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六九、龍蛇之爭 文 / 祈水
一六九、龍蛇之爭
吐蕃與突厥,都是大唐的鄰國,可他們與吐谷渾這樣的小國並不同,都是疆土遼闊的國家,他們與大唐之間的關係,就如同後代中國與阿三的關係一樣。
但他們之間又是不同的,不只是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吐蕃與突厥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民族,吐蕃是新近崛起的國家,半奴隸半封建社會,注定了他們的社會形態與意識的落後,而突厥卻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整個都是遊牧民族,雖然北方看似疆域遼闊,可卻居無定所,他們判斷疆域,就看這裡有沒有活水,有沒有草原,像新羅那樣的苦寒之地,他們是不會去的。
而也因如此,突厥的侵略性雖然強,但並無太大的憂患,畢竟他們對長安、洛陽等繁華城池的興趣並不大,而說句公道話,突厥如今的眼光,確實是短淺了些。
而吐蕃則不同了,從松贊干布,到他留下的祿東贊,都是雄才大略之輩,他們不但緊盯著大唐豐饒的土地,而且盯著大唐的文化。吐蕃與突厥最大的不同就是,吐蕃意識到了文化的重要性,意識到若是吐蕃沒有自己獨立的文化,早晚都會被大唐所同化消融。所以從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在到如今祿東贊悍然發動戰爭,都是為了兩個字,文化。
就因為這些,在李治一開始的計算之中,突厥趁火打劫是肯定的,但遠遠還不到傾國之戰的程度。所以對北方,也就不是那麼上心了。
而如今劉業帶來的這句話,讓李恪心中一震,不知怎麼的,他竟然覺得,這個劉業所說,應該屬實。
看似平凡的小麵館裡,卻演繹著絕對不平凡的故事,誰也不知道,在這裡的幾個人,一個,是當今皇帝的親兄長,一個,是為大唐平定了萬里江山的不世逆龍,而最後一個,是讓大唐的敵人聞風遁逃的毒牙。
「王爺,您可不要以為,突厥和吐蕃談不攏,也不瞞您,我在吐蕃生活了十數年,甚至一度在祿東讚的手下當職,對他可以說是瞭解之極。王爺恐怕並不清楚吐蕃這次出兵的動機吧,皇上是不會與您說這些的。」
劉業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似乎天下之事,真的就逃不出他那五指掐算一般,又似乎他那「通曉天下」四字,是真的一般。
「若說起祿東贊,也許你們不熟悉,可我說起另一個人,恐怕你們就都知道了,尤其是這位先生,定然知曉,這個人,就是泉蓋蘇文。」
「怎麼,泉蓋蘇文不是已經死了嗎。」
張思和劉業還真是棋逢對手,就連臉上的表情都相差無幾。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祿東贊比之泉蓋蘇文,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想當年松贊干布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不住祿東讚了,所以決定動手剷除他,可卻被他先下手,嘿嘿。」
李恪有些駭然,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劉業說起這些事來,臉上帶著悲憤怨恨的表情,也不知他為什麼會對祿東贊如此痛恨。
「當然,祿東贊在狡猾,也,也比不上我們的皇上,王爺,你說是不是?」
劉業似乎是說累了,連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變化起來。
