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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黃巾亂 第五百二十章 文 / 夏門

    第五百二十章

    「放開我!~!放開我!~!滾!~滾開~!」張飛暴怒無比,彷彿一頭獅子,渾身毛髮都炸立了起來,身後三名燕將死死將他抱住,以他傷重的身體,竟是也無從掙扎。

    那八尺高大的雄壯漢子,望向平原的方向,竟是流出了痛悔的淚水。

    天剛放晴,自從十八燕將分別將張飛和劉備都擊昏撤離後,一直沿著西進方向,向著信都而走。

    畢竟考慮到張飛如今身體不妥,若是自主騎馬還好,但就這樣靠著馬匹奔波,必將傷及筋骨。

    等稍微確定逃出了對方封鎖,十八燕將尋了一處隱秘地方,這才稍作休息。

    關羽的死終究還是沒有白白犧牲,他吸引了整個西營的大部分力量,使得劉備的這支殘兵幸運的衝破了一個防禦力非常薄弱的據點,從而逃出升天。

    而當張飛和劉備醒過來後,顯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飛最重情義,將三兄弟之間的感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還要重要,他只是一條筋的認定了某件事情,便會一股腦的貫徹到底。兄弟之情,摯比金玉,縱與典韋生死相交,但有先後,也將這段友誼放到了第二位上。

    也正是如此,縱然當初劉備為貪慾,權欲等等所迷惑,對張飛有所猜疑,他也不曾放棄對劉備的忠誠。

    現在,自己的二哥,深陷萬劫不復的境況,以他那暴躁的心情如何還能忍受得了。

    十八燕將忠心耿耿,當張飛甦醒的時候,主動動手劫走他們的兩名就當場要自刎謝罪,另外十六名也伏地認命。

    張飛只是魯莽,不是愚蠢,他自然知道,這些忠誠的家將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理性的方面知道他們是為了自己,為了劉備好,但感情上,卻無法忍受自己的二哥就在自己的不遠處和敵人浴血廝殺,而自己卻倉惶逃跑。

    劉備是梟雄,他重視情誼並不是別人所諷刺的假仁假義,但當回天無力之後,也只知道事不可為。他想復仇,但是環顧四周,那群毫無戰意,垂頭喪氣的士兵又如何給他支持復仇的力量?

    正如同另外個時空,劉備被曹操打敗,兵凶戰危,三兄弟給衝散,但在那種情況下,一般人肯定也是覺得凶多吉少,他不可能未卜先知關羽和張飛的存活。可正是如此,他發現自己沒有復仇的力量,只能選擇隱忍投奔袁紹。

    乃至於後荊州被奪,劉備已經擁有整個西川,擁有了復仇的力量,這一次,理智就在權利下變得蒼白無力。當他窮盡整個蜀國的精銳東進復仇,打的口號也是先吞吳再滅魏,也正是因為有復仇的底氣,才讓他瘋狂而忽視了整個大局,以至於整個蜀國便再這一場戰爭中元氣大傷,一直到未來數十年都恢復不了元氣,奠定了蜀國的滅亡。

    現在,在窮途末路之下,劉備選擇的終究不是玉石俱焚的瘋狂,而是無比珍惜關羽給他留下的希望。是了,他能夠逃出平原的那個煉獄,犧牲的兩萬士兵,犧牲的關羽,犧牲的簡雍,這些人用生命,來為他打開了一條生存下去的道路。

    他,不能白白的浪費。

    劉備勸止了張飛對那十八燕將的處罰,可見張飛還是如此暴躁,失去了關羽,他不想再讓這個三弟還有什麼損傷。

    放眼看去,如今的麾下,還有多少人可堪大用!只有張飛一員猛將而已……

    要復仇,只有重新建立起實力,有了實力,才能讓對方後悔今天所作的事情。

    他的目光從憤怒而漸漸變得冰涼無比,望向河東的方向,冒著嗜血而殘忍的光芒……

    卻是忘記了,衛寧固然有以他做棋的意思,但若他承受得了那看似美妙的前程,壓制住心頭的貪慾,怎又會落到如此田地……人的**何其可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將自己的心,給吞噬得連渣都不剩下。

    「夠了!~」張飛的吵鬧和掙扎,不曾停止,劉備終於上前,狠狠的一巴掌打到張飛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痛,讓張飛一時反應不過來,而周圍那些垂頭喪氣的親信也是目瞪口呆。

    張飛懵了,旋即而來是震怒無比,「大哥!~你不想為二哥報仇!?你忘記我們三兄弟的誓言了嗎!!?」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劉備臉上落寞無比,但很快又為堅定所取代,「我們到了這裡,已經再無法和二弟一同戰死……所以,我們要活下去,這,是二弟用性命給我們爭取的!」

    「大哥~!」張飛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兄長。

    「三弟!~」劉備一把抓住張飛的肩膀,另一隻手狠狠的揪住胸膛,閉上眼睛,沉沉吸了口氣,「要死又有何懼,一柄破劍,我們就可以自我了斷。但是,若是就這樣輕易的去死,何人還能為二弟報仇!」

    劉備的眼睛殺氣騰騰,這卻是張飛從未見過,「你要記住!害死二弟的,是張遼,是衛寧,是整個河東!要為二弟報仇,我們要將整個天下,都踩在腳下,用他們的鮮血,來祭奠!」

    劉備狠狠的揪住心口,「所以,這裡,再痛,我們也要忍住,我們要活下去,也必須要活下去,日後,才能為二弟報仇!殺了張遼,殺了那批河東兵,不算完!記住,你的性命,我的性命,都已經背負上了二弟的寄托,不能就這樣輕言生死!」

    劉備的手緩緩放下,彷彿剛才的嘶吼已經用掉了他渾身的氣力,疲憊不堪。

    而張飛從短暫的錯愕後清醒過來,看著劉備那彷彿一夜間蒼老了十歲的臉,才想到,二哥關羽的離去,不單單自己憤怒和痛悔,自己這個大哥,定然也是絲毫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的。

    握緊的拳頭,張飛揚起頭來,一聲聲大嘯,一聲聲的嘶吼。

    頓時,跪在劉備的跟前,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臉上,對著劉備堅定道,「我明白了,大哥!我不會再輕言生死,他日,必要為二哥報仇雪恨!」

    是了,只要還活著,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他們當年被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何其慘淡,還不是一躍差點就吞下了冀州,成了一方霸主?

