,且能視政?」坐下來以後,張恆拱拱手,對劉方問道。

    「不敢!」劉方拱拱手答道,他知道,這是關鍵時刻,張恆若能幫他父親給太子說一句,有了太子的支持,現在本來不相上下的另外兩個競爭者就會被瞬間擊敗,因此也不隱瞞什麼,道:「只是曾做過左式道侯,又蒙天子不棄任為武庫令!」

    「哦!」張恆點點頭,難怪這個沒怎麼聽說過的宗室劉敬能跟任安、李廣利爭搶執金吾的權柄了,原來如此!

    武庫令,歷來非漢室宗室不得任,而且,這還是一個考驗人能力的位置,能力不夠根本坐不穩武庫令。

    最重要的是,能任武庫令的,都是天子比較親近和信任的宗室。

    否則,天子豈會將關係到天下近半數兵械安全的重責交給人?

    因此,此時張恆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既然是自己人,又有足夠資歷,能幫的肯定要幫!

    即賣了乖,又不至於落下什麼壞名聲。

    左右不過是跟劉據招呼一聲,介紹一下的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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