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親征 一四八、床頭床尾 文 / 祈水
一四八、床頭床尾
寂靜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來一聲深深的歎息。
並不是因為從雲與柳柔兒的糾葛即將開始,事實上,被形同囚禁在這狹小的房間裡整整四天的楊雁,心中的怨氣已經積攢到了一定程度,可偏偏身上無力反抗,這讓一生都驕傲無比,哪怕是面對著李治都不曾低頭的她,無比的怨恨。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楊雁臉上剛露出喜色,又不禁黯然下來,他雖然身子不能動,但並沒有失去聽力,只走了兩步,她就聽出這個腳步聲,依然是這幾天來除了太醫劉憲和伺候她的宮女之外唯一的外人——薛凌。
「你還來幹什麼,來嘲笑我嗎?」
楊雁口中的怨氣很重很重,那種咬牙切齒卻對薛凌無可奈何的樣子,讓薛凌心中感到一絲異樣的痛快。
「怎麼,公主也忍不住了嗎,不是說你心似冰堅韌,劍比寒月清嗎?可如今只短短的幾天,你就受不了了?」
楊雁艱難的轉過頭,隔著床簾看見薛凌朦朧偉岸的身影,狠狠的道:「可我只知道,當今大唐御林軍侍衛統領,竟然與一個小女子為難。」
薛凌突然笑了,悠然的坐在房間中唯一的木桌上,逕自倒了一杯茶水,像似要獨酌一般。
「你——」
楊雁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她任何時候都沒有這個時候感覺自己無力,近在咫尺的茶壺,卻是擺給薛凌喝的,她是一丁點都碰不到。若是想喝茶,小宮女就說了,太醫說了,不能喝茶。
楊雁心理當然明白,自己受傷雖重,但與養身修性的茶有什麼關係。宮女這麼說,想來是得到了薛凌的授意。
楊雁本來應該對薛凌的戲弄無動於衷的,事實上她也應該有這個氣量,可一想起如今李治身在咫尺,卻因為薛凌的緣故,不得相見。徒歎奈何啊。
「薛凌,你為什麼這麼針對我,難道我就那麼可怕?可怕到只有我無力反抗了,你才敢戲弄我嗎,怎麼,這就是你們男人找自尊的方式?」
房間裡本來就不通風,薛凌正感覺有些氣悶,聽她這麼一說,更覺得不舒服,起身推開了窗子,這房子離皇上的住所甚遠,所以他也不擔心。
「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讓你見皇上的。」
薛凌這個時候,還真就有這麼樣倔的脾氣。
「你怎麼知道皇上不想見我呢。」
楊雁悠悠的歎了一口氣,語氣突然軟了下來。
薛凌已經習慣了,一提到皇上,楊雁似乎就有了些女人味,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怎麼可能,我不是和你說了嗎,當今皇上對西越娘娘,可以說是言聽計從,而且又有楚昭儀等妃子,又如何記得你呢,即便是記得你,也只能記得你在長安城的大鬧吧。」
「皇上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記得這些的。」
楊雁雖然心中也是踹踹,但口中還是辯解似的的說。
「皇上自然不是記仇的人,可是皇上卻不會忘記這些的,你這樣一鬧,讓大唐內亂,大唐的顏面何存啊,如今大唐威震四海,可不能在讓你這麼鬧了。」
「在你眼中,我就是在鬧嗎?」
楊雁突然有些黯然,他突然想起了他名義上的兄長,吳王李恪。
與李治一樣,李恪她也有十年沒有見面了,不是沒有機會,可幾次擦肩而過,楊雁卻沒有上前相認。
為什麼呢?
楊雁號稱冰仙子,卻並不是無情薄意之人,自然對自己曾經利用他,心有惻惻。而兩個人之間如縷薄絲之間的親情,也不知能不能掩蓋年少輕狂時所犯的錯誤了。
「薛凌,皇上來這蘭州這麼久,如何不走啊,要知道,涼州刺守趙持滿,可是長孫一族的人啊。即便皇上想不起來,難道你一個侍衛統領,還不知曉嗎,皇上在這裡多呆一天,就多危險一天。」
薛凌沉默了。
他如何不清楚這些,光皇上前些天擔憂似的詢問,就已經讓他警惕起來,而且也派了許多探子前往涼州。可並不是薛凌不想離開,是皇上不想離開。也不知怎麼的,皇上在蘭州似乎呆住了,在甘州也只呆了兩天,皇上就離開了,可蘭州都已經七天了,皇上還沒有走的意思,每天不是與公孫大德談心,就是自己在房間裡,也不知在幹什麼。
「也不瞞你,你也不是常人,自然知道皇上聖駕西移,代表著什麼。皇上來此,怎麼能輕易回去,你就安心的在這裡住下吧,就,就當時你所謂的閉關了。」
薛凌的口中含著嘲諷,這楊雁當然聽得出來。只是躺在床上幾天,她全身的骨頭都酥掉了,偏偏又動不了,這對楊雁來說,實在是一種無言的折磨。
「薛凌,幫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沉默了半天,楊雁突然開口,語氣中,竟然罕見的有了些真誠的懇求。
楊雁其實對薛凌並不討厭,他畢竟是死心塌地的保護李治的人,對於這樣的人,楊雁內心是非常喜歡的。所以十年前楊雁那次有機會殺了李治身邊的貼身侍衛王連,卻終究將劍偏離了心口,最終保的王連一命。
薛凌也大為驚訝,眼神盯著簾子後面楊雁模糊的身影,等著她的話。
看著頭頂一成不變的床頭,楊雁不知怎的,心思又飄回了那個時候,那個自己隨心所欲的時候,那個自己馳騁風雲的時候。
就在她最風光的時候,卻最風光的敗在了李治的手下。無論是問是武,她都輸了。
而她也知道,那次她輸的,不只只是唯一一次顛覆的機會,還有她每天夜裡的思念,和止不住的怨恨。
「說說皇上每天都在幹什麼,好嗎,哪一天都行,哪怕就是祭天,或者傳旨的時候,說說他好嗎?」
薛凌眼皮一跳,楊雁的語氣實在讓他無法拒絕,他想不到這樣冰冷的仙子,一旦用哀求的語氣說話,那種魔力竟然能動人心魄。
我自己如今在幹些什麼,禁閉了楊雁,難道只是為了皇上的安全嗎,為什麼不放她走呢,難道自己認為她會出賣了皇上嗎?
薛凌這個時候才突然警覺,自己這些天下意識的行動,還有頻繁來此的目的,竟然都在腦海中模糊成了一片,到了現在,他已經不清楚,到底他這樣做,是為了皇上,還是為了別的什麼。
看不到落日,但窗紙上隱隱透出的霞紅色,還是讓房間裡布上了淡淡的溫馨之意。
「皇上這個時候,肯定是看著日落在想心事吧。」
房間裡,突然響起楊雁緬懷式的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