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六七、黑暗托起朝陽 文 / 祈水
一六七、黑暗托起朝陽
在一般人的眼中,這場戰爭顯得特別的詭異,戰爭剛剛一開始的奇襲與反奇襲,就上演了一處慘烈的攻城防禦戰,可偏偏這就像是一場雷陣雨一樣,轟隆隆的響了好大的聲音,卻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幾天,因為吐蕃人的隱伏,而讓戰場上顯示出了一種異樣的寂靜。
不過很多人都知道,大凡暴風雨的前夕,都會顯得比往常還要平靜,
「其實你們別看打了一場,真正的戰爭,還真就沒有開始呢。」李治坐在上首,一臉從容不迫的看著下面端坐的眾人,如是說。
眾人大多會意,剛剛趕來的薛仁貴,渾然不顧自己在皇上的面前的形象,張口飲了一大口烈酒,不僅涼徹心扉。
「也虧得你們想的出來,這酒竟然如此涼爽,還不減半分酒氣,真是難得啊。」說完,有忍不住嘖嘖的添了一添嘴唇。
眾人不禁莞爾,不過大多都很贊同薛仁貴的話,在這樣酷熱的地方,能喝上這樣的酒,實在是一種享受。
李治微笑著,心中暗道,這酒提純並不難,可用冰冰了卻不容易,這西部即使在秋末,也是酷熱難當,這裡不比長安,少了很多材料,今天給他們弄了點冰鎮的酒,還真是費了一番腦筋。
可李治並不覺得吃虧,大唐時期,對於酒的癡迷程度可是遠遠出乎他所料,古代酒的濃度偏低,所以無論是兵將,還是文人,甚至是千金小姐,大多貪好杯中之物。
下面的這些人,對金銀黃白之物,大多不感興趣,而如果你表現的太過露骨,又會讓他們覺得皇上是在拉攏人心,所以有的時候,一些特殊的手段,對特殊的人,往往能夠收到奇效。
像下面坐著的那些人中,有的是對李治、對大唐死忠的任務,像一大把年紀的李世績,謀反叛逆的可能性太小了,而像從雲、李滄這樣被李治培養起來的人,也都對李治俯首帖耳,死心塌地,但另外的人,就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穩妥的地方了。
前些天楊雁已經將她偶然的發現告訴了李治,涼州刺史趙持滿,已經被吐蕃收買,意欲反唐。從這件事情上,李治想到了,一個小小的涼州刺史,不過是因為自己在這裡的緣故,才被吐蕃的人盯上,而自己身邊這些大臣們,難保不會有二心。
只有是人,就會有**,所以也就會被誘惑。大唐的律法對於官員的管制可以用苛刻兩個字來形容,像朝廷大員,一年的俸祿尚且不多,何況地方下屬,若不是大唐如今沒有幾個貪污的人,且建國不久,民風向定,所以這些年在官場上安定異常。
而朝堂之上的官員,粗粗可分為,文武兩類,這不是指文官和武官。像高季輔這樣一輩子都沒有上過幾回馬的老臣,如今隨駕親征,卻算不得文官了。所謂文官,是指如今還在京城留守,幫助皇上穩定江山社稷,處理朝廷政務的官員。而文官之中,謀反性雖大,但如今對與戰爭的局面並無大的影響,料想吐蕃的手,暫時還不會伸到那裡,所以李治的心思,如今都盯到自己身邊的人身上。
「皇上,如今我大唐雖然已然穩立於不敗之地,但天天被蠻子逼著,著實憋氣,什麼時候能衝出去,好好打他們幾次,出出心中的鳥氣。」
薛仁貴喝了幾杯,感覺心裡舒服極了。但他還是感覺著彆扭,他一個領兵大將,如今坐在這裡喝酒,這叫他如何喝的進去。
薛仁貴並非莽撞之人,這些從他在高句麗一役中的表現就可以看得出來,但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瘋子,對戰場上的血流成河,有著一種瘋狂的頂禮膜拜般的追尋。
「薛仁貴,你憋氣什麼,甘州你打的可是爽的很啊。我們可都是在這裡干看著呢。」
