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奪權 文 / 朝空城
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個人的意志往往被集體的利益所左右,陳天海便是如此,他不能救陳賢,反而如果有人得到消息,他陳天海已經知道了廉營的事情,他就必須做出態度,最後甚至可能大義滅親,殺了陳賢以謝天下。因為他是數十萬將士之帥,他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軍法,與其說是為了嚴肅軍紀而設定的規則,倒不如說是陳天海和將士們簽訂的盟約,無論哪一方違背了,都將受到懲罰,這也是他拒絕見李彥的原因。
陳恪沒有想過其中的道理,但是他比誰都瞭解陳天海。陳天海就是陳家的一片青天,可以說是絕對的鐵面無私,廉營出現這樣的事情,如果他要是知道了,絕對放不過陳賢。陳恪正是想到了指點,才慌了手腳,做出了令他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第一,廉營情況沒有弄清之前,絕對不能讓你爺爺知道。穩住李彥,順便查一下廉營的情況,如果屬實,一定要封鎖消息。第二,廉營此時已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丟出去。八百里加急,上折皇上,封李彥為廉營都統制。第三,盡量抹去陳家在廉營中的痕跡。軍中的所需物資盡量在三天之內補齊,悄悄地進,一定要趕在聖旨到達之前,到時候讓傳旨欽差也看看,好回去向皇上稟報。」
陳恪少時曾隨陳天海東南西北,有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講話養成了一個習慣,總會將緊要的放在第一句,然後再講具體措施。陳天海有時沙場交戰,兩馬交錯而過,只夠一句話的時間,自然不能有太多廢話,天長日久,便自然而然了。
陳贇嚇了一跳,都統制管轄諸將,是一個軍營中具有實權的最高官員,猶如州之刺史,憑什麼陳恪要下這麼大決定?
陳贇是已故陳懷之子,居諸子之長,沉默寡言,謙恭有禮,少年穩重。陳恪雖寵愛陳賢,有意培養,卻尋不出陳贇任何錯處。立長立賢,陳贇都當之無愧,且得到陳天海的看重,才會有今天的位置。然陳恪心中終有嫌隙,恐百年之後陳贇會對陳賢不利,江州之政從不敢放權,對陳贇也是似遠似近,不肯多講一句。
陳恪說完長」吁」了一口氣,突然目露精光,沉聲道:「聖旨下來後,立即將消息散佈出去。」
陳贇雖然明白陳恪之所以將李彥抬到如此高的地位,是想讓李彥做陳賢的替死鬼,到時候一旦戰事失利,外人的議論只會針對李彥的年少識淺和皇上的識人不明,但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把廉營交給李彥,爺爺能答應嗎?」
陳恪「哼」了一聲:「我告訴你,聖旨沒有下來之前,事情若被你爺爺發覺,我唯你是問。唉賢兒年幼識淺,諸事欠考慮,為兄者且擔待一二,切不可落井下石你爺爺那邊自然有我。」陳恪話雖鏗鏘,心裡不禁苦楚,此次雖是舔犢情深,但恐難免陳天海的責罰。
陳贇聽的冷汗直流,忙跪下哭道:「孩兒謹遵叔父吩咐,若是洩露半句就是不忠不孝。」
陳恪輕輕扶起陳贇,溫言歎道:「叔父也是心裡著急,話說得重了,不過,這次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幫賢兒度過這個難關。」
「孩兒不敢!」陳贇雖然恐慌,但還不失冷靜,他現在能答應陳恪,只是聽吩咐辦事,因為事情一旦發生,他擔不起這個責任。
這時候陳賢聽說李彥見了陳恪,一本書甩在陳慎臉上,怒道:「你怎麼不讓來文阻止他?」
陳慎撿起書,放在桌上,笑道:「少爺放心,廉營越亂越糟,就越能坐實少爺淡名寡利之名。少爺每日只顧著交遊會友,談詩填詞,從未關心過廉營的情況,下面的人沒了管束,自然無所顧及,做出一些極端的事來,這並不關少爺什麼事。」
陳賢聽了,氣色轉和,繼而又嚴肅起來:「你能保證他們就不會亂說?」他們自然是指宮誠等人。
「無憑無據,空口白牙,諒他們也沒這個膽子。就是說出來又有誰信?況且疏不間親,到時候老爺會相信他們還是相信少爺,他們也不掂量掂量?」
陳賢聽到「疏不間親」時冷笑一聲,陳慎臉色訕訕的,甚是尷尬。
聽他說完,陳賢敲著桌子,沉思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防範未然,這件事情你親自去辦,我不想聽到任何不滿的聲音。」
接下來幾天,一車車的軍用物資和武器,趁著夜色悄悄地往廉營內送。
