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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一七零、半路殺出的計策 文 / 祈水

    一七零、半路殺出的計策

    卻說張思故作玄虛,劉業不明所以,隨著他的目光看向牆角掛的一張畫,不禁若有所思。

    這是一副在大唐很普通的山水畫,不過唯一的特點,就是畫中還算神駿的幾匹馬。

    看得出這畫的筆墨不多,可這馬確實滿有神韻的,神態高昂,似乎躍躍欲試,雙眼緊盯著前方隱隱起伏的山巒,畫中一共三匹馬,顏色次序賢明,顯然有等級之分。最先前的馬,前蹄高高揚起,更是躍躍欲試。

    也不知這畫,是巧合,還是袁天罡特意留在這裡的,若是特意的,那這人,還真就有些本事。李恪暗暗心驚。

    『劉業,就算你所說全部屬實,可王爺也不能獨斷專行的,雖然王爺手握兵符,可若是以此理由,徵兵十萬,不說別的,皇上那邊,會怎麼想。『

    張思雖然也是滿腹心機,但他較之劉業,則更加謹慎,他時時為李恪著想,劉業話裡話外,都在提醒李恪,若不徵兵十萬,肯定是擋不住突厥的鐵騎的。而他說了很多,卻只是推測,雖然有的是事實,但一點策略都不拿出來,其心何在。

    劉業原本就沒有小瞧張思,他本來與李恪相遇,就是巧合,而投奔李恪,則更是神來之筆,也許是心血來潮,如今張思這麼一說,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興許說的太過了,畢竟身份擺在那裡,若是自己在繼續說下去,讓李恪懷疑自己是來挑撥他與皇上之間的關係的,那可就不妙了。

    劉業雖然並不明白如今吳王與皇帝之間,到底有著何種關係,但他知道,當今的皇上,雖然有的地方,做的並不盡如人意,但怎麼也算一個好皇帝,至少讓大唐揚眉吐氣不是,而他也沒有讓李恪稱王的心思。他這樣的人,本來就淡泊名利,自己的名利,都不在乎了,又何況是他人的呢。

    『是我錯了,張先生說得對,劉某受教了。『

    劉業突然起身,對著張思深深的鞠了一躬,他這樣孤傲之人,也能如此,可見實屬真心。

    說罷起身,將牆上的畫揭了下來,果然不出他所料,畫的後面,掛了一封書信,而信上署名,正是劉業。

    這封信很明顯是倉促所寫,沒有封住,只是簡單的裝了起來,抽出裡面的紙張,上面也只有很明顯的四個大字。

    劉業沒有背著兩人,將信紙鋪在桌子上,就見上面大書了『駿馬分途『四字。

    『這是什麼意思?『

    李恪信手將紙張扯了過來,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這字跡很潦草,而且不甚工整,見慣了龍飛鳳舞的書法的李恪,不禁皺了一下眉頭,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長相模糊,不過他的那衣服,是和面前這個劉業一樣的,而且臉上的表情,竟是玩世不恭。

    劉業沉吟不語,倒是張思知道他不方便說,接口道:『王爺可能想不到,記得當年太宗皇帝曾經有昭陵六駿,世人皆以為太宗皇帝是在誇耀自己的戰功,卻不知這是太宗皇帝對於後世的一種隱晦的囑托。此六馬,我只知道其中之特勤驃,是突厥進貢的汗血寶馬,若是我猜得不錯,太宗皇帝在陵前雕立此馬,實際上是想讓他的子孫,有一天能騎著這馬,在突厥的土地上馳騁。『

    說到這裡,張思略微一頓,看李恪全神貫注的看著自己,而劉業也是默然不語,知道自己說對了,又道:『而從此畫可以看出,此非六駿,但馬栩栩如生,奮蹄疾飛之態,較之閻立本的六駿圖,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不是指工筆方面,而是指這馬的意圖,王爺請看前方的山巒,乍一看似乎是隨意幾筆,但迴旋起伏的曲線,不正是——『

    張思說到這裡,從懷裡掏出一直帶在身上大唐朝簡略地圖,平鋪在桌子上,用手指在地圖上隨意掃了一下。

    原來這山川形態,竟然隱隱預示著大唐如今的疆域。

    也虧得張思心思敏捷,竟然能從那短短幾筆之中,看出這許多,而從他能記得住大唐的邊界線,也可以看出,他心中,從來就沒有放下過開疆擴土的想法。

    李恪明白了這些,不禁又將視線轉移到了三匹馬上。

    那這三匹馬,到底預示著什麼呢?

