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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一九八、箭雨 文 / 祈水

    一九八、箭雨

    世界上最遙遠的是什麼,最高的是什麼,也許在一萬個人的心中,有一萬個不同的答案,可是在如今,這長高的城牆,卻成了不可逾越的高度,和距離。

    戰爭永遠是潑灑的鮮血和踐踏的生命,在漫天的火把的映照下,整個大地,都開始流出了殷紅色的血液,都在為這本不應該發生,卻又必須發生的戰爭而悲哀不已。

    「嗚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似乎是在傾訴著不得已的命運和悲傷,刀劍反射的紅光中,不知映著多少士兵一臉的堅決。

    這種對於生命的漠視,卻讓每一個男人,都無法忘懷,似乎男人,生下來,骨子裡流的,就是殺戮的鮮血。

    沒有話語,沒有理由,這個時刻,有的,只是向前,向前,在向前。

    「殺——」

    伴隨著震天的廝殺聲,在蒼茫的黑夜中,城牆下猶如捲來了一條黑中帶紅的巨龍,整個益州城,都開始在這天地不及的力量中,顫抖起來。

    「擊鼓——」

    段方的雙眼,因為火光的照耀,而顯得通紅而猙獰,可別以為他很激動,越是到了大戰時期,越是要冷靜,雖然如今段方的手指都在顫抖,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只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還不能有那種彈指間灰飛煙滅的豪氣,所以自己,還不能成為一流的將軍。

    可這並不影響他守城,守城之戰,變數甚少,而且章法頗多,何時擊鼓,何時放箭,何時放滾木礌石,這些,在大唐都有固定的章法,這些章法,都是前人在無數次的血火教訓中的來的,珍貴而又無比成效。

    士兵的喊殺聲,擂鼓聲,咒罵聲,腳步聲,這種種聲音混淆在一起,讓整片大地,都沸騰起來。

    沈從在人的服侍下,走上了城牆內圍的最高點,平靜的看著遠處漫漫湧來的浪濤,他的目光深邃,似乎能窮盡眼前的一切,直逼陣後祿東讚的眼神。

    「原來如此,祿東讚這廝,怕是發現了自己的行蹤總是在我們的監視之下,索性夜間動手,這樣才有隱蔽性,唉,事情已經無轉圜的餘地,看來,這次真是不死不休了。」

    沈從心中豁亮,看著眼前這喧囂中的平靜,暗自歎息,今夜,也不知有多少大唐的士兵,將白骨拋在這裡,也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痛失親人,可這,又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這是一個充滿了戰爭與殺戮的世界,有了人,就有了死亡。

    吐蕃衝殺的士兵,手中都是繩索短刀之類的攻城武器,每隔幾米的寬度,就會有雲梯之類的器械,雖然這些士兵,都緩緩的走向益州,但那種壓抑感,讓每一個看到此情此景的人,都忍不住要發狂。

    吐蕃攻城兵共分了三隊,由於祿東贊故意弱化了遠處的火光,所以直到走進,沈從才看清,三隊人之中,排在最前的,是一隊步兵,這步兵排的甚是凌亂,想來吐蕃本來就少步兵,弄不好這些本來都是騎兵,用來湊數的。

    而後面的弓箭手,就有些讓沈從心驚了,在太宗時期,大唐就領教過吐蕃的弓箭了,總的來說,不想伯仲,大唐的弓箭,勝在系統而工藝精湛,所以射程上,遠了不少,而且威力不小。而吐蕃與突厥的弓箭,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雖然距離短,但射得準,當然,這個准,是相對而言。

    第三隊是騎兵,每個騎兵的手中,都拿著長槍,而長槍的槍頭上,則如同桅桿一樣,有吐蕃的旗子。

    走到了大唐弓箭的射程,號角聲又傳了過來,對方齊刷刷的停了下來。

    「這次倒是很齊,看來你們還是怕我們的弓箭。」

    沈從冷笑一聲,祿東贊太過腐朽了,他並不清楚大唐的弓箭,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這幾年,本來皇上對弓箭根本就不重視,可為了這幾次的戰爭,沈從特意提醒過,畢竟那些所謂的重工業,熱武器,並不能立即投入戰場,而在冷兵器上取得些優勢,才能讓大唐有更大的勝算。

