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萬曆五年 第六十二章：萬曆的美好願望 文 / 小二上酒嘍
第六十二章：萬曆的美好願望
萬曆六年二月二十八日。
這是言官群起彈劾張居正的第三天，本來勢頭正勁的彈劾攻勢，被林得靖林郎中昨天下午那麼一鬧，竟然是消停了下來，這也正好為王錫爵爭取了時間。今天是雙號的日子，不用上朝，萬曆一早從坤寧宮起來，告別了王皇后，先去慈寧宮向兩位太后請了安，接著跟往常一樣，向乾清宮走去。
萬曆知道，昨天林得靖那一鬧，換來了一下午的安靜，但是今天絕對不會再平靜下去，就算張四維一黨沒有動作，王錫爵也該出手了。
萬曆平時在宮中，如果不是騎馬玩耍的話，身邊每時每刻都有幾十號人跟著，除了林慶外，還有四個小太監，另有八個宮女舉著華蓋緊隨，弄得萬曆只能盡量走直線，不能隨意轉彎，因為每拐一次彎，宮女們難免要磕磕碰碰一番。在太監和宮女之外，一隊侍衛也是必不可少的，負責隨身保護萬曆的大漢將軍，都是從錦衣衛中專門挑選出來的，每隊十六個人，他們個個身材高大，至於武藝方面，萬曆還沒見識過，但想來肯定不會差。
不管萬曆走到哪裡，大漢將軍們都必須形影不離，或隨身跟著，或守候在殿門口，他們一個時辰輪替一隊，一天是十二個時辰，但卻不是只有十二隊，實際上大漢將軍們人數眾多，萬曆當了六年皇帝，也沒認著幾個熟面孔。
也就是說，萬曆每天在路上，不管是走路還是坐轎，都有三十來個陌生人跟著，這讓曾作為一個現代人的萬曆很是尷尬了一陣……
慈寧宮到乾清宮，不過一兩千米的距離，萬曆一般都選擇步行，過了隆宗門，就可以遠遠地看見高大的乾清宮，他知道，現在時候還早，奏章還沒送到乾清宮，現在過去也不過是看看藏書而已。
萬曆看著身旁緊跟著自己的這一大票人，突然心血來潮，停下來說道：
「你們都退下吧。」
宮女們都有些奇怪，但她們已經習慣了遵守命令，聽了萬曆的話，一起應聲並行了萬福禮，然後徐徐退去。萬曆見大漢將軍們還跟在身後，他知道叫他們退下有些不妥，於是說道：「你們隔遠一點跟著吧，朕要自己走走。」
「是，皇上！」衛兵隊長忙應道。
「林慶，跟朕走走。」萬曆招呼了林慶，朝乾清門走去，萬曆難得有現在這麼無拘無束，感覺十分愜意，走上乾清門前那高高的白玉台時，萬曆突發奇想，抬腳坐在了白玉欄上。
「林慶，上來坐坐。」萬曆叫道，看到林慶有些猶豫，他伸手拉了林慶一把，林慶只好順勢坐在萬曆身邊。
林慶緊張地看著遠處的大漢將軍們，低聲說道：「皇上，這樣不好吧，臣子是不能跟皇上平起平坐的，這樣有失君臣之儀啊皇上……」明朝的太監，如果地位較高且有官職在身的話，在皇上面前都自稱為臣，林慶是御馬監提督太監，所以才這麼說。
看著林慶那尷尬的表情，萬曆大笑，說道：「這要算是失了君臣之禮的話，那日你騎馬敢騎到我前面，豈不是更失禮了？」
那次林慶跟萬曆賽馬，贏了萬曆一次，萬曆同林慶的關係如同好朋友一般，所以也不在意，但林慶卻是暗地裡緊張了好幾天，還叫張直來試探過皇上的口風。現在聽到皇上提起這件事，林慶只好訕訕地笑起來。
萬曆坐在這白玉欄上，往南望去，正對面就是雄偉的建極殿，建極殿再過去，是中極殿和皇極殿，這就是著名的紫禁城三大殿了，其中又以皇極殿為最，是天下最大的純木架構建築，也是皇宮的主殿。
東邊的太陽已經升起有一竿子高了，和煦的陽光照著皇宮每一處角落，照在雄偉高大的建極殿上，照在乾清門前的白玉石台上，也照在萬曆身上，給他帶來了陣陣溫暖。
此刻，萬曆坐在皇宮外廷和內廷的交界處，感受著這一切，一個想過無數次的想法又一次從心頭冒起：自己居然來到了這個時代，而且還穿越在了皇帝身上，成為了這個皇宮的主人，成為了這萬里江山的主人，整個國家的命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這究竟是天意還是宿命？也許很多人會認為當皇帝一定是非常簡單，大權在握，萬民稱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殺誰就殺誰，還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後宮佳麗……但只有你真正當過皇帝了才知道，高處不勝寒，有多少事情你可以做，但你卻不應該做！有多少事情看似輕易，但實際辦起來，卻要受那麼大的阻力！「明君」二字，豈只是說說那麼簡單，在中國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不知有多少帝王是懷著躊躇滿志登基，最後以萬世罵名結尾?
