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上朝 文 / 朝空城
「啪啦嘩呼」
隨著三聲鞭響,旭日東昇,萬丈豪光將整個皇宮照得金碧輝煌。
百官最後一遍仔細整理好自己的朝服,依著官階部門排著隊,輕輕地往正大光明殿走去。走在尾後的官員偷偷地呵著熱氣暖著手,三月份的京城還在降著霜呢。他們大多數是散在京城外郊各處的八品到九品的小官,有的甚至是沒有品次只有官階。一般他們只需要在朔望之日朝金鑾殿方向拜拜即可,現在他們來了也不過是在殿外站著,也許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雖然如此,但是每個人都還是抑制不住的緊張,因為這是新皇第一次上朝議事。就是那些經驗老到的大臣元老們也都謹謹慎慎的,手腳捏汗。
「皇上駕到」,隨著司禮監一聲尖銳的呼喊聲刺破長空,百官心中俱是一緊,新的一個朝代開始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孝仁帝說完四字便戛然而止,一點拖音都沒有,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然而君君臣臣,百官都還是一副恭敬畏懼的表情。
「謝皇上!」
「有本出班早奏,無本捲簾退朝。」
司禮監破著嗓子喊了一句便退到了一邊,空出了所有的舞台。所有的禮儀都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就看舞台上的人各憑本事了。他在這個位置上做了三十年,來來往往看了許多場,雖然場場血雨腥風步步驚心,但是他早習慣了一個看戲人的身份,少了幾分激情,卻多了幾分淡定與從容。
宰相劉本走出行列,端正朝笏,道:「關州三月突降桃花雪,災民遍野,望皇上聖裁!」
劉謹皺著眉頭,低頭做沉思狀,其他王爺、大臣也跟著低下了頭,屏息閉氣,生怕被皇上聽到了,將他們喊出來,現在是關鍵時刻,槍打出頭鳥,刀砍地頭蛇,整個宮殿內鴉雀無聲。
孝仁帝似乎沒有覺出什麼,依舊平聲問道:「愛卿以為如何?」
「出錢救災,出榜安民。」劉本的話從來簡單直接。
孝仁帝道:「愛卿所言甚是。傳旨,加封劉本為江南路監司,即日赴關州救災安民,不得有誤。」
「遵旨!」劉本起身退回原班。
劉謹有些糊塗了,不知道皇帝怎麼想的,暗道:「讓一個宰相去救災,這不是大材小用嗎?難道他是想確保萬無一失?這麼看來,皇帝是想收買人心了,不過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但宰相乃國之重器,不可須臾離京。然賑災之事迫在眉睫,百姓乃國之根本,不可不察也。為求兩全,朕今分宰相為二,遷軍機處何常在為右相,升劉本為左相,棄軍機處不用,各品官員分散到六部。各位愛卿以為如何?」
何常在為三朝元老,又與皇室以及京城各大族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再說他原本為軍機大臣,雖然沒有朝中大小事務的討論,但是誰都知道軍機處就是武德帝的內閣,各項權力和威望甚至超過宰相。現在遷為右相,可以說沒什麼變動,一些王爺和大臣反而樂見其成。
「皇上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近日得報,河東路九州刺史吳君潛勾結臨州外邦,私造龍袍,意圖謀反,證據確鑿…」
孝仁帝看時,說話人兩撇山羊鬍,尖頭鼠目,一身亮藍官服。此人正是河東路監司張山,視察該路各州是他分內之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孝仁帝,他是德睿郡王劉謹的人,這個時候跳出來,一來是試探孝仁帝的能力,二來是看看孝仁帝對他劉謹的態度,所謂打狗看主人。所有人都翹首以盼,不知道這兩個人的第一次交鋒,會有怎樣一個局面,也好為以後站隊提供一點參考。
「愛卿有何良策?」孝仁帝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聽不出任何的表情。
