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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九十九章 外禁內松 文 / 隔山打牛

    第九十九章外禁內松

    這陳敬簡直就是丁以衡的災星,本來一個議罪議處沒什麼大不了的,到了陳敬手裡直接就降級,這丁以衡哪能不怕啊,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一把大鬍子像龍鬚面一樣微微抖動。

    陳敬一指李元宏道:「李知縣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來訛詐銀子,貪婪無忌,百般刁難,我看你這官也不用當了吧!」

    丁以衡倒也乾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腦袋跟雞搗米一般一個勁的磕頭,那些衙役們也知道碰見閻王了,嚇得跪倒一片。

    陳敬還要發作,旁邊老者卻一頓他的衣袖,使了個眼色,陳敬立即會意,逕直走到丁以衡身前,一把將他扶了起來,呵呵笑道:「話說回來,丁知縣也是替汾西考慮,實屬無可厚非,你起來吧!」

    丁以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身來詫異的看著陳敬,卻見他臉上的戾氣竟然蕩然無存了,心裡一鬆,趕緊躬身說道:「陳……陳大人,那個……剛才卑職犯了痰氣,哪裡是真的要銀子啊,卑職和李大人交情好得很,一聽說李大人病了,趕緊就來探望了。」

    也許是丁以衡自己都覺得無法自圓其說了,趕緊一個轉身,親熱的一拉李元宏的手說道:「李大人啊,來的匆忙忘了帶補品,這是二百兩銀子,您想吃啥就買點啥吧!」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

    李元宏拿著那二百兩銀票,激動的直嚥唾沫——盡被別人坑銀子,今天終於見到回頭錢兒啦!

    丁以衡回過頭來還要巴結陳敬,忽然想起越塞銀子越倒霉的教訓,趕緊連連行禮,帶了衙役一溜煙的跑出了客棧,臨走時還沒忘看了看客棧後門,唉!捨不得到嘴的銀車啊!

    大堂上的人呼呼啦啦跑了個大半,只留下李元宏和衙役們愕然的看著陳敬,沒想到這個布衣青衫的年輕人竟然有如此能耐,幾句話就把丁知縣唬走了,所謂人不可貌像,今日算是領教了。

    李元宏正要上前致謝,陳敬擺了擺手道:「你還有傷,不要多禮了!」陳敬說完話,就和老者準備上樓了。

    正在這時,店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一個人急乎乎的就衝了進來,一看見了李元宏,二話不說上去就把李元宏按在椅子上,一把擼起他的袖子把起脈來。

    此人還能是誰,就是洪桐的郎中——陳恭。

    陳恭一聽說李元宏傷重,接到信當日就火急火燎往汾西趕,到了大堤就打聽,那些民夫一聽說是給李知縣治病的,立即就有幾個自告奮勇的將他帶了來,直衝沖的一推門,迎面就看見李元宏那一副病殃殃的模樣,趕緊就替他把脈。

    陳恭閉著眼睛沉吟片刻,本來緊繃繃的臉慢慢鬆弛下來,張開眼笑道:「李大人這身體還蠻健壯,被震傷了心肺,恢復卻也挺快,呵呵,不要緊了,有我在,準保你半個月內痊癒!」

    陳恭說著話的功夫,餘光卻覺察到旁邊有兩個人盯著自己,扭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三弟,看來這個李知縣比我們重要啊,我和舅父叫你去京城,你死活不去,人家李知縣一封信,你就巴巴趕來了,唉!」陳敬探著身子,笑微微的正看著陳恭。

    「二哥?舅父?你們……你們這麼快就到啦,我還在洪桐縣等你們呢,真是……侄兒拜見舅父!」陳恭猛然跳了起來,一撩袍子向那老者磕了一個響頭。

    老者呵呵笑著將陳恭扶了起來,上下打量半響,老眼一紅道:「長大了,也結實了,越來越像我那逝去的妹夫了。」

    想來是職業病,陳恭一伸手就把住老者的脈搏,片刻後道:「舅父大人氣血有虛,不易再操勞了,聽說已經辭官不做了,好,好啊,回浙江好好調養幾年,準保能活到一百二十歲。」

    老者一拍陳恭腦袋,笑道:「跟小時候一樣,就會哄著你老舅玩兒,真要活到一百二十歲那不成了老不死了嘛……對了,聽這個莊師爺說,你不跟我們回浙江了,要跟著這個李知縣?」