    雖然,這一次的損失,實在太慘,慘到讓整個劉備集團都一蹶不振,但是,只要還活著,就是希望。而這份希望,是如此沉重,那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換來的!

    抹了一把眼角,劉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張飛扶起,道,「走吧!」

    既然關羽能夠被敵人伏擊,那麼未必不會猜到自己的路是哪裡,既定的路線就必須要改變一下。當初做好的打算是突圍西門,直向信都,趁著信都防禦不齊而偷襲下奪取城池,洗劫整個信都的錢糧,徹底打擊掉冀州河東軍的根基。再通過補充好的裝備,遊走冀州騷擾,一直拖延到河南大戰出現根本性的轉折改變,屆時再東山再起。

    這樣的戰略,對於劉備來說確實是極好的,遠過渡河南下投奔曹操,在黃忠和夏侯淵之間的夾縫中苦苦求生,也要好過投奔公孫度,寄人籬下,去和他搶奪日後河北的分配權。

    不過,信都不能去,剩下的後半段大略,卻還是可以執行下去。

    河東現在約莫還剩下整整六萬兵馬,將會將河南的力量均衡給打破。這批兵馬不可能在冀州長此下去,可是若是南下,只要自己在後面不停的騷擾,那就是一根利刺,紮在河東的心臟邊緣,隨時都會致命。

    要知道,河東出兵漢中,所耗費的錢糧幾乎耗盡了整個雍州的元氣,在河南和孫曹人馬對峙的河東大軍所依靠的,不過是并州,冀州以及新得的漢中存糧,當自己侵入冀州後,這裡的糧秣也無法運送南下,是以,只要自己還在冀州這塊土地上,就等於是斷掉了河東的一大塊糧秣輸出地。

    冀州乃大漢十三州之首,產量大區,昔日光是一個被黃巾之亂打殘的冀州都還能供應討董十八路諸侯的糧食,就可見冀州的重要了。

    斷掉了冀州,長此下去,天平必然就會向著孫曹聯軍傾斜。

    同樣的,如果因為自己這方面將張遼這六萬人拖延在冀州,河南大戰場的壓力也會大減許多。牽制了對方這樣一股大力量,也是間接的左右了天平的局勢。

    若如此下去,沒有徹底將自己一方面給滅殺,那張遼便就是南下也不是,繼續追捕也不是,陷入進退兩難。

    不過,若要引起冀州的騷亂,攻略一個兩個無關重要的小城,顯然是達不到目標的。而現在自己也不可能一下子壯大起來,只有選擇先毀滅,而後重生。

    毀滅的,當然是冀州的元氣。打擊的,也是河東的根本。

    而信都便是冀州首府,屯糧重地,自然原本就是最佳的選擇目標。先是經過了關羽的攻奪,滅掉了一批親河東的世族,而後,衛三南下,又將那群投降劉備的士族連根拔起。

    可以說信都現在就是人心惶惶,而張遼因為要圍剿他,根本也沒有抽出足夠的時間去安撫人心。

    若是正常情況下,要偷襲信都,並不困難。可是現在去信都卻顯然太過危險,劉備不可能就這樣自投羅網。

    所以,既要突破一個份量足夠的地方,又不至於會落入對方的陷阱。

    劉備自然而然的便想到的另外一個冀州重鎮——鄴城。

    冀州是大漢十三州之首,這裡便有兩個大漢第一等的城池,一個是信都,另外一個便是鄴城。

    鄴城是冀南的精粹所在,依靠漳水土地肥沃,北方南下的商人也必須要經過這裡,西進河東,司隸,南度黃河,進入中原繁華地方。交通四通八達,也是一個重要的中樞點。

    而這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當孫曹衛三家大戰開啟,鄴城就已經成了前線一個最為重要的糧秣中轉地,從冀州運送來的糧食,大半都囤積在這裡。

    而固然信都大亂使得糧道不通暢,可是運用在戰事而囤積的糧秣,還沒來得及徹底的消耗運送乾淨。

    那麼,既然要在冀州掀起一場風暴,信都不能取,便要在鄴城放下一把大火!

    劉備曾經當過鄴城太守,對鄴城週遭瞭如指掌。平心而論,他自認為,如果自己是河東方面,也不會想到會偷襲鄴城。

    畢竟,鄴城太靠近河東,太靠近河南大戰場了!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劉備才覺得這是給自己的絕好良機。

    於是,劉備下令,全軍掉頭,向西南前進,目標先是清河。

    清河也是河北重鎮,劉備決定先拿下清河給全軍上下補給一番,最好是能夠搜集到一些馬匹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固守那些迂腐的念頭,既然是要做,便是要做得徹底,為了報仇,為了大志,當一番流寇所為也如何?!

    張飛自然是以劉備馬首是瞻,而現在還能留下的,哪個不是劉備的心腹,自然也沒有異議。

    反正情況都已經壞到這樣的地步了,就算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反倒不如搏命再賭一次!

