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章 巴巴羅薩(上) 文 / 顧難
水手們口中一面用不同的敬語向著各自的保護神惶恐的禱告著,一面把目光投到年青的周清華身上。這個時刻,是屬於船長的時刻,儘管他還是這樣的年青。
周清華望了望眾人臉上複雜的表情,深深吸進一口帶著淡淡鹹味的地中海的空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轉過頭去,船上那位年青的小姐也正一臉驚惶,手中緊緊抓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十字架,也是怔怔的望著周清華。
所有的人都等著周清華一個決定,而要做的這個決定卻是個限制了選項的選擇題。除了投降和逃跑兩條路,還有什麼別的路可以選擇嗎?有,那就是拚命,準確的說是送死,那是第三個選擇。
周清華估算了兩條船之間的距離,恐怕只是能勉強用海裡做單位的距離,而按照他的觀察,對方的這種槳帆船在地中海這樣相對平靜的水面上,在近距離上速度驚人,而對方在那整齊的划槳下,現在正充分表現出這一點,以現在這點距離恐怕用不了多少時間對方便能殺過來了。所以,想用速度逃跑是不現實的。
不過,按照周清華知道的有關這種船的資料,它的帆型和船體讓它在轉彎上恐怕不太靈活,如果要選擇逃跑的話,用高速的連續急轉彎應該能增大些逃跑的機會,但是一旦出現無法逃離的結果,那就可能會是相當麻煩了。而更加不幸的是,自己的船剛巧碰上的舵桿的小毛病偏偏就讓自己無法快速急轉。
周清華飛快的在腦中思考著,老實說選擇逃跑對他有著很大的吸引力,但是這樣選擇的風險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一來失敗的風險相當巨大,二是以自己的船現在的狀態和僅僅幾個月的帆船航海經驗來看,順利逃脫機會只怕不會超過三成。所以,他還得考慮一下另外一個選項。
「投降?」周清華有些鄙夷的輕輕自言自語,在東方人的字典裡,這個詞確實是個極度的貶義詞。不過,理智讓他必須認真思考這樣做的得失,畢竟他要對船上所有的人負責。
「如果投降的話,一是會損失所有的財物,這個不是一個問題,船上沒有什麼看起來值錢的東西,而就自己的這條二手小船,對方恐怕還看不上眼,所以藏在船艙夾層裡的那些匯票和東西,應該算是基本安全的,損失的就只有身上的現金了。二來嘛,那就是可能的生命安全方面的問題了……」周清華想著,再次仔細看了看越發不安的船員。
「不過地中海的海盜好像名聲還算不錯,連搶帶殺的勾當好像倒還幹得少,相比起來,他們的那些亞洲同行在這方面就太差了--只不過--好像他們倒有綁票和抓奴隸的壞習慣……」周清華繼續思考著。
「如果支付贖金的話……應該不會有很大的問題。」他開始考慮動用那些鋁錠了,「嗯,快的話三個月應該夠時間來回了……當然,如果能夠留下自己這條小船的話,可能就只需要跑一趟威尼斯就夠了……」
越是這樣想,周清華就越發覺得合理的選擇應該是選取這個不體面的選項。而感情上那種羞愧和恥辱的牴觸情緒讓他無法下定這個決心。「媽的,真窩囊!」他在心裡罵自己,然後用力搖了搖頭,定了定神,狠狠的瞪著對面船桅上越來越近的血紅的骷髏海盜旗,用力一拳重重的錘在船舷上,嘴角擠出兩個字:「收--帆--」
周清華在心裡詛咒著,船員們表情複雜的執行著他的命令。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下這個命令意味著什麼,如果不是拚命的話就只能是投降了。或是慶幸著可能的活命,或是鄙夷船長的懦弱,又或是擔憂著未知的命運,無論如何,他們默默的執行著年青船長的命令。