李彥不禁皺起了眉頭,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陳恪似乎還只是想彌補廉字營的空失:「難道他就不怕戰事失利會波及道陳賢?」
李彥不相信陳恪會放棄陳賢,也肯定陳天海說過的話不會更改,但是又想不明白:「陳恪難道已經想到了轉危為安的辦法,是什麼讓他如此自信?」
雪下一天停兩天,卻一次比一次大,李彥站在仿譙樓上,心裡異常沉重,也不知過了多久,雪花已蓋住了頭髮。樓下姚武飛馳著駿馬來回穿梭,身上熱氣蒸騰,正呵斥著士兵們加緊訓練,自從李彥那得知開春便要去關州剿匪,也變得急躁起來,訓練的任務一天比一天加重,身下的馬兒都似乎忍受不了,咻咻嘶叫。
孝仁帝看著陳恪的八百里加急,坐在床邊上,良久不曾動一下,下面跪的愕然是一身粗布衣的順公公。
「江州也不安全了,陳天海這個老匹夫到底想幹什麼?燒了它,朕什麼也沒看見。」孝仁帝此時竟然說出了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一句自欺欺人的話。
順公公囁嚅半晌,叩頭道:「皇上,這事只怕瞞不過兩位親王。而且陳天海的請旨既然如此急迫,只怕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萬一真的鬧起來,讓所有人都開始猜疑時,李彥的處境只怕會更危險。」
「可這是一個坑啊,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跳下去,還乘機落井下石吧?」孝仁帝越說越是無奈,如果陳天海此時站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抽他兩個耳光。
「皇上難道忘了,江州還有他在。禍兮福所倚,這次是個機會也不一定?」順公公悄聲道。
「對啊!」孝仁帝拍手叫道,順口問,「那下面怎麼辦?」
「皇上還是原來的皇上,陳天海想怎麼樣,皇上又能奈何,只能是依著他罷了。」
孝仁帝展顏一笑,道:「不錯,是朕糊塗了。」
順公公笑道:「皇上這是關心則亂。珍妃娘娘托奴才帶話給皇上,說一切安好,請皇上不用掛念。」
「恩···」孝仁帝說完這個字,便恢復了慵懶無力的模樣。
沒讓李彥等多久,聖旨就下來了。一切按照陳恪預想的一樣,一時之間,皇榜遍佈大街小巷,李彥上任的消息傳遍了江州。然市井之間以彼傳彼以訛傳訛,漸漸出現了多種版本。
「岳飛元帥當年這麼大年紀才是一個小小統制,真是少年可畏啊。」一個老人坐在門檻上,揉著腳關節,輕聲自然自語。這個聲音幾乎沒人聽見,也沒有人相信。
「切,什麼啊,還不是攀上了陳家,聽說他就是刺史大人的私生子。刺史大人也是心裡有愧啊,為了彌補,最疼愛的兒子都顧不得了」不知道陳恪聽到這句話會怎麼想,是不是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味道。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這個都統制是京城來的,聽我大姨媽鄰居的表弟的一個京城的親人說,他是劉丞相的乾兒子,現在劉丞相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皇上照顧著呢。還是上面有人好做官啊。」無辜的劉本在家裡打了好幾個噴嚏,鬱悶不已。
「都不是,你們都錯了,西街的老六說親眼見到李彥與曾家大小姐在一起,看樣子關係可不一般啊。那曾大小姐可是節度使大人最寵愛的,沒有關係,李彥小小年紀能爬的這麼快?」這話倒是有根有據,眾人也忙圍過來,想聽聽整個事情的經過。
幾乎所有的猜測都集中在李彥的背景上,對於李彥的能力,就憑十五歲這個可憐的年紀,便可斷定他就是個吃軟飯的主。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背景作為一種資本,眾人只有羨慕,卻沒有大多的怨念,畢竟古來如此,已是司空見慣尋常事。
聖旨下達的第二天陳天海才得到消息,當時他正在書房練字,驚得毛筆掉在紙上,頓足歎道:「陳家危矣」
秦檜當年為相時,權傾朝野,宋高宗怕得甚至在襪內藏刀。憲聖皇后一日召秦檜夫人入宮賜宴,其中有一道菜是清蒸淮河青魚。皇后問秦檜夫人:「你吃過這種魚嗎?」秦檜夫人答道:「這種魚我常吃,比這個大些,臣妾明天就送一些進宮來。」秦檜夫人回家後,將經過告訴秦檜,秦檜怪妻多言。次日,秦檜找人弄來十幾條大鯇魚送進了宮。皇后看了笑道:「我就知道這婆子弄不清楚,宮中都沒有的東西,相府怎麼會有呢?」
秦檜尚且謹慎小心如此,而陳家竟憑今日之功,利用起皇上來,陳天海擔心,有朝一日,陳家會成為天下之的,從此永無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