「犯吾皇威者,雖遠必誅!臣以為吳君潛歷代沐浴皇恩,不思回報,反起謀反之心,實屬罪該萬死。當以大兵壓進,揚我皇威!」張山之言激情澎湃,擲地有聲,又跪下道:「請皇上恩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聽言,也跟著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外面的人,見裡面都跪下了,雖不知是什麼事,但憑著多磕頭少說話的原則,也都跪了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呼喊之聲排山倒海、震天徹地。劉謹嘴角微微一翹,沒有任何一個皇帝願意被人威脅,雖然張山這一招犯了所有帝王的大忌,但這時候卻用得恰到好處。孝仁帝剛剛登基,威嚴未立,根基不穩,如果第一次上朝就一意孤行,勢必會引起很多大臣的不滿與猜疑。然而孝仁帝若是依了張山之言,則會兵禍連連,他的皇帝日子也就到頭了。
「眾卿平身」
待所有的起來了,孝仁帝依舊淡淡的,木然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道:「先帝在時,對九州吳侯極其推崇,羨其才其德,屢有封賞。今年正月,吳侯六十大壽,先帝更是賜字賀之,曰:厚德載物。朕微時,不問政事,不知九州,無論吳侯了。然朕相信先帝之明,更不會欺騙眾愛卿,置天下百姓於水火之中,張愛卿以為朕然否?」
張山嚇得一身很汗,雙腳發軟,撲通跪了下來:「皇上···皇上···」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答。因為張山知道,任何一種回答,都將只有一種結果——死,殺大臣以立威,自古都是帝王的拿手好戲。禍從口出,當真至理名言!
劉謹也暗自驚心,孝仁帝一席話說得全沒道理,卻又是不爭的事實,讓人無從反駁。不僅將自己推得乾乾淨淨,而且扯著先帝的虎皮,抖足了威風。最妙的是最後一句,給了所有大臣一個台階,將所有的責任推到張山身上,且無論吳君潛謀反是否「事實」,孝仁帝都抓到了一個好的機會。
「張愛卿為國操勞,不以己身為念,忠諫直言,朕心甚慰!然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謹慎為之,愛卿切記,下次切不可魯莽了。」
張山聞言,目瞪口呆,猶自不敢相信,身子依舊跪在地上,想動卻又動不了了,彷彿在做夢一般。
孝仁帝見張山無話,依舊跪在地上,突然想起了什麼,以手加額,笑道:「是朕糊塗了,朝堂之言,傳於萬民,記傳編史,吳侯定然能夠得之,朕當寄言以慰其心,張愛卿平身吧。」
說完,對司禮監道:「傳朕旨意」
司禮監將早已準備好的紙筆拿出來,孝仁帝念一句,他寫一句:
「朕謹問吳侯,甚苦心勞意:朕,先帝四子,長於齋宮,遠離朝堂久矣,孤陋寡聞,未嘗致書慰問。先帝棄群臣,朕即位之初,外夷騷動,南楚側視,賴群臣之功,江州陳愛卿之力,不致辱沒宗廟!向日曾聞吳侯致書臨州刺史聞將軍,問安父母親友,朕心感之,已遣人存問,聞將軍修治貴先人之塚也將告罄。囊日聞先帝訓示,吳侯德厚,忠貞愛國,萬事以百姓為先,以後世子孫為念,當為楷模,朕實羨之,已傳旨,望天下人倣傚之!當今天下,分十路,凡一百二十五州四府,一千五百三十六縣,幅員遼闊,諸事繁瑣,此正吳侯為朕分憂之時,望吳侯切莫推辭,朕當倚門以待!」
劉本低著頭聽完,對孝仁帝當真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怕此書信一到,吳君潛肯定連飯都吃不下,立馬搬家到京城來住了。劉謹也是掌心捏了一把冷汗,皇帝句句客氣謙虛,卻又暗藏殺機,話裡話外,咄咄逼人,霸氣十足。卻又有些糊塗,孝仁帝登基以前不知政事,怎麼會不聲不響地就策反了聞將軍?難道他一直在隱藏實力扮豬吃老虎,想到此處,不禁皺起了川眉。
「劉丞相此去關州賑災,正好臨近九州,可順路將聖旨帶給吳侯,好早日寬吳侯之心。」
劉本聽言,慌忙走出行列,接過太監傳下來的聖旨,高喊道:「微臣遵旨!」待起身回班時,卻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手腳都已開始顫抖,暗自感歎:「這就是皇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