    這殘餘的一千五百人,顯然已經士氣低迷到了極點,大軍緩緩南下,劉備終於露出了他從不曾有過的鐵血的一面,只要是有人敢騷亂軍心,有人敢臨陣脫逃,莫不是被他斬首示眾,殺雞儆猴。

    這樣高壓的壓制下去,勉強還算是將人心微微穩固了下來,雖然是埋下了一些隱患,但也是未來的事情,現在還沒到操心的時候。

    上千人,都是步卒,又是傷疲焦煎,行動的速度自然快不到哪裡去。整整走了大半天的路,也不過才二十來里,劉備不知道平原局勢如何了,但既然都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再如何,也該結束的戰事。

    那麼自己走脫的事情也成了河東軍的重中之重,好在一路突破不留活口,張遼若是想從他人口中問出自己的動靜,也不大可能。只有通過判斷來圍剿,不過一千人的動作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顯得太過渺小,就算走漏風聲,要傳入張遼的耳朵也要花費不少時日。

    正是如此,走了大半天的路,對方還不曾能夠追上他,顯然是還沒有預料到他的動向。

    這無疑讓劉備鬆了口氣。

    現在只要是用最快的速度奔襲掉清河,然後奪取輜重補給軍隊,化整為零再度騷擾肆虐讓張遼疲於奔命,就可以從容再將鄴城南下。從冀北跑到冀南,就算是張遼的六萬人,也是鞭長莫及的。

    清河當初是張遼圍困平原的行轅,而當張遼領兵前來平原的時候,注定了這後方將會非常空虛。

    劉備自然認為河東方面既然能夠猜到關羽的突圍方向,那麼要猜出自己原本去信都的打算也不會很難。那麼對方顯然會將重兵佈置到平原,信都一線,清河要突破便是未來最關鍵的一步。

    有了清河的糧食,輜重,兵甲,傷藥,也是給了自己麾下這些殘兵敗將再戰鬥下去的勇氣。

    勇氣,士氣,這些東西是現在最重要的了,假若逼不得已,劉備甚至都覺得,到了如今,或許自己真的會為了再戰鬥下去,下令屠城犒勞全軍…….

    另一廂邊,典韋坐在一塊大石上,心不在焉的接過一名宿衛遞過來的麵餅,乾巴巴的咀嚼著,兩眼發呆,卻不知道想著什麼。

    他連夜趕來這條路,把手關隘就是防備對方從這裡逃脫。

    內心矛盾不已,一方面不希望張飛真的從這裡逃走,讓自己再度面對這個好友,另外一方面,又希望對方從這裡通過,最起碼給自己真正瞭解這份友情的機會……

    可是,隨著時間緩緩過去,那東面的大道上,卻還是沒有出現對方的身影,這等待便慢慢的變成了一股煎熬。

    他雖然接管了張遼的主帥之位,節制河北全軍,但這項特權也有明顯的掣肘,便是一軍督軍就有可能反駁他的權利。陳登就是衛寧親自任命的河北督軍,沒有實權,卻有批駁的權利。

    不過,陳登顯然沒有和典韋作對的意思,兩個人都清楚衛寧讓典韋來河北真正的意思並不單單是為了滿足典韋個人的一些感情,真正的用意還是緩和張遼這個降將和衛三這個老部之間的矛盾。

    而典韋的的確確很不喜歡做在那個主帥的位子,若是讓他身先士卒,斬殺敵酋,那是爽快無比,行軍佈陣,調撥兵馬,應付糧草,戰略計劃他是一竅不通,其實也就是佔個名分而已,大部分的事務其實還是張遼來處理。

    陳登這個謀士在這裡也就顯示出了他的重要的地方了。典韋深知這些整天耍陰謀詭計的人的厲害,自然就對陳登多為倚重,也是聽從了他的建議,自己才親自領兵從平原趕來這裡。

    他現在便又充當了熟悉的打手工作。

    平原前往信都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大道,毗鄰德州,再過度信都,如同所有官道一樣,這條路雖然平坦寬闊,但是為了滿足運輸需要,自然是要遠了一些。而另外一條路,便是直達信都,只是小道,一些來往與兩地的本地人都熟悉這條路。

    典韋不知道陳登是不是有意成全他,讓他親自領兵來到這條小路等待,他心裡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彷徨不定。

    可是,等了一個晚上加半個白天,他等來的,卻不是張飛和劉備,卻是一隊倉皇失措,已經嚇破了膽子的平民百姓。

    他們從平原逃竄出來,因為典韋在這裡守株待兔,早被一群探馬所捕獲,為防走漏消息,嚇走了劉備,便將他們擒下。

    這一擒下,這些遠離了平原的典韋軍,卻從這些百姓口中得到一道心驚膽戰的消息。

    衛三屠城,張遼前去阻止,險些兵戎相見!

    這消息剛從平原難民口中得知,就算再不懂,也知道重要性了。

    這些探馬也不敢做次,慌忙挑選了幾個還算伶俐的平民,送到典韋跟前。

    一如同那些探馬剛知道這些消息的時候,典韋也是目瞪口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

    而眼前這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只是看著周圍一簇簇河東軍的裝扮,眼中流露出來的憤恨,更多的恐慌都不是作偽。

    典韋傻了,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了。

    衛寧讓他來的真正用意,他是知道的。可如今,不但沒有緩解兩方的矛盾,卻反而捅出了這樣更大的一件簍子,他都不知道如何處理了。

    典韋的臉漆黑如墨,讓人將那些百姓帶下去好好送與酒食壓驚,心中卻燃起了熊熊怒火!