    陳敬也目光炯炯的看著陳恭,眼裡帶有些許的責備。

    陳恭回頭看了看李元宏和莊師爺,扭頭說道:「不錯,我已與李大人約好了,跟你們相會後,就跟他去曲沃縣,一起幹一番事業!」

    陳敬皺起眉頭道:「二弟,你一向不與官宦接近,為何這次偏偏要跟著他呢?」

    見兄長有些生氣,陳恭連忙滿臉堆笑道:「說到官宦,二哥你不就是嘛,舅父還是個大官宦呢!」

    瞧著二弟那嬉皮笑臉的模樣,陳敬又想發火又想發笑,臉故意一板道:「不許胡說,這個李知縣到底有什麼好的,能讓你跟著他?你說的對,我就依你,說的不對,哼哼,二哥這次就是捆也要把你捆走!」

    莊師爺在旁邊呵呵一笑,插話道:「說到我家元宏的好處來,嘿嘿,恐怕你們都不相信!」

    不用陳恭說話,莊師爺快言快語就是一番講述,既簡潔明瞭,又極富煽情,一段一段懸念迭出,跟講評書也不相上下了,從李元宏從自己縣衙提銀修堤、講到太平縣說服戴起元、到洪桐縣剷除吳縣丞、到平遙縣雷履泰和范石驊兩位掌櫃慷慨借銀,最後講到汾西縣查出河兵舞弊後親自上工的事情等等,聽得陳敬二人目瞪口呆,目光齊齊望向那個病殃殃的李元宏。

    陳恭看著兄長和舅父的眼神,呵呵笑道:「二哥,這次你無話可說了吧!」

    那老者捋了捋鬍須,點點頭道:「我大清的知縣若是都像你這樣,何愁國不泰民不安!嗯,不過倒有兩個疑問,按例來說,知縣很少跨縣協理河工的,既然讓李大人修河工了,銀子卻又不夠,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老者好像是姓湯,莊師爺歎了口氣道:「湯老爺您是不知道啊!」接著又將王巡撫故意刁難他們的事情講述了一遍。聽得湯陳二人眉頭皺成了一個死疙瘩。

    湯老爺沉默片刻道:「你不過是一個知縣,王兆琛身為一省巡撫,為何如此陷害於你,莫非你與他有仇?」

    莊師爺說道:「還不是鴉片嘛!元宏在曲沃一力剷除鴉片,當然就得罪了這個王巡撫,此外,元宏因為除罌粟的事打了一個叫裴終壽的孝廉,倒霉的是,他兄長是監察院的一個御使,名叫裴終福,這次也來了山西,很可能與此事有關!「

    「裴終壽?原來如此,呵呵,應該的!」湯老爺身子向後靠在椅子上,慢慢撫鬚,卻不再言語了。

    什麼叫應該的?難道王巡撫整人還應該了?莊師爺有些氣惱的站起身,走到李元宏身邊一把扶起他道:「咱們活該啊,走!回去睡覺去!」

    李元宏本來就迷迷糊糊,被莊師爺架著就向樓上走,只聽身後那湯老爺說道:「對!到房中說話!」也站起身來,跟著莊師爺上了樓,陳氏兄弟自然也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進得房間,莊師爺一通忙活,李元宏精神也好了許多,只聽那湯老爺說道:「不知李知縣為何一定要剷除罌粟呢?」

    李元宏靠在床頭道:「鴉片害人,這是誰都知道的,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但在曲沃,我就不能視若無睹的。」旁邊的莊師爺跟著將曲沃剷除罌粟的過程大致講了一遍。

    湯老爺呵呵笑道:「這就對了,你知道那裴終壽是什麼人?他就是文華殿大學士穆彰阿的門生啊!」

    李元宏和莊師爺納悶的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這和堂堂內閣大學士有什麼關係!

    旁邊陳敬探身解釋道:「從軍機到六部,到各口衙門,到各省督撫,關於鴉片態度分為兩派,一派是穆彰阿為首的弛禁派,其實也就是外禁內松!」

    「何謂外禁內松呢!也是因為這幾十年中,鴉片大量流入,白銀大量流出,然而查禁鴉片卻又屢禁不絕,所以朝廷上下有一部分人就主張——對外夷販運的鴉片嚴格查禁,對內地種植的鴉片處置寬鬆,用土煙抵制洋煙,穆彰阿就是他們的代表!」

    莊師爺嘿嘿笑道:「這麼說來,他還是個憂國憂民的大好人了,我和元宏倒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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