    他心中雖然有這疑問,卻沒有問出來,張思卻也不說,劉業更是在一旁如看熱鬧一般,只是從他那靈動的眸子中就可以知道,他是心知肚明的,只不過不好說罷了。

    「張先生氣定神閒,剛剛說的大計,劉某還沒有領教,也不知張先生該如何將吐蕃、突厥玩弄於股掌之中呢。」

    劉業也許不是存心的,可他那調侃一般的語氣,總似乎帶著點嘲諷和輕視的語氣。這不禁讓張思一陣惱怒。

    兩個為李恪奠定了基業的人,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無法走到一起。這也許是上天妒忌他們的才能所致吧。

    此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恰在這個時候,親兵進來為幾人掌燈,四周點了數只蠟燭,讓室內一片通明。

    「王爺,離燕然都護府怕是不遠了,如今我們在這裡,而王爺是不是要先往定州呢。」

    張思一邊指著地圖,一邊問李恪。

    李恪這個時候心思反而清明起來,看著這張做工還不錯的地圖,思索了半晌,才道:「張思,你說,突厥若是真有狼子野心,又該從哪裡對我大唐動手呢,要知道,在邊境上,我大唐陳兵萬餘,尤其是薛仁貴以前守著的地方,那裡至今還留著數千的騎兵,雖然兵力上稍顯不足,但足以報信了,騎兵勝在神速,而這些天,我們在突厥方面的探子,並未回復與突厥蠢蠢欲動的半點信息,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張思見李恪也問起了,不得不說道:「王爺,突厥本來就是生活在草原上的,我大唐這些年一直都想著向突厥滲透,卻遲遲未果,就是因為他們的流動性,易變性實在太大,而草原,也並不是我們所熟悉的,在我們的眼中,草原似乎一馬平川,任何百人以上的小隊,遠在十里之外,都能看的清楚,但在突厥人眼中,可就不一樣了,說不定他們能逃過我們大唐的眼線呢。」

    張思沒有說的是,大唐不也是悄悄的將數十萬大軍所需的糧餉運抵西部了嗎,既然大唐能,突厥自然也能。

    「王爺,突厥是善騎兵,可不意味著他們沒有別的兵種啊,若是我們只認為突厥定然會用騎兵,就大錯特錯了,如今我大唐對突厥的認識,可以說是相當的淺薄,不說別的,每年別的國家像我大唐派了多少學生,說是交流經驗,實際上不還是來像我大唐學習嗎,就連東方茫茫大海之中的東瀛,也不是來人了嗎,而王爺是知道的,每年,我大唐往突厥派了多少人呢。」

    劉業說的眉飛色舞,一頓不頓的繼續說道:「兵者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突厥對我大唐,可以說是相當的瞭解,而我大唐對於突厥,卻一無所知,我們總是以為我們是天府之國,禮儀之邦,不屑於去與那些野蠻弱小的國家打交道,可如今呢,還不是那些蠻人,搶在我們大唐的前面,開始對我們大唐動手動腳。」

    「而當今的皇上,在這方面,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做的遠遠不夠,想當年太宗皇帝,可是相當注重與突厥等國的交流的,下嫁文成公主,也是有一探吐蕃之意,只不過後來偷雞不成蝕把米罷了。而當今的皇上自登基以來,每每別國使者來了,就是作威作福,炫耀我大唐的威名赫赫,這,難道不是他的錯嗎?」

    李恪這次終於忍不住了,哼了一聲,冷道:「劉業,皇上的對與錯,後人可以評說,但不是你我能說的,你最好還是說點眼前的事情吧,如今本王已經受命,一定要在皇上親征期間,保證京城的安全,如今突厥威脅如此之重,長安又——,不說你們也知道,本王心中確實焦急的很。」

    長安想當年是被人家攻破過的,只不過李恪沒有好意思說罷了。畢竟長安皇城裡住著的,是他李家。

    李恪此時正襟危坐起來,凝重的表情,提醒著兩個人,如今坐在他們面前的,也是大唐的王爺,怎麼說,也是當今聖上的親哥哥,可以說是權傾天下的人物了。

    「王爺今天怎麼沉不住氣了,罷罷罷,待我詳細道來。」

    劉業呵呵一笑,湊過身去,三個人將頭探到一起。劉業這才道:「王爺,要破突厥不難,可要降突厥,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突厥善馬戰,而馬匹定然是重中之重,我大唐自貞觀年間,就重視馬政,到永徽年間,又有所鬆懈,不過這些年,還是發展甚速,但王爺想想,即使我大唐有一小部分騎兵,能抵得住突厥鐵騎,那又如何,所以問題所在,就在一個字上——馬。」

    劉業邊說,邊用手點了點桌上被地圖覆蓋,只露出半邊的畫上的最後一匹馬。

    「那又如何,難道我們還能對突厥的馬動手嗎,這不可能。」

    「王爺,馬既然重要,突厥肯定要細心保護,我大唐雖然人才輩出,但好像還沒有這樣的能人,只不過,動不得他們的馬,我們卻可以動自己的馬啊。」

    劉業一席話,讓李恪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倒是張思,似乎明白了一些。

    「騎兵最厲害的地方,我想王爺是知道的,就是他的機動性,千里奔襲,這只有騎兵才能做得到,所以突厥的攻擊,我們很難防範住,可問題就在於,千里奔襲是能收到奇效,但攻擊持久性不強,對我大唐的影響不太重,而我們若是斷了他們的回路,那他們就是甕中之鱉,任我們宰割了。」

