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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萬曆五年 第六十七章:午門行刑 文 / 小二上酒嘍

    第六十七章:午門行刑

    萬曆站起身來,廣場下一下子就變得鴉雀無聲,百官們微微俯身,靜靜地等待著皇上開口。

    「兩位愛卿,你們說這高拱遺書是高拱親筆,特意差家人交給王總督,但為何字跡卻與高拱私信不同?你們說這遺書句句屬實,足以證實張先生有不軌之心,那麼為何書中說馮保為了毀滅證據,殺害了王大臣,如今王大臣卻站在你們眼前?」

    王世貞和王崇古二人此刻心中驚懼無比,哪裡還說得了話,只跪伏在地,額頭抵著地面的青磚,身子瑟瑟發抖。

    「來人哪!」

    白玉台台階兩旁,各湧出十數名金瓜侍衛,分立在丹墀兩旁後,朝皇上單膝跪下,聽候差遣。

    「王世貞、王崇古二人進獻偽書,欺君罔上,證據確鑿,罪無可恕!給朕押下去,斬立決!」

    場中群臣,包括王世貞他們,聞言都是一驚,全部怔住了。

    金瓜侍衛們多年來也是第一次接受這種命令,他們一起應了聲:「是!」,接著分出四個人,分別上前架住王世貞和王崇古,在他們隊長指揮下,有些不熟練地排了下隊序,就要順著中間的丹墀往午門走去。

    眼看著舅舅就要人頭落地,張四維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他本來就已經跪在地上,這時又往前跪行了兩步,說道:「皇上,微臣斗膽,替兩位大人求情!」

    他這一叫,百官們也全回過神來了,一下子跪倒了一片大臣,一起說道:

    「臣等也為兩位大人求情。」

    「請皇上網開一面。」

    ……

    萬曆開朝以來,從未下令處死過大臣,今天不但要開先例,而且還是一次要殺兩位正二品大員,大臣們有的是出於私心,有的是考慮到社稷穩定,但更多的大臣幾乎是下意識地下跪、替王世貞他們求情,在他們心中,皇帝所降下的罪行超過了自己的預計,自己理應加以阻止。

    「皇上,」張四維說道:「那高拱遺書很有可能是其家人偽造,王總督和王御使也是受其蒙蔽,並非有意欺君,求皇上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萬曆微微別過臉去,似乎不願聽其求情,金瓜侍衛們一邊押著王世貞二人,一邊豎起了耳朵聽著,但卻沒有聽到皇上的聲音,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將越過群臣所站的地方。

    張四維急道:「皇上,微臣願以性命擔保,王總督他們並不知情……請皇上暫且押下不斬,待查明偽書是何人所作再發落不遲啊皇上……」

    申時行、王錫爵、王國光、朱衡、洪朝選等人也紛紛說道:

    「皇上,張尚書所言甚是,請皇上收回成命,慎重為上啊。」

    「皇上,斬殺重臣之舉,我萬曆朝尚未有過,不可妄開此先例啊。」

    「請皇上息怒,從輕發落……」

    ……

    萬曆見已經達到了威懾群臣的目的,喊道:「慢著!」金瓜侍衛們立即停下了腳步,將王世貞二人扭轉身子,讓他們朝著皇上跪下。

    「爾等犯此欺君大罪,本罪無可恕,念在諸位愛卿一起替你們求情的份上,朕就免去你們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哪,將他們押下,重責四十杖,削去一切官位爵祿,遣返回鄉,永不敘用!」

    「是!」聽到皇上這話,原先還在白玉台前的金瓜侍衛們也押著徐長縝等六名給事中,與押解王世貞的侍衛們一起,往午門行去。

    從斬立決變成責杖罷官,百官們知道,這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申時行、張四維等人齊聲說道:「謝皇上。」

    「諸位愛卿,」萬曆望著台下的群臣,說道:「爾等深受皇恩,本應同心協力、共同處理政事,奈何偏偏鍾情於朝堂相爭?今日不過因為高拱與張先生二人的陳年舊事,竟讓朕折了兩名朝廷大員,早知如此,當初又何苦為之?傳朕旨意,以後這等舊事,勿須再提,再有提及者,與王世貞等人同罪!」

