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七七、誰是誘餌？ 文 / 祈水
一七七、誰是誘餌？
烽火鄉音遠，不降以何活。
跟隨孫曹的五千輕騎，如今已經走到了諾矣江附近。
諾矣江可以說是橫貫在大唐與吐蕃之間的第一條大河，雖然稱江，但起規模比之長江黃河，是遠遠不如的，可這諾矣江，源頭取自北方雪山化水，百流成江，橫在吐谷渾與吐蕃之間。
「王隊，我們這是往哪裡走，看這方向，好像有些偏了。」
五千輕騎兵，排起長長的縱隊，在這平坦的草原上飛馳。這裡的確是騎兵的好地方，地勢平坦，一覽無餘，且河流匯總，只有到了有河流的地方，草原才顯出一些潮濕的痕跡。真是天然的騎兵的戰場。
騎兵不同於步兵，自有一套調兵的方法，尤其是這種急行軍，一般都是五十騎兵就成一小隊，每次行軍之前，將領都會將目的地告訴小隊長，然後基本上就是每個小隊各自行動，當然，沒有特殊情況，還是要一起行動的。
而說話的，正是最後一個收尾小隊中的一個士兵。
被稱作王隊的，正是王連。
王連雖然說年齡不大，也就三十上下，可是如今看上去，還真是有些蒼老了。王連的頭髮很短，一皺眉，額頭上就有兩道不太明顯的皺紋。而以前還算光潤的面孔，如今也是銹跡斑斑了。
凹陷的眼神表情王連如今已經疲憊至極，他已經有一天一夜沒有睡了。
「應該快到諾矣江了，我們休息一下。」
王連一擺手，最後的五十人齊齊的勒住了馬，眾馬長嘶不已。
眾人都翻身下了馬，這五十人，以前都是御林軍，專門守衛京城的兵，也算是大唐少有的專業兵種了，以前他們都是薛仁貴手下的人，而對於王連這個跟在皇上身邊的人，也都不陌生，所以大夥兒也都不客套。
「生火了，這附近百里，怕是都沒有人煙了，也不怕我們這點煙，兄弟們都幾天沒有吃熟食了，光啃冷乾糧，還真受不了。」
王連下了馬，就感覺自己踩在地上，就跟踩棉花上一樣，飄忽忽的。
強忍著胯下撕裂般的疼痛，王連撿了一塊乾燥的地方坐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地圖來。
「王隊，沒事吧。你也真是的，既然不習慣，又何必來呢。」
一個老兵坐在王連的身邊，這兵雖然和王連差不多年紀，不過在馬上可是已經呆了十年了，而這十年中，幾乎有小半時間都在馬背上，而別的兵也都差不多。也就只有王連，這裡的小隊長，身體最弱。
「為了皇上，我也要來，我說，你們又是為了什麼來的呢？」
王連一邊看著地圖，沒有抬頭，隨意問道。
「我們。」大家都圍了上來，剛好聽見王連的問話，大家相互都望了幾眼。
「說實話，頭，你說我們來，是為了大唐，為了皇上，這話說的也太大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像我們這樣的兵，趁著年輕力壯的時候，在馬背上多混幾年，還不是圖個好名聲，以後過個好日子。你說我們還是守京城的兵呢，都沒有見過皇上，別的，就更不能了。」
王連點了點頭，抬起頭看了看一圈人，眾人都默然不語。
「你說的對，你們也沒有什麼錯，畢竟大唐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麼，即使皇上，恐怕也沒有資格要求你們什麼，你們已經為大唐付出了這麼多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來這裡拚命，也不只是為了皇上這麼簡單的。」
另一個看起來比較憨厚的兵道：「王隊，你的話有理，既然來了，還想它作甚，頭，你看看我們到哪兒了，這一通跑，怕是走出好遠了。」
王連把眼神落在鋪在地上的地圖上，手指順著地圖上的路線摸了幾下，又點了幾點，才猶豫道：「我們應該是在這兒附近吧，前方的騎兵隊剛剛改了方向，轉了南，你們看，若是不轉，我們就要過了諾矣江了。」