對此，萬曆是深有體會，他知道，在他身後的這乾清宮中，就即將有很多意義複雜的奏章等著自己去批閱，今天，應該就是這場朝堂政變結束的日子了……
一想到這兒，萬曆突然覺得有些累，好想一直坐在這兒看著風景，忘掉身後的那座宮殿，忘掉那些虛偽的奏章……
萬曆遠眺著皇宮遠處的天空，突然說道：「林慶，你說，朕如果不是一個皇上，只是一個平民百姓的話，這個時候應該在做些什麼呢？」
林慶嚇了一跳，說道：「皇上永遠是皇上啊，為什麼這麼問？」
萬曆笑道：「朕只是打個比方，現在張直已經走了，只剩你一個人能跟朕談心了，你就陪朕聊兩句又有何妨？」
林慶性格直率，還真的仔細想了想皇上的問題，回道；「如果皇上是一個普通百姓，這個時候一定剛被母親叫醒，上學堂可能快遲到了，如果早飯吃的慢了，還要被母親用毯子打……皇上，你笑什麼啊。」
「林慶，朕怎麼覺得這是在說你自己啊……哈哈。」萬曆笑道。林慶和張直經常跟萬曆談起他們進宮前的日子，萬曆知道林慶小時候父親死得早，家裡很窮，但是他母親堅持讓他上學堂，夢想著有一天，她的兒子能高中狀元……後來由於孩子太多，迫於生活壓力，無奈將林慶送入宮中當了太監。
萬曆見林慶的臉色有些黯淡，看起來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他連忙轉移林慶的注意力：「林慶，你忘了朕已經十六歲了，這個年紀哪裡還有上學堂的啊，依朕看，朕也許是在一個燒餅世家，這個時辰，朕也許剛抬了家傳的燒餅攤，上街去賣燒餅了。」
「哈哈，好好好！」林慶拍手道。他一聽到萬曆說到燒餅，心事馬上就煙消雲散，接著說道：「皇上做的燒餅，一定很好吃，就像我們那次出宮吃過的一樣……」
剛登基的時候，自己對外面的世界太過好奇，曾拉著林慶他們出宮，那次在路邊小攤上吃過的芝麻豆沙酥餅，萬曆也還清晰地記得，的確是香味撲鼻，令人難忘，怎麼自己就沒想到讓錦衣衛夾帶幾個進宮呢？
萬曆正想著，只聽林慶突然變了聲調，黯然說道：「但是……但是皇上去賣燒餅了，林慶一個人在宮中怎麼辦？」
「你放心，朕如果去賣燒餅，一定帶著你一起去，你嗓門大，你替朕叫賣，就像早朝上喊『皇上駕到』那樣，生意一定不錯……」
萬曆說完，與林慶對望了一眼，兩人腦海中都浮現出一個場景：在一條人頭攢動的大街上，萬曆手拿大鏟，正滿頭大汗地烙著餅，林慶站在燒餅攤前，學著每日早朝上喊皇上駕到的樣子，拉長了嗓門大喊：「賣——燒——餅——了——」
兩人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雖然知道這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但他們還是笑的十分開心，林慶像是想到了什麼，邊笑邊說：「可惜張直已經去了淮南，看來他沒有份了……」
林慶說完，兩人又再一次開懷大笑了起來，萬曆更是笑得毫無忌憚，連日來政變帶給他的煩悶心情一掃而空。
不遠處的大漢將軍們看到皇上居然坐在白玉欄上，現在又跟一個太監笑成這樣，都很是驚訝，他們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離得太遠，只好這樣齊刷刷地站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奇怪的一幕，心想這次回去可以跟別隊的人吹吹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