    現在劉備未平,卻弄出了這樣的事情,這無疑便是給他一個大大的難堪,也是給河東,給衛寧大大的難堪!

    他不知道是否還要在這裡等候下去,還是親自前去平原將事情先行鎮壓下來,防止平原的惡劣影響擴散出去。可是,倘若劉備沒走這條路還好,若是走了,他的離開便不異於懈怠縱容敵人了。何況他確確實實是想和張飛做個了斷的……

    不過,正當他躊躇不定的時候,平原卻來了兩方人馬。

    一方是衛三派遣,一方又為張遼。

    顯然,平原的事情鬧大了,不管怎麼樣,這兩個人都是難辭其咎。

    典韋不知道這兩撥人的來意,只是盛怒下,讓兩方人馬都滾出去,一概不見。

    而這個時候,又驀然來了一人,卻是陳登所派遣來的。

    顯然,陳登也知道了平原驚變,而他所派來的人,典韋卻是不能不見的。

    衛三守北門,張遼潛伏西營,典韋領兵阻截平原和信都之間的通道,只有陳登還在南營坐鎮。

    典韋卻驀然想到,既然陳登就在南門,而南營還有兩萬多的主力大軍,卻決然不該坐看平原發生如此變化才對,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可是,當陳登的信使派來,卻讓他一呆。

    他沒想到,當他前腳離開北上,陳登也領兵離開退到清河,而的乃是真正的攔截住劉備!

    事實上,他這一路在陳登的算計中根本不是劉備的竄逃方向,陳登只是恐怕他礙於情面而下不了狠心,以至於功虧一簣。為了不讓典韋為難,才騙他來這裡枯等……

    這也才解釋了陳登為什麼沒能阻止得了平原之變,也解釋了為陳登的反應比張遼,衛三還要慢一大步的原因……

    典韋拿著陳登的手書,不知道該是苦笑,還是惱怒。

    只是,正如同信上所說,他在不在這裡已經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應該是速速南下穩定局勢,絕對不能讓平原發生的事情擴散開去,以至於動搖整個冀州的民心。

    而現在在冀州,那些世家大族兩次遭劫,真正的底蘊世家都沒了,有影響力的人物無法湊齊,無疑會讓那些暗潮洶湧開始浮出水面。

    現下,能夠鎮住這些一切可能出現的危害的,還是只有他典韋一人而已。

    這便是要借用他的勇名,更是凶名了!

    長歎一聲,典韋惱怒的將陳登的手書撕扯的粉碎,他默然發現,好似自己自從來了河北,便一直如此不順,一直都壓抑無比!

    當下典韋留下兩千兵馬繼續固守在此地,當即便率領了剩餘一萬餘兵馬即刻趕往平原而去。

    而與此同時,行走了一天一夜的劉備大軍,終於已經隱約看到了清河的城頭……

    大軍的士氣已經低迷到了可怕的程度。一路上,劉備的高壓壓制已經到了臨界點,而讓他鬆了口氣的是,清河已經歷歷在目,如果能夠趁虛將清河攻破,無疑將會將這股即將崩潰的士氣挽回來。

    裡面的糧秣,藥草,盔甲等等都是現在最缺少的。

    而早前派出的探馬回報,顯然清河並不知道他會轉道來偷襲這裡,防備疏鬆。

    劉備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便讓這些清河守軍先去祭奠二弟吧!」

    「大哥!可讓我打頭陣!」張飛握著長矛,來到劉備的身前當先請命道。

    看了張飛胸口一眼,劉備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三弟,你傷重未癒,此戰不需出陣了!當務之急還是早些養好身體,方能助我南征北討!」

    張飛依舊倔強的盯著劉備,沉聲道,「大哥!先前不去報仇也就罷了,但若我不能為二哥做點什麼,我是決計不能安心!所以……此戰,還請大哥應允!」

    「你……!」劉備狠狠的瞪著張飛,後者凜然不懼,終於歎息一聲,「好吧!便依你!」

    說道此處,劉備接著又道,「不過,你可切記要答應我,莫要衝前,萬萬保護自己!」

    劉備能夠答應也是因為探馬所言,清河虛不設防,而張遼已走,兵馬留守也決計不會太多,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張飛見劉備答應,終於鬆了口氣,狠狠的點了點頭,便提著長矛前去清點兵馬,「大哥放心,此戰我不會有事!」

    十八燕將最終還是沒有受到張飛的責難,不過一頓杖罰還是少不得的,不過相比生死,這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張飛既要請命出戰,十八人團團將他保護住,事實上,現在這十八人才是張飛的最大戰力了。