李恪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不管怎麼樣,皇帝畢竟是他的君主,他是說什麼也不會名言帝王過失的。
「當然,如今可是王爺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啊。」劉業吃味的說著,看李恪思索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經在這位王爺的心中留下了睿智的影子。
「王爺,天色不早了,這裡人多口雜的,不如咱們找個地方詳談。」
劉業的眼睛尖的很,轉頭之際已經看到李恪的一個親兵進了麵館。
「劉先生還真是會挑時候說話啊。哈哈。」
張思站起身來,扔了一錠銀子,也不知是讚賞還是諷刺的說。
劉業沒有答話,等幾人都走出了麵館,才抹了抹嘴,朝著那個店小二瞪了一下眼睛,看他無可奈何的樣子,頓時放聲大笑。
李恪隨身的親兵,均不是等閒之輩,找個住處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不過因為途中與這鎮子中別的勢力衝撞了,所以晚了些,就是這樣,一頓飯的功夫,也為李恪找了一個大宅子。也不知他們用了何種手段,這宅子的主人,竟然不知哪裡去了,給李恪倒出了這樣一處妙地。
這是座坐北朝南的大宅子,佔地頗大,看起來像是府衙一般,應該是不知哪裡的有錢人,在這裡避世享福。
穿過前廳,過了花園,李恪不禁眉頭一皺,這宅子的佈置,清靜幽雅,而且不落俗套,顯然這裡的主人,定不是平凡之輩。
不過他也沒有多問,既然手下人已經弄來了,他也就不多事了。
剛剛坐下片刻,劉業就尾隨而來,進宅子的時候,臉上還有些許的驚訝。
「王爺真是好本事,竟然能讓這裡的主人讓地方,佩服啊。」
劉業這麼一說,李恪倒是來了興趣,頓時探頭問道:「這裡的主人,莫非你認識嗎,看這風水四方擺設,這主人,也不是平凡百姓啊。」
幾個人所在的,是一處偏廳,李恪到底還是沒有好意思進正廳,主人的臥室更是不能用了,這宅子半個丫鬟僕人也沒有,茶水都是涼的。好在只是休息休息,也就不在講究這些了。
劉業安然一笑,越發的高深莫測起來,說話也比剛剛還要玄乎:「王爺真的不知嗎,說起這裡的主人,還是大大的有名呢,王爺可曾知道,當朝欽天監李淳風的師傅,又是哪一位嗎?」
李恪有些茫然,轉頭看向張思,卻不料張思原本泰山崩面不變色的表情,終於變化了,而這一變化,就是如此巨大,就像是受了何等沉重的打擊一般。
張思是一個文弱的書生,這李恪是知道的,可就在剎那,張思猛然衝了出去,李恪隱隱聽見,他在外面揪了一個親兵,正在質問,是如何得來的宅子。
劉業面含微笑,和李恪就這樣等著,過的半晌,就見張思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抬頭看了劉業一眼,頹廢之意更甚。
說來也是巧事,李恪身為李世民三子,曾有機會登臨帝位,卻並不清楚李淳風為李家預言之事。這事情本來就虛無縹緲,被太宗皇帝死死的攥到手心裡,即使練李治都沒有告訴,若不是李治來此現代,知道李淳風預言「有女武伐王」這一典故,恐怕也不清楚這李淳風到底有何本事。
張思當然也不可能知道這件事,可是他卻知道這個李淳風有大本領,能當上大唐朝的欽天監,這本身就不是一般的讀書人能辦到的。貞觀二十三年,李淳風為風雨四季占星,准了十八年。而張思甚至懷疑,那些不准的年份,有可能是李淳風韜光養晦,故意說錯的。
而李淳風的師傅,更是有名,雖然這種名氣,並不是只平常的位極人臣,或者富甲一方。
「王爺肯定聽說過,此人姓袁,名天罡。」
「說來還真是天意,本來我此次前來,就是準備拜望袁大人的,卻不料真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就遇見了王爺您,這袁天罡,想必也是特意為王爺騰的地方吧,張先生,可是嗎?」
張思這次默不做聲,剛剛問了親兵,確實是說,這裡的主人差人將他們請了來,禮讓住處,又出示了大唐的官印,所以親兵們也就不疑有它了。