「不對呀，這個時候轉南，確實過不了諾矣江了。」
王連疑道。
「怎麼，王隊，我們要過江嗎，我們這兒，好像都是騎兵。」
王連拍了拍手，看大家都看向他，才咳嗽了一聲道：「好了，你們都抓緊時間歇會兒，我們在最後，還要殿後，任務重，大家都累，馬也累了，你們幾個，去隔些草料回來，我去後面看看。」
這些騎兵經過，在沿途的路上留下了非常明顯的痕跡，這也是非常棘手的問題，騎兵靠的就是速度，若是慢了些，被敵人發現了這些痕跡，就比較麻煩了。
而王連在最後，所以他每次停下，都要返回十里左右，看看有沒有敵人的蹤跡，若是發現了敵蹤，就要立刻返回報告，好讓將領做出明智的選擇。
騎著馬緩慢的往回走，王連四下掃了一眼，這裡一馬平川，看來還算安全。
走著走著，王連的心思，就轉到了剛剛那幾個兵的問題上。
按理說，他們都是輕騎，五千人，主要就是用來奇襲用的，可這兒剛剛進了吐蕃的地界，還沒有打的城池鎮子，零零散散的村寨，都還不足讓他們動手。而領兵的孫曹，本來目的很明確，直接就奔向吐蕃的邏些城，可如今卻改道而行，這又是為什麼呢。
要知道，在改道之前，他們走的方向，應該是諾矣江匯流的前方，這些騎兵，只有繞到諾矣江還未成型的地方，那些細小的支流處，才能過去，可如今這一改道。
王連經過這些年在外面的磨練，早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只會圍著皇上轉，別的卻不懂的大內侍衛了。
「不配鑽天火龍箭，也沒有信鷹，這又是為什麼呢？」
王連的確接觸過一些比較先進的軍用設備，例如能夠相隔十里，以聲傳訊的鑽天火龍箭，就已經在禁軍中標配了，按理說這先鋒隊，也應該配了才對，可王連手中沒有。而據他所知，好像即使孫曹手中，也是沒有的。
王連當最後一隊的小隊長，當然不是無意，皇上雖沒有說別的，可王連直覺中就感覺這其中有事。
繞了幾里，王連回去的時候，全對人都已經收拾停當，補充了水，正等著他。
「王隊，走吧，這次歇了一個時辰，若是不趕緊些，就趕不到紮營的地方了。」
「我們走。」
王連抬頭望了望有些陰沉的天空，心中有些壓抑，好像已經有一天多看不見從雲了吧，這傢伙，難道在後面出事了嗎，希望他沒事。
唉，替他擔心作甚，那廝哪裡是受欺負的主，別多心了。
王連心裡亂想一通，卻又不得不承受顛簸勞累之苦。
撲面而來的草原風，吹得王連面頰絲絲作痛，半瞇著眼睛，他有些擔憂的看著前方，沒有想到天變的這麼快，看這樣子，不久就要下雨了，也不知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趕到營帳。
猛然間，王連身邊的兵朝他喊了一聲，王連會意，翻身下了馬，原來最後面的人，似乎發現了什麼情況，要停下來看看。
大夥兒都翻身下了馬，幾個人趴在地上，側耳傾聽。
天空中開始傳來轟鳴之聲，偶爾還有閃電劃破天際，卡嚓一下，驚天動地。
也許是因為這風雨之前的氣氛讓王連有些緊張，他緊緊的盯著趴在地上的人，忽然看見他們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
「王隊，後面有人，離得很遠，但人數絕對不少，是騎兵。」
王連二話不說，騰地翻身上馬，突然又頓住，轉頭問道：「有多遠？」
「十里。」
十里，王連猶豫了，如今正是雨前，遠處都霧濛濛一片，看不真切。
這附近都是平地，王連他們可以說是疲憊之師，馬都奔走了一整天了，雖然歇了幾歇，但對方若是以逸待勞，怕是追不上前面的大隊了。」
「你，趕快追上前面的人，告訴他們後方有敵的消息，其餘的，跟我來。」
王連這個時候，頗有領袖的風範了，彈指間就定下了計策，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多想，在有一炷香的時辰，對讓就要到了。