    張飛一世武勇,何嘗還要受人保護的時候,眼看十八人圍在他身邊,頓時不悅,「你等這是作甚,莫非是以為我如今受傷,便要依賴你們了!?」

    「我等只是隨將軍殺敵,以洗罪身!」其中有人看張飛臉色,便一改口,當即道。

    「哼∼!」張飛自然也只到這十幾個傢伙的心思,卻還是無法將他們呵斥下去。能夠有這樣的部曲,也是他三生有幸。

    張飛做為第一波攻擊,目的地便是要先行控制住清河城門,然後讓後面的步卒衝進去,徹底控制住整個城池。

    雖然這一千多人大多都是步卒,但是要湊齊百匹戰馬還是可以的,這都是整個平原的所有家當了,自然要帶在身邊。

    而短距離的突襲,有了戰馬,效果就迥然不同了。

    張飛不過百人,但都是精挑細選。劉備居中調度,準備隨時接應。

    望梅止渴,是能激勵起人心的。清河算是個大縣,裡面有的,不會比平原差,能夠攻破清河,美酒佳餚,是惶恐逃跑了一天的所有人最希望的東西。

    一千兵馬在劉備一聲令下,當即便瘋狂的向著清河撲去。

    而張飛一馬當先,領著百騎,首當其衝……

    當然,沒有人知道,那看似寥寥無幾人的城牆後面,卻站著一個青衫綸巾之人,遙遙望向東面,捻著下顎的短鬚,卻正是陳登。

    「終於來了麼!」陳登炯炯有神的望著西面,地平線上露出的點點黑色人頭。

    他的心思已經沒放到劉備身上了,而是整個天下的大局。

    不管如何,劉備註定了只是一個被玩弄的棋子,從入主冀州到現在,敗亡不過半個月而已……捧得越高,跌得越慘。陳登能夠理解劉備的心情,卻無法同情他。

    一個曾經被不該有的貪慾所俘虜的人,就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

    事情本來應該很完美,半個月擊潰劉備,趁著孫曹不曾反應過來,即刻領兵南下,匯合黃忠五萬大軍,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兗州的夏侯淵擊敗,攻入孫曹後背……

    致命的一刀,將會徹底改變河南大戰的平衡。孫曹的敗亡將因這一大戰略最重要的鋪墊而劃下完美的句號。

    可是,偏生平原的變化,讓陳登措手不及,他不曾見過衛三,只是知道這是衛寧的心腹,事實上,當衛三南下的時候,給他的感覺就非常不好。這是一個不好掌握的人,性情暴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爆發。

    這樣的人,能夠和他合作的不多,而若是他不喜歡,便不會讓兩方都徹底決裂。

    本來,他還因為衛寧將典韋派來而鬆了口氣,可是,卻不曾想到,連典韋竟然都還沒徹底壓下他的凶暴……

    不過,這一切都該結束了。不管衛三做了什麼,但這都是後話。重要的是,將劉備擊敗後,必須要趁著孫曹還沒反應過來,匯合黃忠。

    所以,劉備現在的自投羅網,讓陳登很欣慰。

    一如同劉備,張飛所希望看到的一樣,清河把守東門的那些士兵露出了理所當然的「驚慌」「混亂」。

    他們「惶恐」的退回城門去,「慌亂」的準備關上城門,大聲的呼喊在張飛的耳朵中格外美妙。

    不過,這都不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城門不是那麼容易,說關就關上的,不提那些還在進出的百姓堵住城池,就是大門那動輒百斤的重量也需要緩緩推動,而城門外的護城吊橋,更是不可能在短時間裡將它們伸起……

    許多偷襲,就是在這樣的無奈下,輕易得逞。而這一次,劉備和張飛顯然覺得這次必能成功。

    劉備在後面率領著步卒,大步的奔跑著,尾隨著張飛的腳步,看著清河城池即將被攻取,露出了殘忍的笑意,是了,清河的守軍不會多,或許有一百,或許有三百,但是又能如何,用這幾百人來揭開復仇的序曲,讓這場大火燃燒得更加猛烈!

    可是,當劉備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笑容卻戛然而止,凝固在臉上,瞳孔不自主的放大,臉色頓時變得雪白,「三弟,快退兵,退兵!!!」

    是了,他看到了城牆上一道道軍旗驀然支撐了起來,不是凌亂無比,而是整整齊齊,從東向西,從南向北,不過轉瞬間,本來光禿禿的城牆,已經五顏六色……

    而,同一時間,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頭,無數弓弦緊繃,直指著城下張飛飛奔的隊列……

    剛才還在城門口瘋狂四處亂竄的百姓,頓住了腳步,紛紛從擔架中,包裹中取出了猙獰的武器,死死的攔在了城門口……

    這說明了什麼,就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清河,竟然,還是一個陷阱!!!

    劉備慘然一笑,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跳不出對方的手心。冀州,冀州,這個耗費了自己一半歲月的地方,讓自己經歷過最慘的兩次失敗的地方,竟然又成了自己的一次絕境,而這絕境,是真真正正的致命……

    事不過三,這似乎已經是他最後的一次了。袁紹,呂布,沒能擊垮他,衛寧卻在冀州,給了他最後的了結……

    張飛自然也發現了清河的變化,自然也知道了自己終究還是中計了。上百戰馬的奔馳,怎可能突然收的住手腳,他無比憤怒,無比猙獰,瞪大的豹眼如環,握緊的長矛高高的揚起,他已經沒了退路了,若是再度逃竄,還有何繼續下去的意義!

    真正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劉備是勇士,但是這人生未免太過慘淡,沒有人如同他這般三番五次從高處跌落再度爬起,又再度從高處跌落,又重新爬起來。再堅強的意志,也會被這樣的這麼所摧垮,他無比瘋狂,不再逃跑,領著所有步卒,不要命的向著清河衝來。

    張飛也是勇士,但是他所直面的東西,不過是生死。而生死,卻未必是他所懼怕的東西!所以,他揚起了長矛,直面的衝了上去!

    清河是大縣,自然有護城河。而護城河上的吊橋並不寬闊,當張飛一馬當先的扎入了人堆,那群喬裝百姓的士兵,身體沒有絲毫的防護,不過輕輕的磕碰,便紛紛吐血翻飛。

    張飛忘記了身上的傷口,當深入生死的邊緣,所有的疼痛,都已不在。激勵的是身體裡所有精華和潛力,將力量全部都用在了這一戰身上。

    他彷彿找回了昔日那彷彿源源不絕的力量,丈八蛇矛,刺,劈,捅,掃,彷彿一個壓路機,輕而易舉的便為後軍打開了護城橋的通道。

    他沒有察覺到,胸口處那崩裂的傷口,彷彿噴泉一般潺潺的流出鮮血,染紅了繃帶不止,還在不停的滴下……

    是了,這是透支,這一戰結束,事實上,可以肯定的,便是命隕的時候。雖然,還不知道他能否真正的撐到大戰結束的那一刻……

    在他身後的忠心家將們,看著那順著甲冑滴落在馬身上,又落在橋面的鮮血,人人都急紅了眼睛,人人心中都浮起悲嗆無比的酸楚……

    這個時候,他們不可能去勸阻張飛逃走,對方也絕對不可能讓他們逃走。不說那城牆上無數弓弦蓄勢待發,就是城門口源源不斷匯聚的人頭,也將會輕而易舉的將他們吞噬……

    這個時候,能殺多少,便是多少!

