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七章 進入深淵(上) 文 / 顧難
一次航程,到底有多少個時間用於真正的航行呢?直到十八世紀以前,船長這個問題所給出的答案是「最多只有一半的時間在海上」。而剩下的一半時間就用在陸地的等待之上了,等待補給,等待貨物,等待風,等待合適的季節……
經過了十來天的等待之後,十一月上旬的一天,第一批返回英國的捕魚船啟航了,一共有三條船,一條叫「奧丁號」,一條叫「美杜莎號」,還有一條叫「泰坦號」。如果路上沒有什麼耽擱的話,他們很有可能因為最早到英國而得到一筆數目巨大的獎金。「瑪麗號」也跟著一起啟航了,周清華覺得頗為有趣,看來自己真是跟「異教徒」有緣,連遇上的一起回航的船,都淨是些來自「異教徒」神話中的名字。
回頭想到自己船上的那些夥計,周清華有些愕然,「異端大聯盟」居然有穩步擴大的趨勢。上來個軍官,是個平日裡吃閒飯的;上來兩個商人(霍金斯和德雷克),是走投無路快破產的;上來個美洲本地人,不是純種的;上來兩個海盜吧,還是兩個殘廢的!而這次一回去了,乖乖不得了,更往有錢人堆裡面硬生生丟進幾十個「低賤的」水手出生的有產者!想到這裡,不由撓了撓頭,說起來,最大的異端,還是自己吧。
向東,向東,向著太陽躍出水平面的方向直航。周清華第一次覺得帆船的速度是如此的無法忍受,哪怕西風以將船帆吹得鼓脹,在索具間穿過發出嗚嗚的呼嘯聲。周清華的感覺可能是來自於跟著船隊返航,「瑪麗號」的航速並沒有得以充分的發揮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他的心早已飛過了這遼闊的海洋。
天氣寒冷,除了緯度和季節原因之外,來自北極的海流讓海水冰冷刺骨,更加加重了這種寒冷的感覺。刺骨的海風,飛濺的浪花,灰濛濛的天空,墨綠的海面讓人心情有些壓抑。水手們全都加上了長裝,而那些捕獵獲得的毛皮剛好派上了用場,儘管味道不是很好,卻大大緩解了這種難以忍受的嚴寒。
由於水很冷,海水鹽度降低,吃水線的位置往上升了不少,帆船像是被往海中按入了一截。
夕陽西下,從鉛灰色的雲層縫隙中倔強的投射出斑斕的紅色,航程中的第十五個夜晚即將到來了。「瑪麗號」跟在船隊的最後面,領隊的是最有經驗的「泰坦號」,那條船的船長叫威廉.斯勒格雷夫,是個有一口黃牙的爽快威爾士人,特別喜歡來周清華的船上蹭「朗姆酒」喝。
凌晨五點,正是最冷的時候,甲板上的水手不斷的跺著腳搓著手,瞪著眼睛吃力的看著四下的海面,一片漆黑,四下裡安靜得可怕,天空中連星星都看不見一顆。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大霧,周清華心情有些煩悶,起身準備到甲板上看看。
突然,遠處的海面上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周清華心下咯登一愣,是什麼聲音?不管是什麼聲音,在這樣的夜裡,出現這麼大的響動,只怕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趕忙命令水手改變帆向減低船速,多加派了水手?望海面,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東西--冰山。
那聲響動的來源,正是周清華所他所想到的那件東西。一大塊浮冰--或許用「冰山」更確切些--從船隊領頭的「泰坦號」的舷側狠狠的撞了上去,能見度實在太低,等船上的水手發現這個大傢伙的時候,已然是來不及避讓了。
「泰坦號」並不大,恐怕只和周清華從弗朗多那兒搶的那條船差不多,浮冰由左舷漂來,巨大作用如同一把鏟子,它沒於水下的部分將整個「泰坦號」直接抬起來,並將其往右側掀倒。鋒利的冰稜和浮冰上的突起部分如同大鯊魚的牙齒一樣,將船板叩得粉碎,發出一陣聲調不一的木頭斷裂與刮動的聲響。
第一陣衝擊過後,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泰坦號」。水手們三三兩兩變得沉默、不知所措、臉上掛著呆滯又麻木的表情。不出幾秒鐘,他們的臉上掛上了驚恐的表情,然後如同抽風似的爆發出一陣狂亂的呼喊,嘴中語無倫次的胡說八道。接著,有的人亂轟轟的在傾斜的甲板上亂竄,而有的就毫無目的四下躲藏,其中甚至有幾個最有經驗的老水手。
只有少數的幾個水手--其中還有一個第一次航海的年青人--在最開始的驚恐過後,卻並不手足無措,他們立即行動起來,如同機器般的沉著鎮定的幹著一切他們自己認為該干的工作。
只是這種工作,在這樣的人力不可抗的情況下實在於事無補,船體傾覆,幾個立足不穩的水手徑直從甲板上被掀入到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滿口黃牙的斯勒格雷夫船長剛從艙裡竄出來,便遇上了這個狀況,慌忙抓住手邊一根桅上斷下的繩索,才勉強穩住身形,但片刻之後,就變成了掛在了繩上,整條船已經橫躺在了浮冰之上。
接著,被「泰坦號」壓入水中些的浮冰反彈起來,在水面上激起一圈水波,而「泰坦號」也隨著它的起伏在冰面上跟著起伏著。
「見鬼見鬼!」斯勒格雷夫船長掛在繩上,踏著一截護欄,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水手,大聲的咆哮著:「抓緊繩子,抓緊你身邊的東西,給我抓緊咯!」他的命令對改善「泰坦號」現在的這種狀況沒什麼倒作用,但至少讓水手知道了自己還可以幹什麼,這有效的緩解了他慌亂的情緒--要讓一個人從這種驚慌失措的情緒中擺脫出來,最有效的手段不是指望他能有多堅強的精神狀態,而是讓他知道自己還能夠幹什麼。只要他知道了自己還能夠幹什麼,就不會產生已經陷入絕境的意識,而這樣以來,就有助於他客服驚恐所帶來的呆滯和失魂落魄。而只要從這種狀態中解脫出來,就能集中精力來解決接下來該幹什麼的問題。
所以,如果說發生在「泰坦號」上的這場災難是發生在周清華的「瑪麗號」上的話,驚慌失措的水手絕對要少得多,因為經過足夠次數的應急演習訓練,船上的水手們都對自己在緊急的情況下幹什麼養成了種類時條件反射似的行為方式,且不說這種方式是不是有用,但至少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有事可做,從而在冷靜下來之後可以採用更為明智的行動方案。
斯勒格雷夫的經驗對於眼下這種情況沒有什麼辦法,這種坐到冰山的情況實在是過於詭異了。所以,他只能咆哮著讓水手們盡可能的呆在不會被海水淹到的地方,等待著船隊中其他船隻的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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