說話的是李世績手下的偏將劉子路,別看名字沒有什麼特別,人長得可真是膀大腰圓,讓人看他第一眼,就替他座下的馬擔心,也不知是什麼樣的馬,竟然能經得住這樣的人。
薛仁貴一想也是,甘州他可是打的爽的很,雖然損兵折將讓他心疼,可皇上允諾了,將他的薛家軍補齊,如今正調配著士兵呢。
他如何不清楚這些編進來的士兵,還不能說是自己的兵,很可能不少都是皇上的眼線,可他卻不介意,只要手下的兵聽話,就可以了,反正他這輩子,也沒有想過將槍頭對準皇上不是。他薛仁貴這輩子,也只有在當今的皇上的駕下,才能在戰場上任意馳騁。所謂千里馬遇伯樂才稱其為千里馬,而如今,薛仁貴就有這種感覺。
「皇上,如今這吐蕃的祿東贊,就如同烏龜一樣,縮進了殼裡,如今我們按兵不動,若是他們不出來,那又該如何,雖然我們以逸待勞,他們軍糧肯定不多,但如今已經是秋末,若是挨到寒冬,雖然這裡不似東北方那樣寒冷,但我們還要西下,屆時士兵們可能會不適應,所以以莫將的看法,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說話的即不是李道宗,也不是李世績等老將,而是一個年輕的將領,李治打眼一看,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人,是新近提拔上來的,好像是,哦,是梁建方推薦的,如今做個兵部侍郎,這次隨軍出征,不過他膽子倒是不小,坐在最後面,居然還敢高談闊論。
不過李治對他並不反感,反而對這樣敢於出來說話的人相當欣賞,他年齡雖然小,但有一股子年輕人的衝勁和勇氣,所以值得鍛煉鍛煉。
梁建方沒有料到這個孫曹竟然這樣膽大,雖然內心裡相當讚賞他的話,但他年紀大了,自然凡事都想著韜光養晦,當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不料剛好被李治瞧了正著,當下咳嗽了一聲,說道:「梁建方,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梁建方臉上鎮定,心中卻有些慌亂,哪還有什麼思路,不過他卻是一個護兵之人,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皇上,老臣愚見,請皇上恕罪。」
李治如何不瞭解梁建方的為人,知道他雖然有小才,卻也只能守守京城,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天子腳下,他多少還收斂些,若是外方出去,少不得要囂張跋扈,為禍一方了,這也是當年即使梁建方有救駕大功的時候,李治也沒有怎麼給他加官進爵的關係。
所以這次讓梁建方隨駕,其實多多少少有趁機彌補的意思,畢竟救駕大功,是不可能隨便抹殺的,所以李治肯定會找個機會旁敲側擊的嘉獎梁建方的,而如今他的手下竟有如此人才,這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
想到這裡,李治不在猶豫,順手一指那個兵部侍郎,兵部侍郎已經是正四品的官職了,平常也見過幾面,只是不是自己親自提拔,不太注意而已。
「孫曹,你仔細說說,順便說說,如何才能速戰速決。」
眾人都知道這是皇上在考驗孫曹,所以看著他的眼神中都有些嫉妒,當然,老將除外。
這大帳裡坐著數十人,其中大多都是三十上下的將領,大夥兒都想著能在皇上面前露臉,以後的陞官發財自然能夠保證了,可沒有想到被這個毫不起眼的孫曹捷足先登,大家心中都不是個滋味。
孫曹臉上明顯還有些稚氣,邁出來的步伐還有些顫抖,讓旁人看著心中一陣鄙夷,只有梁建方心中納悶,這孫曹雖然年輕,但一直以來都很有膽氣,在君王面前答話,斷然不會有這等害怕之理啊。
也只有瞭解孫曹的梁建方,才能看出其中的異樣,他雖然老了,也有些張揚,但心思卻一點都不糊塗。
