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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萬曆五年 第六十五章:遺書 文 / 小二上酒嘍

    第六十五章:遺書

    林慶下了漢白玉台,接過那本冊子回呈給萬曆。萬曆看這冊子封面空白,沒有標題,待翻開一看,上面洋洋灑灑,竟有萬餘言:

    「隆慶六年正月下旬,上有疾,且有腕瘡在理。越月稍平,以閏二月十二日出視朝。既鳴鐘,百官入班,臣拱暨張居正自閣出北上過會極門,望見御路中乘輿在焉,疑曰:『上不御座,竟往文華殿耶?』亟趨赴,乃有內使數輩飛馳而來,傳呼宣閣下,於是……

    「荊人為編修時,年少聰明,孜孜向學,與之語多所領悟。予愛重之,渠於予特加禮敬,以予一日之長處在乎師友之間,日相與講析理義,商確治道,至忘形骸。予嘗與相期約,他日苟得用,當為君父共成化理……

    「東宮出閣講學,故事:閣臣止看視三日,以後更不復入。予以為東宮幼,而講官亦皆新人,無慣熟者,今只委之講官,而吾更不在側,於心未安。乃上疏請東宮……

    「至上登極之日,拱乃即上疏曰:『大學士高拱等謹題:為特陳緊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茲者恭遇皇上初登寶位,實總覽萬幾之初,所有緊切事宜,臣等……

    「隆慶六年六月四日,又有十三道御史劉良弼等公本劾保。緣科本皆具揭內閣,而道本未具揭,故不錄疏上。保見人情如此,恐百官面奏,卒難收拾,令徐爵於荊人問計。荊人曰:『勿懼,便好將計就計為之。』而侍郎魏學曾即詣荊人言事,荊人方假病不出……

    看到這兒,萬曆已經是心如明鏡了,這就是史學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高拱遺書了,關於此書的真偽,後世之人爭辯不休,是一大懸案。看來,今天這個謎底就要在自己手中揭曉了。

    萬曆從錦衣衛情報中知道,去年十月張居正回鄉時,路過河南,還專程去看望了高拱,兩人當時說了些什麼話,發生了些什麼事,恐怕只有等張居正回朝後才知道了。張居正走後不久,高拱就因抵擋不住嚴寒去世,現在這份遺書在王世貞手中出現,真偽確實不好說。

    這本冊子用高拱的語氣,講述了他自隆慶六年正月隆慶皇帝病重開始,直到他被貶回鄉的的首輔經歷,文中「荊人」指的就是張居正,因為張居正是荊州江陵人士,高拱這麼叫,自然是有一些貶義在裡面。

    接著又說道「東宮出閣講學」,這「東宮」自然是指萬曆了,冊子中講述了萬曆講學時,高拱與張居正在為萬曆選講師時發生的摩擦,說張居正經常借督導萬曆進學之機,與宦官馮保循至偏室密謀;萬曆「登極」之後,張居正又是如何借馮保之手,將他說過的「十歲太子,何以治天下」篡改為「十歲孩童,何以做天子」,又誣陷說他想迎立其家鄉開封的周王做天子,謀求國公的爵位……

    萬曆看到這裡,已經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林慶俯下身來,在萬曆耳邊輕聲說道:「皇上,是不是該喚他們起來了?」

    萬曆醒覺,發現文武百官都還在廣場上跪著,自己坐著看得入神,竟是將他們給忘了。

    「諸位愛卿平身。」

    百官中有些年老的,早跪得腿腳酸疼,現在終於聽到皇上開恩,連忙謝過皇上,除了王世貞等人之外,其餘官員站起身來,開始對皇上手中那本神秘的冊子竊竊私語起來。

    萬曆知道,儘管這本冊子內容冗長,一時半會兒看不完,但今天這件事必須了結,再拖下去,對自己、對國家都不利,為今之計,只好讓大臣們再站一會兒了。現在已經是春天,天氣開始暖和起來,不再那麼冷了,天空中又有些烏雲,所以雖然已近午時,但卻沒有陽光,讓百官等自己看完,問題應該不大。

    萬曆接著看下去,發現重點還在後頭:

    「萬曆元年正月十九日早朝,上出乾清宮門,見一內使趨走周章,左右執之搜撿,則無須男子假內使巾服者也。問其名,曰王大臣。問何自來,曰自總兵戚繼光所來。時內閣張居正聞知,急遣人密謂保曰:「奈何稱戚總兵,禁勿復言,此自有作用可借,以誅高氏滅口。」隨票旨:「著馮保鞠問追究主使之人。」保於是使人以二劍一刀置王大臣懷袖中,而自下廠鞠問,閉戶屏左右,密語王大臣曰:「汝只說是高閣老使汝來行刺皇上,我當與汝官做,永享富貴……」