李阿明緊緊抓著他不離身的刀柄,指節因為過於用力泛出了白色,體內混合了阿拉伯和東方武士血脈的他無法理解周清華的這個命令。儘管平日裡他是個善良溫順的穆斯林,但是隱藏在鮮血裡的驕傲讓他為可能向一群強盜投降而感到恥辱。「或許並不是像我想的那樣吧!」李阿明心裡無力的為周清華辯護著,儘管理智告訴事實恐怕真是他所想的那樣子。
「他不會是那樣子的!」少女在心底為黑髮的青年辯護著,眼裡卻噙著一種如同夢想破滅後般的眼淚。勇敢,無論在人類的哪個國度,永遠都是年青女子對自己有好感的異性的要求--儘管,現實中這個詞很多時候都是和無知與莽撞聯繫在一起的。至於它的反面「懦弱」,絕對是謀殺這種好感的良藥。
而那名葡萄牙老水手安德森,卻是一臉的神態自若的樣子,甚至還暗暗在一邊向著周清華如同鼓勵般的點了點頭,彷彿一切就本該如此的。
巨大的槳帆船帶起的水波讓單薄的阿拉伯小帆船狂亂的上下起伏,船舷和甲板上露出一張張兇惡的得意臉龐,幾道帶爪的飛索準確的抓牢了小船的船舷,一群口中叼著鋒利小刀頭上包著頭巾的海盜熟練的順著繩索滑到小船上,馬上將眾人給控制了起來,男人們都被用繩索反剪了雙手。而大船上又放下兩條載了另一群人的小舢板向著這邊劃過來。
突然,一個年青的海盜指著眼淚汪汪的安,用周清華理應聽不懂的語言大聲的重複著什麼。不過,奇怪的是,周清華卻不合理的聽懂了對方所重複的一個詞。那聽上去似乎是船上那幾個土耳其水手在聊天時經常用的「女人」的意思。
接著,身邊的海盜們似乎在激烈的爭論著什麼,然後對著駕著舢板過來的人大聲吼叫著什麼,然後一條舢板就轉回了方向,又向大船划去。不過在這些人嘈雜的討論裡,周清華一直就聽到那個不斷重複的詞,「……女人……」,「……女人……」身邊的那幾個土耳其水手卻隨著對方的爭論,一會兒嚇得臉色煞白,一會兒又滿臉贊同的神色。而一旁的李阿明,卻是直直盯著那個一直在不停把玩他的那把祖傳彎刀的海盜。
過了一會兒,那條開始返回大船的舢板又回來了,不過這時上面多載了一個人,那個人用一條又長長的青布頭巾纏住一頭蓬鬆的紅髮,濃密的紅色鬍子中露出兩顆齙牙,頭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額頭延至耳垂的。眼裡閃著如同電影裡鯊魚一樣的凶光--儘管,鯊魚的眼睛很不怎麼好使。身上穿著件土耳其款式的長衫,腰間別著一把彎刀,手裡提著一隻短火銃。從一旁海盜那敬畏的樣子來看,恐怕正是這群海盜的頭兒。
紅鬍子麻利的爬上「老爸爸號」,然後開始打量起自己的戰利品來。當他看到安的時候,皺起了眉頭,狠狠在甲板上吐了口唾沫。然後,伸出手便向還是滿臉淚水的安抓去,惹得安一聲尖叫,而周清華差點激動的衝過去。
誰知道,紅鬍子的目標卻只是安緊攥在手裡的那個十字架,他一手搶過十字架,滿臉厭惡的看了看,又掂量了下份量,然後放到嘴邊用牙齒試了試金屬的成色。恐怕判斷的結果是沒有什麼價值,紅鬍子隨手便將十字架丟進了地中海裡。而一旁的安顯然還處於受到驚嚇過度未能恢復的狀態之中。
紅鬍子轉過頭來,對著反剪住雙手的幾個人問了句什麼,沒有人回答,紅鬍子又問了句,不過似乎和前一句不大一樣,還是沒有人回答。這時,紅鬍子似乎被這沉默惹發怒了,一把拔出腰刀,用一種憤怒的口氣嚷嚷了一句。然後,甲板上的海盜似乎都蠢蠢欲動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