「你是在向別人示弱嗎,還真是鬼精靈啊。」
梁建方雖然看出異樣,但卻沒有多想。
「皇上,此次我大唐大兵西下,吐蕃定然知道難擋我大唐雄風,所以龜縮山林,以為我大唐對起束手無策,但祿東贊卻想不到我大唐皇帝英明神武,即使他龜縮不出,也無法保的周全。」
李治努力憋著臉上的笑,他不是因為孫曹這通馬屁而開心,而是看出孫曹這麼做的目的,當下也極為配合的冷下臉來,嘴上呵斥著,心中卻暗道:「好機靈的年輕人,剛剛展露頭間就韜光養晦,以後定非池中之物,也罷,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表現的不錯,那以後用你又何妨。」
這些人中,明白的就擺出一副冷臉,但顯然,幸災樂禍的更多。
「皇上,我大唐如今看起來處在優勢,時間越托,似乎對吐蕃越為不利,但從長遠來看,我大唐也應該挨速戰速決,這個剛剛已經說了,也不知皇上以為然否?」
李治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吐蕃多騎兵,這就限制了他們作戰不可能在深山巨嶺,所以他們潛伏在山嶺之中,對他們極為不利,我想,他們的騎兵恐怕已經疲憊不堪了,何況吐蕃的供給,比我大唐要困難的多。吐蕃今年又是大旱,怕是他們過不了多久,都會斷糧的。而我們大唐騎兵只佔了不到二成,步兵在深山之中作戰,對我們極為有利,所以我認為,如今正是我大唐的好機會,長驅直入,恐怕吐蕃騎兵都只能看著。」
孫曹說的有理,從甘州以西,正是祁連山脈,重重疊疊的山脈,確實對騎兵不利。他這番話說下來,即使是李世績,也微微點頭。
只有李道宗面含憂色,剛要說話,抬頭見卻看到皇上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心頭一驚,暗道:「皇上這是什麼意思,似乎知道了什麼似的,也罷,等一會兒這散了在說。」
李治看李道宗會意,鬆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孫曹的話並不準確,但仍然對他這番見解感到滿意,說了幾句拖延的話,就讓他退下,只是臨走時孫曹隱隱的失望之色,不禁讓李治有一絲愧疚,當然,也僅僅是一絲罷了,畢竟孫曹的話中,有些紕漏。
接下來眾人又是一邊飲酒說笑,一邊閒聊,倒是在沒有說起這場戰爭。
這倒是難得的輕鬆的場面,李治感覺氣氛緩和了下來,輕輕的起身,退了出去。
大家都看見了,可皇上輕手輕腳的樣子,分明是不想讓他們注意,所以他們也都裝作沒有看見一般,繼續我行我素。卻不知這正是李治給了他們放縱的機會。
軍中無女人,有酒菜就不錯了,李治知道適當的讓他們發洩放鬆一下,才能有更足的精神為自己辦差。
出了大帳,時方就跟在後面,被外面的涼風一吹,剛剛稍微有了一點酒意的頭腦剎那間就清醒了。
其時已是黃昏,夕陽正散發著璀璨而又奪目的金光,從層層霞雲中緩緩西墜。四周的群山被映的如同鳳冠霞帔的新娘一般,天地間似乎都散發著神聖的氣息。
看著皇上呆呆的面對著西方墜落的晚日,時方若有所思。
呆了半晌,李治感覺自己的心中似乎都被這霞光映滿,本來想好了與幾個人談一談,但如今卻沒有了心情,只感覺在這個時候,任何爾虞我詐的事情,都是對這天地的褻瀆一般。如今的他,只想走上一走,想一想燦爛的人生。畢竟每一天都生活在政治的陰影之下,這本身就是一種折磨。
也許如今的他,算是一種忙裡偷閒吧。
「也不知祿東贊,是不是如我一般清閒呢。」
李治遙望著那個他注視了很久的方向,夕陽墜落以後,天就慢慢的黑了,但黑暗,總是短暫的,當朝陽比夕陽更加奪目耀眼的升起的時候,也不知,他又該看著何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