    想起這些,沈從又不得不佩服皇上的聰明睿智,似乎皇上的大腦裡,什麼都知道一般,從沈從提出要改良弓箭,皇上僅僅思考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唰唰的寫下了好多條改良弓箭的手段。

    單弓、腳弓、車弓,林林總總的弓箭種類,經過極為簡短的試驗之後,就開始量產,裝備到了大唐精銳的御林軍中,祿東贊也許在大唐中有探子,但在御林軍中肯定沒有,否則他不會不清楚如今大唐弓箭的射程,已經是以前是兩倍以上了,如今吐蕃的步兵已經有半數,都在大唐的弓箭範圍之內了。

    遙遙的看了段方一眼,沈從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是想給祿東贊一個驚喜。或許他想更大的殺傷後面的弓箭部隊吧。

    一個時辰,這時間說長也不長,但從祿東贊開始動兵到現在,也不過過了小半個時辰,而後面的大炮,根本就只是個擺設,守城的任務很艱巨,不是只守住城池那麼簡單,而且要求不能讓吐蕃的一兵一卒,上了城牆,從而看到掩體後面的黑洞洞的炮口。

    「射!」

    在段方的示意之下,一排弓箭手仰天射了一箭,這箭射的很有技巧,距離剛好在吐蕃兵的前方。

    也許是段方這故意示弱的一箭,添了祿東讚的膽氣,就聽見後面的號角聲又接連響起,前方的士兵,花的舉起手中的武器,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高大的城牆。

    與此同時,沈從也在騎兵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吃力的站著,眼光堅毅的看向城下。

    「殺——」

    此起彼伏的聲音突然響起,那本來已經靜止的洪流,剎那間動了。

    沈從笑了,就在這一瞬間,他笑了,不清楚那笑,是冷笑,是傲笑,還是藐視的笑,只是那笑聲如此放肆,即使在這樣緊張而又令人窒息的時刻,依然顯得那樣刺耳而又突兀。

    「去告訴段方,不要按著常規來,儲備不用省,給我狠狠的用,只要不讓蠻子上城牆,都用光了,都沒有關係。」

    沈從從容坐下,對身邊的親兵道。

    段方顯然因為沈從的話而有些詫異,在遠遠還望了沈從一眼,不過沈從的點頭,還是讓他放下心來,雖然他如今統領三軍,調動四方,但沈從畢竟是皇上欽封的大將軍,他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五十步。」

    段方小聲的數著,突然右手猛然一揮,早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傳令兵,忙揮動大旗,鼓聲響起,在第三聲的時候,只聽見嗖的一聲,整個益州城,都為之一暗。

    這是弓箭發射的聲音,緊繃的弓弦在這個時候,齊齊的彈回,一萬弓箭的齊發,讓這個嗖聲,掩蓋了軍鼓,而升空而起的弓箭,在瞬間竟然遮蔽了益州城滿城的火光,黑壓壓的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撲向城下的蠻子軍。

    段方的軍隊,本來是守衛皇陵的,而他們的軍隊,都是每年要上番守宿,說是上番守宿,其實這些士兵,到了京城,就好像是一次集體訓練一般,裝備當時最先進的裝備,又拉出去訓練,而像段方這樣的將領,也是要進長安書院學習的,當然,不是和普通的學院一起學期,而是由李世績,李道宗這樣的老將,給他們教授經驗,而又有一些面孔比較新的人,給他們講解新的戰術思想,甚至有些時候,是皇上親自授課。

    而這弓箭的火力覆蓋,就是皇上親授的,段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皇上所講,對他來說,是多麼的震撼。

