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浩浩長江》 四百二十八、將星隕落(2) 文 / 黃帝子孫
四百二十八、將星隕落（2）
不說重慶接到黃佳俊的建議會怎麼做。而黃佳俊早在四月末的時候就指示何達夫和倪富貴兩人盡量向張自忠的三十三集團軍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特別是武器裝備方面的幫助。這個命令讓何達夫和倪富貴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現在四十八集團軍自己都嫌不夠，還要向一個遠在千里的三十三集團軍提供，不說別的難道就不怕軍委會有意見，要知道由於黃佳俊過於顯眼已經在中央軍內部引起了太多的爭議，很多人已經是看不順眼了。只不過是黃佳俊自身的後台夠硬，再加上刻意的與這些天子門生們打好交道，才勉強維持住現在的局面。現在好了居然敢私下的向不大受人待見的西北軍提供武器裝備，如果落到有心人的眼裡無疑會成為攻擊黃佳俊和四十八集團軍的最佳黑材料。所以兩人同時向黃佳俊發去了電報，把自己的顧慮作了詳細的說明，要求黃佳俊最好能夠三思而行。
但是讓何達夫和倪富貴沒有想到的是一向能夠聽得進部下意見的鈞座大人這次卻是一意孤行。向兩人發來了措辭嚴厲的電報，並強調這是命令必須的無條件執行。
何達夫和倪富貴沒有辦法只好準備了幾十輛汽車裝上各種物資向河南棗陽地區送去。
第五戰區右翼兵團總部，這是襄樊與當陽之間的一個小鎮，名叫快活鋪。這是一棟民房，真正的茅茨土屋，一明一暗，外間放著一張長方形木桌，環列木頭板凳，像是會議室，內有一架大木板床，床上放著薄薄的一條棉被，床前一張木桌，桌上放著一架電話和兩三疊鎮尺壓著的公文，四壁蕭然，簡單到令人不能相信其中有人居住，牆上掛著密密麻麻的軍用地圖。一個身軀高大，微胖，推著光頭，臉上刮得光淨，顏色略帶蒼白，穿普通灰布棉軍服，沒有任何官階標識的大漢，正在看著一封信。
劉子封滿是崇敬的看著眼前這個簡樸到讓人不敢相信的上將總司令，看看自己身上的呢子軍裝，滿臉通紅。似乎自己是來炫耀似的。這就是自己的鈞座最為欽佩的張總司令？一個鬼子提起來都頭疼的名將！在看看掛在中堂的那個條幅：「文官不愛錢也不怕死；武官不怕死更不愛錢。」
而張總司令這個時候顯然沒有考慮面前的這個年輕的中校心裡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而是全神讀著手裡的這封信：「盡忱大哥：見信如唔。國難當頭，你我相識相知。在救國戰場上浴血奮戰其中功如大哥者，廖也！弟至今還記得與大哥並肩作戰，彷彿就如同昨日。」在信中黃佳俊回憶了與張自忠的點點滴滴，並再次強調了對抗日戰爭的勝利不可稍移的信念；在信的最後黃佳俊分析了這次日軍發動棗宜會戰的目的，認為日軍的目的就是要消滅第五戰區的作戰主力，日軍發動此次戰役，還有另外兩個原因，一是希特勒以閃電戰術襲擊北歐，佔領挪威、迫使丹麥投降。使日閥大受剌激與鼓舞，頗欲在中國戰場有所作為；二是中國發動冬季攻勢，使日軍損失嚴重，意圖報復。而三十三集團軍由於在歷次的戰鬥中給日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所以這次必定會成為日軍的重點打擊目標，鑒於此黃佳俊最後說道：「希大哥一定要善只珍重，不要輕易犯險，以免出現意外。聽說大哥一直在與日軍激戰，所部損失較大，卻沒有得到有效的補給。因此弟已命令後勤部門勉力為大哥組織了一批物資，希望能夠給大哥一點幫助。」
張自忠看完信，輕輕的把信放到桌上，心裡充滿了酸澀的感情，這個小老弟與自己只有一面之交，但是卻每每給自己幫助，他知道這些幫助都是沒有代價的。但是一想到部隊的境況，心裡又不是滋味。自己就任第五戰區右翼兵團總司令、上將軍銜，從表面上看，所指揮的部隊似極龐大，多時達到十萬之眾，而實際上由於防區廣闊，各軍分散佈防，各自為戰，聯絡阻隔，命令很難貫徹。何況那些表面上也歸他指揮的蔣介石嫡系中央軍，例如郭懺指揮的江防軍，實際上也根本不聽他的指揮。在中央軍面前，自己這個總司令卻是有名無實。可以集中使用的機動兵力很少，能依靠的基本力量只有三十三集團軍。而三十三集團軍本身也存在相當困難，如五十五軍時而劃出，時而劃入，它本身的戰鬥力就弱，實在難以打硬仗。這樣一來，他真正能夠指揮得動的軍隊，只有自己的五十九軍。但五十九軍自抗戰以來，歷經華北、徐州、武漢、隨棗諸役及冬季攻勢，進行大小戰鬥一百餘次，傷亡巨大，數目驚人，累計傷亡失蹤人數達五萬人左右，雖說多次補充，但因入不敷出，五十九軍兵額不斷減少。更為嚴重的是在冬季攻勢的時候由於糧草不濟，衣被無著，官兵們白天單衣赤足，在雪地中與日軍拚殺，入夜只能以鋪蓋稻草御寒，景況很是艱苦淒慘。自己作為總司令，要命令官兵們拚死殺敵，卻無力保障他們的最低的生活條件，心中憂慮、歉疚，心痛如割。其中的苦楚又有誰能理解？
只有自己的這個小老弟知我！不過，老弟啊，你這樣不是引火燒身嗎？你怎麼這麼傻呢？要是因為如此而影響到你，我又怎麼能夠心安呢？
張自忠長歎一聲：「劉中校，辛苦你了！謝謝你千里之外給我帶來黃老弟的這封信！」
