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永遠的輝煌 三三零、醞釀 文 / 祈水
三三零、醞釀
每一年長安的冬天,都是平靜祥和的冬天,譬如說今年。
大唐歷來就有這樣的傳統,從武德皇帝,到太宗,在到永徽皇帝,這幾位皇帝,都有這樣的嗜好,似乎,都是喜歡冬眠的動物,而正因為如此,大唐的冬天,往往都特別的平靜,沒有什麼讓人心動的事情發生,就那麼安靜的完結每一年的輪迴。
當然,這並非是因為三位皇帝,有同樣嗜好的原因。這其中,有著深刻的歷史背景。
武德皇帝李淵,以武功開創大唐帝國,可以說是功勳蓋世,當時是隋末唐初,一場席捲了天下的大戰,將中原大地,變成了十室九空,在那個生產力絕對缺乏的年代,冬天,也成了百姓心中最恐懼的季節,冬天,突厥人根本就不敢打仗,因為他們沒有了草原的庇護,沒有了糧食的來源,而大唐也是一樣,冬天讓士兵們極度的缺乏戰鬥的激情。
而到了太宗皇帝,更是大力的推行府兵制,按理說,既然是府兵,那冬天這個農閒時節,應該是打仗的好時機啊,可恰恰相反,貞觀年間的戰爭,很少有發生在冬天的,大多都是在春秋兩季,這也許是太宗有所偏好,但更多的,依舊是天時地利所制約。
到了永徽朝,這種制約,相對來說,就變的透明而簡約了,不在依靠府兵的永徽朝,自然不在懼怕冬天,但李治也不喜歡在冬天動武,畢竟這個季節,有著太多的天氣影響,很多時候,冬天都讓戰爭變的遲緩而缺乏激情與衝動。
今年的冬天更因為朝廷上有意放水,而呈現出更加繁榮的景象。隨著大唐各個道府之間的交通的逐漸改善,大唐百姓之間的交流,也開始變的廣泛起來,很多曾經足不出戶的人,也開始涉足城鎮,甚至是大城市。
但奇怪的是,長安城,卻變的格外的冷清起來。
也許這在百姓的眼中,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很多人,都從這細微的末節當中,發現了些許不同尋常之處。
譬如說契苾何力。
不要以為契苾何力身為武將,就一定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相反,能做到他這個位置,是要有相當的頭腦的,而契苾何力恰恰就有這個頭腦。從當初他被李治啟用,到訓練騎兵,在到後來的高句麗之戰,契苾何力,可以說完全的發揮了作為一代名將的戰略頭腦。在後來的戰爭中,更是讓很多人刮目相看的在最高峰的時候急流勇退,他這種智慧,著實讓很多人佩服不已,因為他們明白,他們如果站在了和他同樣的高度,肯定做不到那樣。
有時候,捨棄往往比得到更艱難的多。
原本已經在洛陽頤養天年的契苾何力,也因為長安這場無形的風波,而被傳到了長安,當然,理由是皇帝要在長安舉行閱兵大典,讓他來觀禮。契苾何力也心知肚明,誰也不說破。雖然說他已經退居二線,但如果朝廷出事,即使他不想管,也是不行的。
畢竟,他還希望自己百年之後,能夠陪葬昭陵,而這,根本就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
雖然契苾何力不相信皇上能難為已經辭世的自己,但他還是不希望與皇上作對,所以他只能無可奈何的來到長安。
「義父,這幾天怎麼總見你愁眉不展的。」
段伶如今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但她的身材卻依舊嬌小,讓人看起來,根本就還是一個小姑娘一樣,誰又能想到,這個伺候在契苾何力身邊的女人,就是當年曾經刺殺皇帝的無情劍呢。
契苾何力寵溺的看了這個義女一眼,長長的歎了一聲。
他這一輩子,沒有什麼親人,唯有這個認下的女兒,也許,這是他這一生之中,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最近你的生意怎麼樣?」
契苾何力歎過之後,轉了話題問道。
段伶收起捶腿的雙手,輕輕的揉著手腕,略略有些疑惑的說:「說來也怪,今年長安的布匹生意格外不好,按理說入冬了,做我們這行的黃金時間也就到了,可是這個月的營業額,僅僅多了3個百分比,比去年的這個時候,整整少了百分之十呢。」
一提起自己的聲音,段伶就不由得有些憂愁,她萬里迢迢的從揚州趕來,坐鎮長安,就是希望能夠讓長安城內原本已經有些退步的生意在紅火起來,但讓她無奈的是,縱然她有千般手段,可是營業額依舊在下滑。如今,更是已經逼近了警戒線,按照這個速度下去,過不了幾個月,她的布莊,就有可能出現赤字增長了。