「要說什麼占天卜地的,我們都不懂,也不知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樣能預知未來的人,不過王爺,這袁天罡,可不止是那些看起來虛無縹緲的本事啊,張先生應該知道,這袁天罡,在我們縱橫界,可以說是罕有敵手的。」
李恪奇道:「何謂縱橫界?」
這次張思不在沉默,畢竟總讓劉業出風頭,那怎麼行,當下搶聲道:「就是一群自稱縱橫家的組織罷了,朝廷明令禁止,他們就在暗地裡搞,所謂縱橫界,就是這樣出來的,不過那裡面,還真是有幾個嘴尖牙力的辯家。」
李恪恍然,連張思都承認,看來這個縱橫界裡,應該有不少能人,只是皇上為什麼沒有說起呢。
他卻不知道,這個事情,就連李治都一無所知,李治手下也不是沒有出自縱橫界的人,可那些人並不一定能瞧得上縱橫界這個名字,所以也不會向李治說了。
「那這袁天罡,為什麼隱居在這裡呢,據我所知,李淳風可是深的皇上信賴,他若是赴京,皇上也定然不會虧了他的啊。」
李恪心中疑問重重,本來以為這次的差事雖然勞累,但並不難辦,卻不料劉業短短幾句,就讓他憂慮起來。
他當然要憂慮,他雖然在北邊鎮守邊關數年,但突厥從未大舉犯境,來的都是小股的強盜,這些強盜,又如何跟突厥凶悍的騎兵相提並論呢。要知道,大唐、吐蕃的騎兵,皆比不上突厥,那不是任何訓練能夠彌補的,那時先天性的差距。
而若是依劉業所說,突厥這次也要鐵了心的和大唐過不去的話,那李恪不敢保證,手中有十萬大軍,就能將突厥死死的揠在陰山以北。
「王爺有所不知,這就牽扯到一件辛密了。」
劉業忽然壓低了聲音,讓另外的兩個人頓時提高了警惕,這樣的氣氛,這樣的語氣,明擺著,說出來的話,肯定是驚天的秘密。
「袁天罡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本來一想著要赴京向當今皇上討個官職,可因為一件事,他遲遲沒有動身而已。」
「貞觀二十三年,太宗皇帝崩與翠微宮,據袁天罡所說,自那以後,天象漸亂,星相運行,漸漸無規律可循,袁天罡說,可能是當今皇上天星過盛,衝散了周圍星斗運行,如今天星凌亂,正預示著我大唐四方戰禍連連,這時好時壞,也是未知之數了。」
看李恪有些糊塗,而張思一臉的不屑,劉業又道:「當然,他說的這些,我也是半信半疑,雖然如今大唐四邊是起了戰禍,不過這大多都不在大唐,而且這些年大唐的百姓生計漸佳,確實看不出大亂的影子。」
李恪本來就驚疑不定,經劉業這麼一說,反而鎮定下來,他也不是常人,頓時感覺自己今天的狀態有些反常,總是被劉業牽著鼻子走,說了這麼一大通,自己竟然還是沒有聽出劉業話裡到底賣的是什麼玄機。
也不知這劉業是不是能看出李恪心中所想,話鋒一轉,又道:「王爺,您此次趕往燕然都護府,懷揣聖旨,手拿兵符。可以說是這一代最最有權的人,可您想過沒有,若是突厥人這次大舉犯境,鐵騎橫掃,王爺可就麻煩了。」
「不光是突厥的鐵騎,王爺要擔心的,還有皇上的哪一邊,突厥與吐蕃的行動,顯然是相互利用,不過只要沒有一方出現弱勢,那麼必定兩方都要死命的進攻,王爺能擋得住突厥也不算完,還要照顧皇上哪一邊,別看皇上親征,陳兵二十餘萬,可也不一定能順利的解決祿東讚的。」
劉業說的不詳細,但李恪卻想的到,突厥、吐蕃到底有什麼交易,大唐強勢,他們弱勢,而如今最壞的局面,就是兩方都拚命的進攻大唐,那個時候,大唐手腳不能相顧,豈不要糟。
說手腳不能相顧,到也不盡然,可李恪捫心自問,給自己十萬強兵,還真就不見得能擋得住突厥的侵犯,這是守邊境,不是守城。大唐長長的邊境線,實在是讓李恪頭疼不已。陰山一代,李恪能靠的,只有常年生活在那裡的獵夫,而突厥,卻是地頭蛇了。
「劉業,我有一計,只是不知,你有沒有本事,能猜出我心中所想了。」
張思這個時候,突然雙眼圓睜,嘴角掛起了冷笑,看著房中的一副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