    劉業說著,用手在地圖上朔方以北、燕然以西,以及長安東北靠近定州的三處地方重重的點了一點。

    「這叫開門迎客,既然他們這麼想來,不如我們就放他們進來,王爺只要將兵力集中在這三個地方,就能扼守住我大唐的邊境,屆時就怕突厥人進來了,就不好出去了。」

    李恪雖然如今有些焦慮,但並不糊塗,立即看出劉業是想以長安為誘餌,將原本非常「活潑」的突厥人定在大唐境內。

    「不行,這個險,本王不能冒。劉業,你有些冒失了。」

    李恪心中自有乾坤,皇上並沒有讓他對突厥怎麼樣,只是讓他守住長安,不能讓突厥人的手腳,伸到天朝京城去,丟了京城的顏面。皇上肯定是想著收拾完了吐蕃,在收拾突厥的,若是依著劉業所說,其一,長安作為誘餌,太過危險,動輒有傾覆之威,這個代價,李恪怕是承擔不起,其二,此一來,就是與突厥全面開戰了,皇上的本意,李恪並不清楚,可肯定是希望這邊能托就托的,若是自己冒失的將戰火點燃,然後手中的兵,又不能有效的遏制突厥的攻勢,那豈不是要連累西方,若是西方戰事在吃緊,那大唐說不得又要大動筋骨了。

    坐在一旁的張思,這個時候突然插話進來。

    「王爺,以我看,劉業的計策,也不是不可行,王爺不要以為皇上只是讓王爺托住突厥的,畢竟大唐與突厥之間,是早晚的事兒,事實上我還以為皇上會首先對突厥動手呢。畢竟先皇的意圖在那裡。王爺不必縛手縛腳的不敢動手,皇上給了您十萬兵權,難道就只是想讓您守衛大唐北方邊境那麼簡單嗎,王爺您想想,十萬兵馬,就只能幹這個嗎,若只是守,皇上又何必派王爺來呢,讓王爺在身邊,輔助皇上平定吐蕃,不是更好嗎。王爺年輕氣盛,並不適合守成啊。」

    張思看李恪有些心動,又道:「況且劉業的計策,看起來冒失,其實只要佈置得當,還是有很大機會的,您想想,若是能在皇上親征期間,將突厥人的進攻遏制,甚至大挫突厥的元氣,皇上肯定是會高興的,而王爺在皇上身邊的地位,自然就會提升,王爺也就不需要日日守在邊關,不敢回京了,不是嗎?」

    說道這裡,李恪的眼神突然暗淡起來,一時間,氣氛開始沉悶了。

    半晌,李恪才長長的歎了一聲:「張思,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那長安來冒險的。」

    張思不以為意,嘿嘿一笑,神秘的道:「王爺,不用您來冒險,其實這次,甚至都不用王爺承擔什麼責任,只要我們找到一個人,讓他出來領兵,王爺做個名義上的將領,屆時就算是皇上怪罪下來,都肯定不會對王爺怎麼樣的。」

    張思的瞳孔裡,冒著詭異而又陰險的光芒,一旁的劉業心中暗驚,沒想到這個張思,不但心機深沉,而且如此陰險,看來以後,還是遠離他為妙。

    不過劉業心中只是那麼一瞬,又開始猜想,到底有什麼人物,有能替李恪背下如此大的黑鍋的重量呢。

    「你說的,是什麼人?」

    李恪也有些好奇,是什麼人,竟然能接下這樣的重擔呢。

    這個人,不但要有李恪這樣的身份和名望,而且要在皇上的心中,有很深的地位,或者,在百姓心中,極有重量。這樣的人,本已不多,而且還要精通軍事韜略,甚至是常年帶兵的大將。

    「王爺,您想想,在定州,有這樣一個人呢。」

    張思沒有直說,而是旁敲側擊道。

    定州。李恪沉吟不語,過了半晌,才茫然的搖搖頭,他想不起來,定州還有什麼大人物。

    當然,定州以前是有大人物的,畢竟它環繞在長安四周,可以說是長安的衛城,定州刺史的人選,在皇上的心中,也是一件大事。可如今定州刺史,是當朝駙馬,臨川公主的夫婿周道務,雖然有些名氣,但算不上重量級的大人物。

    「王爺想是忘了,在定州,有一位老將,其名程知節。」

    李恪腦中轟的一聲,一臉的震驚,他怎麼就忘了這個人呢。

    程知節李恪如何不知,不但是他,恐怕半數大唐的人,都是知道程知節的,民間對於程知節的關注,甚至遠遠超出了唐儉。兩人雖然同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但程知節戰功赫赫,可以說完全是憑藉著手底下的功勞,而上榜的。

    劉業也默默點頭,不禁對張思的佩服,又深了一層。

    程知節這人,可以說完全符合張思的要求了,不說別的,這人暴烈的性格,以及他與突厥之間的恩怨糾紛,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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