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侯鈺鑫:大 地 文 / 茅盾文學獎
這是一段蒼涼而又悲壯的歲月;
這是一段傷感而又悲情的故事;
這是一個真實而又荒誕的傳奇;
這是一個癡愚而又崇高的人物。
長篇小說《大地》是一部書寫世界科技奇跡的感人之作。
小說以女兒尋訪父親的人生蹤跡為敘事線索,以二十四節氣為章目,串聯起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故事情節,講述了一場持續數十年的科學實驗,塑造了一位平凡卻又非凡的農業科學家的藝術形象。
宇文輝大學畢業後,在鹽鹼灘上堅持工作了幾十年,終於發現了「季風氣候條件下土壤水鹽運動的規律」,從而總結出一整套治理土壤鹽鹼化的方法。這一重大科學發現具有世界意義,對解決全球土壤鹽鹼化具有突破性的重大貢獻,受到聯合國的特別嘉獎。但是,他沒有出現在莫斯科隆重的頒獎現場,中國方面也沒有派人接受這個獎項。由此引發了聯合國有關方面的疑惑和關注,於是派員到中國尋訪宇文輝,並對這一科學成果進行實地考察。
這位考察者是美國紐約時報記者,名叫凱茜。她對宇文輝並不熟悉,卻有一種陌生而又忿恨、冷漠而又飽含敵意的情緒。
凱茜來到北京,獲悉宇文輝已經過世了。她的尋訪只能在宇文輝的同事、朋友以及當年的參與者中間進行。
宇文輝當年的同學史超早已滿身光環、身兼數職,成為科技界的泰斗人物,又是華北農大校長。他告訴凱茜:上世紀50年代,共和國為了解決中國人的吃飯問題,決定開發黃淮海大平原,治理日益惡化的土壤鹽鹼化、沙漠化,建設黃淮海大糧倉。國家從農業院校選拔100名尖子生,每人配備一輛自行車,從田野普查入手,開始了一場大規模的科技大戰。
宇文輝和新婚妻子薑子倩都被選中,從此命運和鹽鹼灘貼合在一起。
凱茜又瞭解到:宇文輝是個山娃子,從小刻苦讀書,考上了縣城高中。他每星期回一趟山裡的老家,背一袋窩頭當乾糧。姜子倩家住在山下村頭,宇文輝每次路過都到她家尋水喝。他倆相熟了,在他到來前,姜子倩就把一碗開水備好了。她問:讀完高中,考什麼大學呀?他答:考農大。俺爹娘刨了一輩子土坷垃,還沒吃過幾個白饃。俺想讓一棵麥子結三個穗,讓爹娘吃個夠!她說:我想考林學院,讓李樹上結出大蘋果!他們如願以償,又從朋友成為戀人,成為夫妻,開始了畢生的科學探索。
隨著政治運動的風風雨雨,黃淮海科技攻關幾上幾下。文革的風暴席捲全國,科學家成了牛鬼蛇神,科研隊斗批散了,鹽鹼灘沒人再敢問津。
宇文輝聞聽父親病危,急匆匆趕回老家。父親嚥氣了,一張嘴卻大張著,黑洞一般難以閉合,還在期待著兒子的白饃。他在靈前跪倒,把帶來的白饃堵在父親僵硬的嘴巴上……
宇文輝無法照顧家庭,他和姜子倩都成了批鬥對象。他把兒子宇文東送回老家,由奶奶撫養。
宇文輝不甘屈服,不負使命,躲避造反派偷偷搞科研。他在花池裡填上鹽鹼土,種上麥子,綠油油的麥苗還長成「**萬歲」的字樣。造反派發現了,說他竟敢惡毒攻擊偉大領袖,不僅潑糞水,還敢動刀子!他被推上批鬥台,還遭到毒打。
宇文輝終於逃跑了。他騎著自行車逃到太行山下,在一個叫鄴頭村的老鹼窩安家落戶了。他騎著自行車漫山遍野地跑,走村串戶調查情況,一輛半新的自行車幾年跑過來,除了車鈴不響,所有的部件都匡當響。剛來時還很年輕,沒幾年就變成白髮皓首的老人了。他白天在地裡跑一天,夜裡拱在土井裡觀察土壤變化,如老僧坐禪,不知飢渴。他一手老繭,滿頭蒼發,摘掉眼鏡就是個農村老大爺。
造反派要把他抓回去,當地群眾保護他。這裡的土地不長糧食,白茫茫的鹽鹼遮天蔽日。當地百姓一輩子只能吃上三個白饃,週歲吃一個,結婚吃一個,死了堵在嘴上一個。他有辦法讓鹽鹼地長出麥子,老百姓敬重他,稱他是「活菩薩」。
林浩告訴凱茜:宇文輝終於搞出名堂來了,華北農大的老校長偷偷讓史超帶人來支援他,總結經驗,向外推廣。在「水鹽運動規律」發現以後,政治氣候漸漸好轉了,史超等人先後撤回農大,大都當上教授、系主任,史超還當上農大校長。宇文輝的所有發現先後變成科學論文,署上史超的名字。林浩敢講真話,也受到排擠,評不上職稱分不到房子,妻子安排不了工作,女兒患病得不到照顧。林浩無奈到古城縣掛職,暗中協助宇文輝。
宇文輝對身外的一切似乎無慾無求,一個人在實驗站堅持到最後。
姜子倩帶著一對雙胞胎來到他的身邊,和他共同探索。他沒有工資和生活費,更沒有科研經費,他們的靠山是當地縣幹部老趙、村支書趙橛頭,還有群眾。