    冊子中,竟然用了數千言,將當年那件「王大臣案」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很多萬曆都不知道的細節,高拱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連張居正、馮保、王大臣三人的秘密對話;三法司在東廠會審時,王大臣矢口翻供的情景;以及最後王大臣慘遭馮保殺害的詳細經過……在冊子的最後,還說了一句「……試待看之,必有信然者矣」。

    看到這最後王大臣被害的事,萬曆心中冷笑:假的!果然是假的!當年剷除馮黨後,錦衣衛指揮使朱希孝清清楚楚地告訴過他,那王大臣被肖大路暗中救下,轉囚於錦衣衛大牢,對外只說是被馮保加害。現在這冊子什麼都知道,連王大臣是如何被「害」的細節都知道,分明是有人社稷出來的偽書!馮保一黨全部被斬於菜市口,死無對證,若不是萬曆早知道底細,恐怕也會被蒙過去……「試待看之,必有信然者」?朕就不信!

    萬曆正欲質問王世貞,轉念又想到,王大臣之事畢竟是張居正真的做錯了,自己不好說出口,至於這遺書系有人偽造,也只不過是自己的猜測而已,現在滿朝大臣都在場,該如何服眾?萬曆仔細思量了一番,終於定下了計策,他喚過林慶耳語了幾句,林慶點了點頭,從白玉欄一側離開了皇極門。

    「王愛卿,」萬曆看向王世貞,問道:「這高拱遺書從何得來?」

    王世貞還未回話,王崇古卻出了列,跪道:「皇上,微臣與高拱私交甚篤,這是高拱一個家人月前捎帶給微臣的,微臣知道此物事關重大,不敢私藏,茲借王世貞手呈於陛下。」

    萬曆心中微驚,王崇古是宣大總督,現在恰好回京敘職,是這皇極殿廣場上少見的一位地方大員,官屬二品,地位很高,按理說是不應該出頭的,現在連他都出來了,看來這遺書已經是倒張派的最後一招。

    這時,申時行站了出來,說道:「皇上,此物既是高拱遺書,王御使又說可以證實張居正不軌之心,其中內容必定非同小可,為解百官心中疑惑,請皇上明示。」

    萬曆點了點頭,朗聲說道:「這遺書內容冗長,朕就不讓人念了,此中最為重要的,是寫明了當年王大臣一案發生時,張大學士和馮保密謀通過王大臣的供詞陷害高拱,後來事情不成,他們就殺害了王大臣毀滅證據。」

    此話一出,群臣嘩然。實際上當年東廠傳出消息說,刺客是前首輔高拱指使的,很多大臣都不相信,都認為這是張居正用來斬草除根的陰謀,後來王大臣臨時翻供,罪魁禍首成了馮保,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現在高拱在遺書裡揭露了這個陰謀,不少大臣都相信了,一時之間,群言鼎沸。

    萬曆見狀,抬起手來虛按了一下,示意群臣安靜,然後說道:「諸位愛卿莫要妄下定論,依朕看,此遺書真假難辨,還有待商榷,若有知道內情者,可上前進言。」

    刑部尚書王之浩出了列,奏道:「啟稟皇上,當年會審王大臣時,微臣也在場,那王大臣的供詞微臣還記得很清楚,他只說是馮保在獄中威逼利誘,許諾事成之後將他無罪釋放,並給他官做,後來在殺威棍下,王大臣誤以為馮保出爾反爾,於是翻供。堂訊過程中,王大臣隻字未提張大學士,微臣以為,說張大學士參與此案,恐怕言過其實了。」

    萬曆知道,王之浩與張居正是親家,張居正的兒子張簡修就是娶了王之浩的女兒為妻,王之浩不幫張居正說話那才是怪事,不過正因為如此,恐怕王之浩的進言還不能服眾,萬曆望向洪朝選,說道:

    「洪愛卿,你是都察院左都御使,當年也曾參與會審此案,那日王大臣在堂上所供,是否真如王愛卿所言?」

    洪朝選曾在隆慶三年因逆忤張居正而被罷官,隆慶六年才被高拱起復,張居正後來又設計驅逐高拱,高拱對洪朝選有恩,又跟他是同年進士,洪朝選心中怎能不恨張居正?現在皇上問他,他有心要幫助高拱,但他為人正直,要他說謊是不可能的,只好說道:

    「回皇上,當日東廠大堂之上,王大臣的確不曾提起張大學士。」

    洪朝選素來與張居正有隙,萬曆也是知道的,現在看他並不借此機會公報私仇,心中暗自嘉許。萬曆又環顧群臣,看到張四維正在埋頭沉思,便把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似乎是覺察到了皇上看他,張四維抬起頭來,正好碰上了萬曆的目光。萬曆心念一轉,說道:

    「張愛卿,依你看,這遺書真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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