    這是絕地,那麼能夠選擇,便是玉石俱焚吧!

    看著城下浴血奮戰的張飛,城樓上的陳登眼睛中閃出欽佩的光芒,「不愧是與典君不相上下的猛士,惜哉!如此猛士,不能為河東所用,確實扼腕啊!」

    「先生!城外伏兵隨時可以合圍,劉備插翅難飛。這張飛與典韋有舊,不若生擒,若能勸降,豈不美哉?」忽而身邊有人突然出聲道。

    「假若有一天典將軍處此逆境,可會背叛衛侯而投敵?」陳登回頭,淡淡問道。

    這句話卻是問到了那出聲之人,典韋在河東已經是忠誠的代名詞了,若是說典韋會投降別人,那是萬萬沒人相信了,要不然,典韋那宿衛軍長的強大權柄衛寧又如何敢於輕易交付給他?

    那人只能搖了搖頭,陳登笑道,「能與典將軍意氣相投的人,又豈會如此不堪。典君此來河北,也是知道,不過是和對方來個了斷,也不曾有過真正說服他投降的意思。」

    「聽說他與河東不少大將都有舊,如此戰死,太過可惜了……」那人想了想,還是出口道,說道此處,又看了不遠處的劉備一眼,「劉備已經窮途末路,先生若是勸降,想必,他身後的那些士卒皆不敢再戰……」

    「劉備必須死,而追隨他的人也必須一同受刑!」陳登一擺手打斷他的話,「反覆無常再三,尤其在如今這個局勢下,劉備開了首惡,不能姑息。只殺劉備,不除幫兇,只會讓人覺得河東可欺……」

    「這是否太過凶暴了?畢竟河東乃有仁義之名……」左右聽著陳登的話,又有人皺眉出口問道。

    「如今天下,還有能力割據一方的,莫不過孫曹,公孫度,二劉!」陳登淡淡道,「孫曹,公孫度已經與我河東開戰,二劉闇弱無能,但又蠢蠢欲動,左右逢源,隨時都可能在背後咬我河東一口……但是這兩人都有個明顯的特點,就是主弱臣強!假若我河東只殺劉備,不誅其餘,這些人為孫曹勾結,慫恿二劉開戰,豈不是就抱有了僥倖心理?」

    「所以說,要拿劉備開刀,拿冀州那些反叛過河東的世家開刀,就是要告訴他們,任何人,只要有膽子和河東作對,那就等著日後相見吧!」陳登並非善男信女,陰謀詭計只是信手拈來,對於人心的把握也非常清楚,只看破了二劉的虛實,當即道。

    「可是,如今河東還和孫曹糾纏,若與其相逼甚緊,豈不是成了與先生所說南轅北轍……要知道河東如此作風,二劉若知道我軍攻破孫曹,日後也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有人又道。

    「只要二劉麾下的世家大族不敢和河東作對就足夠了!」陳登不以為意,「二劉不過守家之犬,不足為慮!」

    說道此處,陳登看著遠處劉備已經快要和張飛合流,當即便擺了擺手,道,「鳴鼓,伏兵盡出,生擒劉備!」

    當沉重的戰鼓敲響,顯然在城下廝殺的人,已是兩種決然不同的心態。一方面是壯膽,讓士氣更加高昂,一方面是喪膽,更加萎靡。

    平原軍快絕望了,張飛勇猛讓他衝進了城門,但是,源源不斷的河東軍徹底的封死了前進的道路,而這區區百人還能有什麼作為。

    事實上,就算能夠突破進去,玩巷戰?以他們的士氣,裝備,體力,數量,同樣不過是自尋死路……

    尤其,城牆上那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只是將弓箭瞄準他們身上,遲遲不放,心理壓力才是沉重無比……

    而隨著戰鼓的擂動,四面八方頓時冒出了震天的喊殺聲,不知道從何處而來,密密麻麻的人頭,蔚為壯觀,彷彿潮水一般將他們團團圍死……

    劉備已經不再掙扎,只是一股腦的向著張飛的方向衝去。他已經放棄,只求玉石俱焚,或許,沒能與關羽一同遵守兄弟的誓言,那麼最起碼,另外一份但當也要完成!