契苾何力哦了一聲,口中抿了一口茶水,他心裡明白,這恐怕不是段伶的能力問題,他這個女兒,從來都是好強的人,當年就喜歡與楊雁攀比,而如今經受了這樣的挫折,難怪會心裡難受。
「不要太記掛在心上,這做生意與打仗也沒有什麼分別,不要將眼光放在局部,就像是打仗,要從戰略的眼光上看問題,只要你抓住整體戰略,就沒有任何問題了。還有啊,眼中的目標,也要放正確,你不應該與自己比,而是應該與你競爭的對手想比,你下降了一成,其他商家下降了三成,那贏家依舊是你。」
契苾何力不愧是活了一大把年紀的人,一句話,就讓段伶原本糟糕的性情好轉起來。
「義父說的沒錯,據我估計,其他布行的生意更差,這倒是奇怪了,難道長安城的百姓,都不要穿衣服了嗎?」
契苾何力不懂經濟,但他曾經參加過朝廷上對於經濟的探討大會,自然明白一些基本的道理,如今大唐整體經濟開始出現下滑趨勢,這種經濟的起伏平緩,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這種整體的經濟變動,自然會影響到各行各業,包括段伶的聲音,雖然契苾何力沒有調查過,但他不用想也知道,段伶的聲音之所以下滑,並非是因為買布的人少了,而是賣布的人多了。
「幸好相公早就開拓了別的行業,不在守著這塊祖宗的基業了,義父啊,你要在這長安呆多長時間?」
契苾何力沉思了片刻說:「嗯,過不了這個冬天吧,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
段伶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契苾何力來長安的原因,哦了一聲,有些擔憂的說:「義父,我看,你還是準備一下,若是有什麼情況,我也好接你回去,只要出了長安,天下之大,哪裡都去得了。」
段伶的心思,契苾何力如何不曉得,他苦笑的搖搖頭,繼而又安慰說:「你不用擔心,這次我來,僅僅是來當觀眾的。過不了多久,還能回去了。」
段伶憤憤說:「既然義父都已經不過問這些事情了,為什麼皇上還會這樣。」
契苾何力苦笑著說:「你倒是錯怪他了,若非我自己有所求,又何必來呢,好了,你不用過於擔心,如今又不是二十年前了,如今的長安城,已經穩如磐石,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夠撼動的了。」
契苾何力心裡明白,如果自己真正的沒有了任何**,對皇上在沒有任何的要求,那他根本就不用理睬皇上,相信皇帝絕對不會有任何激烈的動作,但讓他感到無奈的是,人越老,心中的那份牽絆就越重,當年,太宗皇帝拒絕了他陪葬乾陵。而如今,他自然將希望寄托在李治的身上。
段伶沒有站在契苾何力的高度,自然就不能看透這些事,就在不久之前,兵部尚書,就來拜會契苾何力,這個尚書,是永徽朝做的最久的一個了,已經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了,能做在這個位子上這麼久,肯定是個機靈的人。契苾何力以前也不認識這個人,但這次,兵部尚書居然來向他求策,這讓他感到意外的同時,更是讓他明白了疑惑很久的事情。
他從兵部尚書那裡,知道了很多秘密的事情,譬如說幾年大唐長安城的各種隱秘的變化。
長安城如此平靜,並非僅僅是天下太平的原因,實際上作為京都,長安城應該在這個閒著的時節更加熱鬧才對,但因為長安城外的三座衛城的交通管制,讓長安城每天的人流量大減,當然,這些都是在暗地裡進行,若非兵部尚書相告,契苾何力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與楊雁想比,契苾何力判斷事情,依靠的是自己多年累計的經驗,在同樣看透了這場欲來的山雨的同時,契苾何力更加眼光盯在了長安城的民生之上。
楊雁善於從李治的細微變化中發現問題,契苾何力沒有這個條件,但他同樣有自己的眼光,他能夠從百姓之間的變化之中發現問題,但這需要的,不僅僅是敏銳的眼光,更是像契苾何力這樣經歷了無數次廝殺,無比精確的判斷力和可怕的直覺。
而他的直覺也正如楊雁,長安城,在這個冬天,也許,會如同大海一樣,突然在平靜之下,捲起一場可怕的風暴。
而如今,風暴正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