除了送信的騎兵，王連帶著剩餘的人開始轉向北方，幾里外有一個崗子，看那地勢，後面應該是快凹地，應該能藏下他們。
王連不能走，因為他要拖延時間，若是被追著回去，本身就已經輸了半籌了。而如今被人尾追，對於騎兵，尤其是遠征的騎兵來說，是相當的危險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誰都沒有說話，零星的雨點，和馬蹄的奔騰聲，都掩蓋不住眾人粗重的呼吸聲。
果然，在一處高地之後，有一個窪地，王連這些人都有些默契，沒等吩咐，就都下了馬，找了合適的地方，讓馬都趴下了，這樣遠遠看去，根本就看不到有人。
「頭，這地方還真不錯。」
王連苦笑道：「是不錯，可前提是對方的騎兵，不是那種一字長蛇陣擺開的，否則——」
「應該不是吧，他們應該在靠近了在換陣的，我看如今離得還遠，他們肯定是不會拉的太開了。」
「嗯，你叫什麼？」
王連有些驚奇，面前這個似乎有些面熟的兵，還真有些頭腦。
「孟德，久違王隊的大名了，救駕大功，可不一般啊。」
「去，別哪壺不開提哪壺，過了這次在說吧，你說說，如今這形勢，我們該怎麼辦。」
孟德看大家都趴在附近，側著耳朵聽，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不是我說，王隊，我們這點人，肯定幹不了什麼的，這已經靠近諾矣江了，你看，這附近草少土少，到處都是低低窪窪的水坑，若是干地，我們在後面揚起沙塵，佯裝大隊人馬也可，可如今——」
「你就不能說點有用的。」王連瞪了他一眼。
孟德嘿嘿一笑低聲道：「王隊，我就不信，你如今就是一個小隊長，你來這裡，肯定是有什麼別的任務吧。」
這個孟德一臉的詭笑，讓王連無可奈何，可如今，他也無法。
「也不瞞你，這次本來就是來打仗的，不過皇上突然給我安到這裡，我也不太明白，走的時候，皇上什麼都沒有說啊。」
「不對啊，皇上怎麼會什麼都沒有說，皇上沒有給你傳信用的東西嗎，或則會是什麼信號之類的。」
王連不明所以，愕然道：「沒有啊。」
「這——」孟德沉吟一聲：「這就有些不明白了，我本來以為皇上是讓這五千人做誘餌的，引誘吐蕃人從暗處走出來，然後後面的大隊人馬在上，可如今看來，若是這五千人是誘餌，而又怎麼讓上鉤的消息傳出去呢，難道皇上就料定咱們會落後，而又能突回去嗎？」
「不，不可能吧。」王連嘴上說著，心中卻有些疑慮了，憑著他對皇上的瞭解，皇上應該不是那種隨便就拿五千人的生命開玩笑的人，可又想起從雲在軍中，他就又不好說什麼了，若是從雲的主意，到是完全可能了。
可如今的主帥不是從雲啊！這又做何解釋呢。
「來了。」
過不多久，就連從雲也能聽出遠處的馬蹄聲。把耳朵趴在地上，就能清晰的聽出轟轟的聲音，這種聲音和雷聲完全不同，聽起來雜亂無章，但眾多疊加起來，還是讓大地震動不已。
這兒的草雖然很低，但依然能掩蓋住眾人的身體，而身後的馬匹，也都是久經訓練的戰馬，這個時候，都趴在地上，一點也不見慌張神色。
王連這些天一直在後面跑，如今親眼看到騎兵衝鋒的氣勢，不禁駭然失色。
雖然對方不是衝著他們來的，可看著無數的鐵騎手執長槍風馳電掣的奔跑，那種撕天裂地的氣勢，令前方的所有生命，都為之膽寒。
「孟德，你也騎了很多年的馬了，你有像今天他們這樣衝過嗎？」
孟德看著前方的震撼，臉上卻無動於衷，轉頭看王連一臉的駭然，不禁輕鬆的笑道：「當然，雖然，只有一次。」
王連默然了，從孟德剎那間失神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裡，肯定藏了一幕無法忘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