    他沒有心情再去顧及已經崩潰的士兵的士氣,只是舞動的雙劍,拿出生疏多年的武藝,冒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竟然硬生生的衝到了張飛的身邊……

    「三弟!我來了!」劉備大吼一聲,雙劍團團飛舞,迎面衝了上去,擋開一道將要刺上張飛的長矛,另外一劍狠狠的扎進了對方的咽喉……

    而當張飛回過頭來,劉備呆呆的露出了赤紅的神色……

    是了,張飛本是重傷之體,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殊為不易。他的背後有十八燕將的守護,但前面只有獨自一人但當……而那身前,除了典韋留下的一戟裂痕,大小十三處,已經讓他的甲冑破爛無比,鮮血揮灑……

    那一直以來鮮活豪邁的臉上,擠出的只是勉強的笑容,蒼白的嘴唇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毫無顏色,只是一股氣力強撐著他戰鬥下去。而劉備的聲音,卻讓這股執念,一下子停滯了下來,讓爆發的後遺症無窮無盡的湧現了出來……

    劉備的眼眶流著淚水,不敢相信的將張飛死死抓住,大聲的嘶吼,「三弟!~~!」

    如今,還能夠留下的,不過百人,大多數人終於還是無法再戰鬥下去,放下了武器,四散的逃竄,跪在地上,高聲求饒請降,但對方顯然並不準備留下這些懦弱的士兵,揮舞起殘忍的屠刀……

    而劉備那聲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天地,震動了所有廝殺的人。

    陳登在城樓上,探出身子,面露不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出口放聲大喚道,「劉備,放下武器投降吧!至少,我還能保證你能留下一具全屍!」

    「放……放屁!」張飛努力強撐著,抖動著那已經開始無力的嘴唇,只是聲音微不可聞,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身體無法再強撐下去,一個踉蹌,頓時跌落馬下。

    劉備大駭,慌忙將張飛接住,只是那魁梧的身體,並非他所能駕馭,幾乎將他也扯落馬下。

    而其餘諸人見了,也是大驚失色,慌忙上前將兩人的位子保護起來,阻擋河東軍的衝擊。

    河東大軍掃清了障礙,將劉備等人團團圍在那狹窄的城門口前,只是要將這塊骨頭掃除,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陳登領著眾人從城頭走下,大批的弓箭手將箭簇直指劉備和那百人,只要稍有異動,便是雷霆之擊。

    事實上,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清楚劉備,更也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這個人給河東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卻也正如同衛寧所說,他籠絡人心的手段讓人感到害怕。

    甚至就連徐庶,都因為受過劉備的恩德而不願出一計一謀,更別提關羽,張飛這樣即便東奔西跑,即便落魄潦倒,也誓死跟隨,肯為他不惜性命。

    看著劉備抱著張飛在地上,露出濃濃悲哀的神色,又看周圍那不過百人同仇敵愾的堅決,縱是千軍萬馬的圍困,卻也是不退半步。

    陳登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這樣一個小人物,值得衛寧如此重視。

    劉備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陳登,顯然從對方被簇擁而來的模樣,便是指揮清河伏擊他的人了。

    「你是何人?」這一刻,劉備異常平靜,盯著陳登問道。

    「徐州陳登……」陳登同樣淡淡的回道。

    「徐州陳元龍,我昔日便聞得你的才名,不想還是被衛寧搜羅到了帳下,好手段,好手段!」劉備大笑起來,又突然出口再問道,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將他推入絕境,「看破我二弟之計的是你,還是單福,又或是張遼?」

    陳登沉默了一下,還是道,「正是在下……」

    「告訴我,單福是否早是河東的人?」劉備想了想又問道。

    「是!不過他感念對他不薄,不肯為河東出計設你!」陳登直言不諱道,「他的本名姓徐,名庶,單福只是化名……」

    「呵呵,總算我還不算太失敗!」劉備抬起頭來,倒是有些意外,事實上,如果不是單福的慫恿,他的惡念也未必會滋生得那麼快,那麼瘋狂,以至於輕而易舉便掉入了對方的圈套,劉備看著陳登,最後再問道,「想必引誘我前來,不單單只是為了除掉我這麼簡單吧!」

    「半個月擊退你,十日南下,匯合黃忠,以四萬鐵騎開道,斬破夏侯,襲擊孫曹腹背,一戰定乾坤!」當劉備在這裡,這些東西已經不是秘密,陳登毫不隱瞞直言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終究還不過只是一個障眼,只是為了蒙蔽孫曹罷了。衛寧好深的心機,整整五萬大軍密而不發,就是為了這一天!」劉備將張飛的身體緩緩放倒地上,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抹走血漬,又重整一身甲冑頭盔端正,將雌雄寶劍重新握緊,笑道,「五年的佈置,我就算只是當了一塊踏腳石,也是敗得不怨了!好了!陳元龍,感謝你能在我死前為我解惑,若是此前,能與你秉燭夜談,乃是劉備生平所願,可惜,時不與我!來吧!」

    寶劍寒利,劉備大步的向著陳登衝了過去,還能看到那臉上彷彿看淡了一切的笑意……

    陳登舉起手來,閉上眼睛,緩緩放下,一聲輕輕的軍令下來,「放箭!~」

    萬箭齊發,一代梟雄,至此命隕…….

    就在冀州徹底剿滅了劉備的時候,遠在南方的衛寧自然不知道,自己謀劃了多年的大計,就將到了決定的時刻了。

    「冀州有什麼消息傳了嗎?」衛寧淡淡的放下書卷,將目光放到自己的侄子身上,問道。

    衛瓘隨軍出征,衛寧乃是有意培養,不單單大小事情都讓他參與,甚至有不少事情還要考教一下他的應對。這種考教不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考驗,卻是教導他如何用上位者的眼光看待任何問題。

    衛瓘的天資是相當出眾的,自從南下中牟後,表現也頗讓衛寧滿意,事實上,他彷彿從對方的身上看到當年自己遊學陽翟,指點江山的影子。假若再多以歷練,日後的成就不會差太多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衛瓘絕對不會是曹操,是孫堅父子的對手,他不求他能夠擊敗對方,只要在這幾個梟雄下面,能夠維持住現在的局勢,就已經足夠了。

    他還很年輕,而年輕,就是他最大的本錢,也意味著他有無數成長的空間。

    是的,衛寧已經在做準備了,事實上,包括他挑起的這場大戰的真正目的,其實也是為了衛瓘。他要用這場席捲四分之三大漢的戰爭來徹底磨掉孫曹的鋒銳,耗死他們的元氣,讓他們至少在未來二十年裡緩不過氣來!