宇文輝的一對雙胞胎從嬰兒長到8歲,是靠吃百家奶、喝羊奶、吃百家飯長大的。雙胞胎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沒錢治療。他偷偷賣血,但無濟於事,夫妻倆苦淚長流,但是他們不願給貧苦的鄉親們增加負擔。老奶奶拿出家傳的玉鐲,又拿出半輩子積蓄,也難湊夠醫療費。宇文東只有15歲,偷偷出外打工,掙錢為妹妹看病,不幸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幾乎喪命,成了殘廢。宇文丹最終搶救無效,8歲時死亡。小女兒宇文紅非常忌恨宇文輝,父女間矛盾難以調和,後來賭氣嫁了個老外出國走了……
姜子倩研究土壤,培育苗圃,幫助群眾發展大棚經濟。這裡山綠了,長起了樹林;大地綠了,有了林帶,有了果園。群眾說:捨得一百萬,捨不得姜子倩!可是因為操勞過度,姜子倩患上尿毒症,最後搶救無效撒手而去。
宇文輝把妻子葬在實驗室一側,日夜廝守。他每天都要到妻子墳前去兜圈,早三圈,晚三圈,一年四季風雨無阻。他們心靈相通,長相知,長相守。
宇文輝趁著出差機會,回家給孤苦伶仃的老娘過生日。他跪在老娘面前苦淚長流,長跪不起。老人深明大義,硬朗地說: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讓鹽鹼灘的鄉親吃上白饃,給娘臉上爭光了,娘高興。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站起來,挺起腰走回去,鄉親們等著你哪!
宇文輝守著妻女的靈魂,守著鄉親們,堅守在鹽鹼灘上。
房東的女兒葉如霞喜歡他暗戀他,處處照顧他關心他。姜子倩生前把宇文輝托付給了葉如霞。他不敢接受,生怕招惹閒言碎語,讓吐沫星子玷污了純潔的鄉村姑娘。他把自己封閉起來,窗欞鋸斷幾根,留出一個窗洞,葉如霞送飯時把飯罐遞進去,他吃完再把飯罐從窗洞遞出來。他披頭散髮,不修邊幅,為開發規劃徹夜不眠。他喜歡葉如霞,不願傷害她。葉如霞真愛宇文輝,只能埋在心裡。村裡的壞人造謠生事,兩顆痛苦的心靈默默忍受著折磨……
古城縣和聯合國的合作項目獲得成功,宇文輝的科學論文被國外發佈,一下子轟動了世界。但是在國內,他的成就都記在了史超的名下……直到他扶著破舊的自行車倒在豐收的麥田里,他從未把自己當成科學家。
凱茜知道了宇文輝經受的人生苦難和磨礪,諸多不幸與不公,似乎寬釋了許多心頭積怨,對宇文輝有了許多敬佩,但是對葉如霞卻有幾多耿耿於懷。她想,如果因為這個女人,宇文輝的人品將會大打折扣。
凱茜和葉如霞終於在實驗站的舊址前見面了,一番交流使她的成見冰釋雪融。宇文輝留下的書信、文稿,溢滿了對父母妻兒深沉的愛戀,然而,為了鹽鹼灘的父老鄉親,他把自己的愛戀深深埋在鹽鹼灘上和對「水鹽運動規律」的科學探索中了。
「我是學農的,一輩子就要在土地上打滾兒!」宇文輝這樣界定自己的人生。
「我和農民一樣,其實都是種地的。」宇文輝這樣界定自己的身份。
「科學研究最終是為大眾服務的,沒什麼名利可圖。」宇文輝這樣看待個人得失。
「如何處理家庭、愛情、兒女和事業的關係,是人生一大難題。古今中外很少有成功者,我更是個失敗者。」宇文輝這樣評介自己的成敗。
「來自黃土,歸於大地。」宇文輝對生命的歸屬如此淡定。
凱茜讀著宇文輝留下的書信,感慨萬端。她問葉如霞:實驗站早已撤消了,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呀?
葉如霞把凱茜帶到宇文輝和姜子倩的墳前。墳塚很大,像座山丘,芳草萋萋,擺滿野花編織的花環,四周被人踩成一圈平路。葉如霞說:這片墳地是趙縣長和鄉親們為宇文老師選下的,當年他和姜老師常來這裡聊天,他們埋在這裡,能天天看見俺們。下葬那天全縣幾十萬人都驚動了,鄉親們蒸好成筐的白饃,車拉肩扛趕了過來,小小的墳堆一轉眼堆成了一座饃山哪!
凱茜問:你們敬重他,究竟為什麼?
葉如霞說:老百姓最懂得感恩。他讓這片老鹼窩子長出了麥子,讓千千萬萬人吃上了白饃吃飽了肚子,老百姓就把他記在心裡敬在腦門上。今天的年輕人把他們看成傻子,他們可是俺們的親人、恩人。我年輕時候跟著他們度過了人生最充實的一段時光,守著他們心裡敞亮,活得踏實。一個人能讓別人記住,不容易呀!
凱茜雙手捧著當年宇文輝親手替她編織的花環,儘管早已乾枯,卻依舊散發著清香,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向那座墳塚撲了過去……
天下最可怕的是什麼?是飢餓。
天下最寶貴的是什麼?是土地。
天下最可敬的是什麼?是寂寞。
天下最可恥的是什麼?是嫉妒。
天下最需要的是什麼?是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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