    百官忙一起唱喏:「皇上聖明。」

    ……

    皇上宣佈退了廷,百官們就心急火燎地出了午門,來到午門前的廣場上,他們知道,自己即將目睹一場本朝最大的廷杖。嘉靖皇帝曾經一次性杖責大臣一百二十四人,其中直接杖死十六人,實在是曠古絕今之舉,但是萬曆開朝以來,除了萬曆三年秋,有兩名言官因為彈劾新政獲杖二十外,三年來,還沒有一位大臣受廷杖之刑,更別說是現在將有六名言官加上二名朝廷大員一起受刑。

    此時,午門前早已站滿了人,東墀之下,正首站著二十餘名宦官,在他們正中央,擺放著兩張檀木椅,右邊這張坐著一位太監,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譚洪,而左邊這張卻是空著的。

    場中,王世貞等八人趴在地上,每兩人之間分別隔開五六米,在他們身旁,各有數名錦衣衛大漢,正忙著用特製的麻布兜子將他們捆綁起來。他們的身子和胳膊被麻布緊緊裹住,雙腳則是被繩子綁著,除了頭部之外,唯一露出來的地方,只有『臀』部和大腿。在他們的前方,則站著整整八十名手持朱漆木棍的錦衣衛掌刑獄吏,這些負責廷杖的錦衣衛個個身著緊身袖衣,上半身的強壯肌肉一覽無遺,威風凜凜,殺氣騰騰,饒是有些觀刑的老臣已經看過多次廷杖,仍不免有些心驚膽戰。

    現在已是午時,錦衣衛們早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但負責監刑的譚洪卻並不下令,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一個太監來到場中,來到了譚洪身邊,坐上了左邊的檀木椅。

    「林公公。」譚洪不敢怠慢,微微起身作揖,語氣很是恭敬。

    來人正是林慶,他坐在椅子點了點頭,看了場中的王世貞等人一眼,然後靠近譚洪耳語了幾句。譚洪會意,喚過幾名小太監,吩咐了好一陣,其中一個小太監聽完,走上前來大聲喊道:「有令,褪去受部衣物——」

    早有小太監行至錦衣衛掌刑旗長前私語作了交代,在那旗長指揮下,錦衣衛們開始逐一褪去王世貞等人『臀』部衣物,只留下貼身的白色長褲,但是到了六名言官這裡,觀刑的群臣驚訝地看到,錦衣衛竟是將言官們最後的「窮褲」一併脫下,白花花的『臀』肉露了出來……

    士人最為看重的,無非就是尊嚴、名譽,現在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居然被人拔去衣褲,露出私處,挨打事小,受辱事大,原本面不改色的言官們這下可受不了了,他們個個臉漲得通紅,圓睜著雙目,惡狠狠地看著譚洪,如果不是有麻布和繩子綁著以致動彈不得,恐怕他們就要衝上去,跟這監刑太監拚命。

    在譚洪示意下,原先那名小太監又高喊:「行刑——著實打——」

    一聽到「著實打」三個字,趴在地上的王世貞等人、以及圍觀的群臣們,俱是鬆了一口氣。要知道,錦衣衛的廷杖十分恐怖,別說是四十杖了,三十杖、甚至二十杖就打死人的例子也都發生過。在錦衣衛爐火純青的廷杖技術下,受杖的結果分為兩種,一種是打下去皮膚完整,甚至不見血淤的,表面上看上去似乎沒事,但其實是受了嚴重的內傷,不死也會殘廢;還有一種是每杖打下去,看起來血肉橫飛的,但其實力道沒有用實,挨打的人也只是受點皮肉傷,回去擦點金瘡藥休養些日子,就能下地走路了。

    施行廷杖時,到底是用哪一種打法,這可是關係到人命的大事,監型的太監必須要請示過皇上的真正意思,然後用暗語向掌刑的錦衣衛們透漏,第一種往死裡打的,就說「用心打」,第二種要做做樣子、手下留情的,就說是「著實打」,久而久之,這個潛規則就傳了開來,嘉靖以後,滿朝皆知。

    現在那小太監說「著實打」,意思就是要手下留情了,百官們心中暗自感歎:王御使和王總督雖然罪至欺君,但他們為朝廷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這次手下留情,畢竟還是顧及了君臣之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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