劉子封一個立正：「報告總司令，不辛苦！這都是卑職應該的！再說了能為總司令效勞是卑職的榮幸！我們鈞座早就對我們說過，在中國如論抗戰最烈作戰最勇，對國家民族最為忠誠，除了總司令外再無第二人了！鈞座常常感歎說，與總司令一起作戰的那些日子是自己最舒心最放心的一段時間。因為從來不用擔心自己會被友軍甩了擔子！」
「這個老弟！」張自忠有點感動，「好了！劉中校，現在大戰在即，我也就不廢話了！我馬上書信一封，還要麻煩你給黃老弟送回去。就說我張盡忱謝謝他了！」
「張總司令」劉子封急忙說道，「我這次前來貴部，已經奉鈞座的命令留在這裡聽從總司令的命令！所以這封信恕卑職不能親自帶到了！並且隨同這次運送物資而來的還有鈞座的衛隊一千餘名！」
張自忠聽到劉子封這樣一說，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是覺得眼裡有一股熱流在湧動。
三天後，倪富貴親自帶領的運輸車隊趕到了快活鋪，這些大量的物資給三十三集團軍的官兵們極大地鼓舞，當然由黃佳俊派出的專門保護張自忠的衛隊也一同到達。這批物資有各種各樣的炮彈子彈，另外就是上一百挺機槍最為重要的是裡面有大量的醫用藥品。這些東西無異於雪中送炭。
倪富貴長的越來越胖了，身上的軍裝已經彷彿無法包住他的肚皮一樣，像一個圓球一樣滾到前來迎接的張自忠將軍面前，立正敬禮：「報告總司令，國民革命軍弟四十八集團軍後勤處長上校倪富貴奉命押送物資前來報到！請指示！」
張自忠曾經見過倪富貴，回了一個軍禮：「倪處長，真是辛苦你了！好了，其他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弟兄們都辛苦了，下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就回去吧！」
倪富貴胖臉一笑：「總司令，我們鈞座命令，這些物資連同這些汽車統統留下，貴軍馬上馬上要跟鬼子拚命，希望能夠對總司令有所幫助！」
黃佳俊在南寧接到了張自忠給自己的回信：「弟之厚愛，兄卻之不恭。唯有多殺鬼子以報國人！兄今後所當致力者有兩點：一是整飾部隊，期成勁旅，以便對國家有更多貢獻；二是等待時機捨身成仁，給全軍樹立一個榜樣。其他無所求。實在第一點達不到，兄就只有走第二點了。我對我們國家抗日戰爭前途並沒有悲觀的想法，相反我很樂觀。我堅信中國抗日戰爭一定能夠取得勝利，但這種勝利，絕不會輕易得來，而且必須用熱血和生命去爭取。最後勝利必須用鮮血和頭顱去換取，空喊勝利，坐待勝利，是永遠也不會勝利的。我們要從死裡求生，不能有半點僥倖的心理。相信弟也有兄一樣的想法！吾一日不死，必盡吾一日殺敵之責；敵一日不去，吾必以忠之死而已。我們軍人，要作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才算完成了軍人的責任。人生平均年齡不過50左右，事業的成就與否亦為50左右而定。故吾人應知努力的時機倏忽即逝，倘不急起追求，則必遺害終身，永成憾事。即令終老一生，但最後亦不免一死，與其庸碌而死，當不如轟轟烈烈建立一番事業，既有裨益於國家，更獲顯貴之名譽，則雖死不死矣。」
隨同而來的還有張自忠親筆書寫的岳武穆那闋萬古不朽、慷慨悲壯的《滿江紅》：「怒髮衝冠憑欄處……」和文天祥的那兩句名言：「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黃佳俊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這封信和這兩個條幅，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種難言的傷痛，心裡似乎隱隱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越想越是心慌。
「這個盡忱大哥啊，怎麼就想不明白呢？」黃佳俊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鈞座，張總司令的字好則好矣，只可惜在悲壯、激昂之中，多少有點『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蒼涼。恕我直言，未免有點不夠吉利啊。我有一種預感張總司令會……」
「不要說了!我就不信我不能改變這一切！不！絕不！」錢三河抬頭看見自己鈞座滿臉都是一種決絕的表情，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狠狠地揮拳把辦公桌捶了一下。
「錢參謀長，命令狼牙作為準備！叫李雲生親自帶隊馬上向北方去，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保證張總司令的安全！」
錢三河什麼也沒有說，不過在下去傳達命令的時候，在心裡想：「難道鈞座對張總司令有什麼不好的預感，可是一個上將總司令親自上戰場的，能遇到什麼危險呢？」
與此同時，四十八集團軍全部近十萬大軍也開始緊張的動員了起來，向欽州灣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