    這樣,衛瓘才不會正面面對曹操,孫家父子那樣絕頂的才智和霸氣。衛寧用了接近二十年時間,借助未來搶佔了二十年的先機,才終於可以正面和這兩家梟雄正面抗衡,而衛瓘,又需要花費多少時間,來成長到這樣的高度!?

    衛寧漸漸的開始有些走神,甚至沒注意到衛瓘的回答,直到後者閉上了嘴巴,等著他的回應。

    房內的安靜讓衛寧終於回頭過來,搖了搖頭,笑道,「人老了,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好了,瓘兒你認為我河東與孫曹之戰,到底誰勝誰負?」

    衛寧如今也不過才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用老來形容,確實不妥,衛瓘卻能從他的眼中看到濃濃的傷感,心下也不知道為何浮起了莫名的惆悵。

    「孫曹固然聯合起來勢力龐大,但有郭先生在關中一戰滅掉孫曹三成精銳,反而又解脫出張合將軍大軍西進,此消彼長,我軍在河南之戰,就算正面互相攻伐,勝負也在六成之上!」相對於衛寧的問題,衛瓘很快回答道,這其實也是這段時間都必須要做的功課。

    要知道如今在中牟官渡陽翟一線對峙,但兩家都還未是真正的搏命相見,他知道自己的叔父在謀劃什麼,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孫曹那邊也並不急於決定勝負。

    如果說以前是想要借助張魯,借助劉備,借助公孫度來拖垮河東,牽扯河東的主力,但是如今張魯已滅,得到漢中的資源後,河東又可以維持上一段時間,而劉備,公孫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能成事,早晚必滅亡,不趁著現在和河東決一勝負,還等待什麼東西?

    現在已經不是拖垮河東的問題了,而是若繼續僵持下去,他們自己兩家還能否支撐得住!

    衛瓘不明白,很多人都不明白。但衛寧卻清楚,孫曹兩家的想法。

    這一場大戰從剛開始意圖讓河東徹底陷進來,一直到數次大戰場外的交鋒都被河東給化解,已經演變成了三家都無法再抽出身跳開的泥潭。

    不動還好,一動,這場大戰的爆發,就算勝利了,也只會是慘勝而已。河東或許還好,畢竟衛寧有五年謀劃的大戰略可以決定戰果,而孫曹方面,衛寧不認為他們早就開始算計著他了,假若是曹操或者孫堅任何一家和他在正面作戰成現在這樣的局勢,他還會有所顧慮,但如今不過結盟的關係,他卻不怕對方有什麼埋伏深刻的陷阱。

    那麼唯一能夠想到的便是,這兩家既然跳不出這場大戰的泥潭,就必然會想方設法拉扯更多的人下水,讓這場火燃得更大,更猛,席捲天下!

    張魯,劉備,公孫度先後已經被他們牽扯進來,站在了衛寧的對立面上,雖然並有太大的戰果反而還損傷了自己的實力,但同樣的,卻也給河東造成了不少的麻煩。

    那麼這個天下至少還有兩家擁有足夠的話語權來參與這場戰爭,孫曹既然想讓這場戰爭席捲天下每個角落,那麼劉表和劉璋,他們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獨善其身!

    這,也是孫曹為什麼遲遲不肯和衛寧決一死戰的緣由,他們想將大半個天下綁架到自己的戰車上,來和衛寧決一場豪賭!

    贏,天下再度洗牌。輸,元氣大傷,一蹶不振,坐看河東一步一步將他們吞下!

    事實上,他們也真是沒有退路了。當集合兵馬在這裡對峙了大半年時間,就沒有了退路。這是戰爭不是兒戲,做了什麼,就要為自己負責。

    不過衛瓘的分析也是對的,當張魯投降,漢中歸附,關中兵馬得以解放,而周瑜孫策的敗亡,此消彼長讓河東的勝機再多了一分。

    只是,一旦是注定了要分個生死,對方肯定會將整個家底都翻出來了。

    曹操佔據了中原繁華之地,江東歷來富庶,若到了這般地步,爆發出來的能量,必然不小,甚至可能會讓河東大吃一驚。

    衛寧沒有去點破這些,衛瓘要成長只有依靠自己一步一步的去思考。

    看了衛瓘一眼,衛寧摸了一下鬍鬚,突然對著衛瓘出口道,「我準備讓你去太史子義那裡,獨自統領一支兵馬,你可願意?」

    衛瓘正要習慣性的回復,剛要出口,卻是一呆,「叔父讓我去太史將軍那……我……我……」

    衛瓘如今才不過十四歲罷了,雖然古時十四歲都可能成親生子,但要真是獨當一面,卻是不可能得。

    雖然親自跟隨衛寧參與過朝歌一戰,親眼目睹了數十萬的生死決戰,也曾熱血沸騰恨不得上陣殺敵,但看過滿場屍體血塊,又是害怕不已。

    他卻是不曾親『自殺』過一人,更從未遠離過父親和叔父的羽翼下,如今讓他離開衛寧遠去他處,他卻是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那裡暫時沒有戰事,你此去不過只是歷練,名義上獨自統軍,我卻還是會給你安排副將的,不過是讓你先行熟悉一下軍旅,磨掉你那身世家子弟的嬌氣……」衛寧淡淡的擺了擺手,卻是不容置疑。

    「侄兒……尊叔父之意……」短暫的錯愕之後,衛瓘心裡從害怕,卻不知不覺忽而生出一絲別樣的心緒,彷彿……是激動又或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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