    李治完全拋棄了讓弓箭手掌握距離的做法,而是規定了每一批弓箭手的射程,譬如,這一千人隊,必須射程三百五十步,多一步一行,少一步,也不行。而下一個千人隊,則要多一步。而且,如腳弓、車弓等等的射距都不一樣,這其中,車弓最強,腳弓次之,而且車弓的射程,完全取決與車弓開始的建造與設定,而且車弓每次射出的箭枝的數量,比之人弓,要多十倍。而腳弓則更多的是考驗弓箭手腳上力道的掌握了。但腳弓輕便易攜帶,車弓就不太方便了。

    而弓箭發射的這一刻,正是大唐最短弓箭射程,都已經能觸及吐蕃的士兵的時刻,而這個時候攻城的吐蕃人,只有最前方的,才舉起了手中的盾牌,後面的士兵,完全都暴露在箭雨之下。

    箭枝騰空未落,益州城上,又相繼的升起了兩片箭雨,這死神般的武器,這樣的數量,這樣的密度,幾乎能將前方的土地插滿。

    待祿東贊發現射程有問題時,為時已晚。

    攻城難而守城易,攻守雙方,本就有優劣地勢之分。而古戰攻城有三一之說,既若是想攻下一座像樣的城池,在常規戰中,至少要有對方三倍的兵力才可以,或者用奇謀之術。

    吐蕃陳兵二十萬,可以說在軍隊的數量上,確實佔盡了優勢,可就是這麼多的人,卻不能同時上,這次祿東贊出動的軍隊,算是攻城的第一波,約有二萬人左右,卻不想,這第一次,就碰了壁,竟然錯誤的估計了大唐弓箭的威力,以致於挫了自己的銳氣。

    在後面發現事情不對的吐蕃兵,都不聽號令,自發的舉起了手中的盾牌,只這一下,隊伍就亂成了一團。

    隨著箭雨的落下,戰場上的慘聲,淹沒了天地之間所有的聲音,生命的掙扎,讓人心驚。

    從天而降的箭枝,如同地獄來的使者,成片成片的掠奪著吐蕃人的生命,這其中最慘的,不是在最前面的步兵,反而是後面的弓箭部隊和騎兵隊。

    說起來也是吐蕃人倒霉,步兵本來就是衝鋒不對,最前面的都抗著土包之類的東西準備填護城河,中間的有各種攻城器械,他們手中都有盾牌,至少可以擋一擋天上的箭,若是運氣好一些,自然可以免一死。

    而後面的騎兵和弓箭手,則是手無防身之力。對於天空上的箭雨,毫無辦法。

    沈從默默的看著前方如同身在地獄中,處處慘號的戰場,臉上肅穆,他清楚,這樣的情景,在日後,肯定會更多,他沒有悲天憫人的心,但還是不禁有些惻然,畢竟都是爹生娘養的,長了這麼大了,可誰叫他們跟錯了主子,來我大唐少殺搶掠呢。

    想到這裡,沈從的腦海中,似乎又浮現出那些燒焦了的山村,慢慢的,恨意又開始充滿了他的面容,眼睛一眨之間,殺氣四現。

    包括冷思協在內的大部分知情人,都鬆了一口氣,因為沈從的話,段方將所有的弓箭,都拿了出來,才造出了剛剛的效果,也許殺掉的人,在正場戰鬥之中,微不足道,可卻給了吐蕃人一次重大的打擊,這對士兵的士氣,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可以說這第一場,大唐完勝。

    當然,這種完勝,完全是建立在吐蕃對於大唐情報的缺乏,讓段方有了可乘之機的基礎上,這裡面僥倖的成分居多。

    戰場上亂成了一團,段方本來也鬆了一口氣,卻不料後面的號角聲又嗚嗚的響了起來。

    這聲音段方聽得出來,是吐蕃攻擊的一種信號,這祿東贊要幹什麼。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又出現了吐蕃兵的腳步身,這次的腳步聲非常急促,看來,這應該是總攻的信號。

    「你怎麼就這麼急,竟然不顧前方士兵的命了。」

    沈從呆立半晌,才苦笑了一聲,本以為祿東贊至少要調整上半個時辰,卻不料這人果真有膽色,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進攻,這樣以來,前方倖存的士兵,根本就沒有退路了,只有向前衝鋒,否則就會被後面的士兵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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