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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四、攘外必先安內 文 / 朝空城

    時令冬至,漫天的飛雪紛紛揚揚。廉字營內靜悄悄的,今天沒有訓練,所有的士兵都穿著厚厚的棉衣,躲在帳篷內舒服的烤著炭火。送軍需物資的人悄悄來悄悄去,沒有交代東西是從哪來的,姚武便自作主張說這些是總管大人賞給將士們的,弄得全營的人對李彥感恩戴德。

    姚武踏著沒靴的積雪,強忍著怒氣來到軍營官衙,繞過大堂,進了二堂。二堂的擺設與大堂的不同,左右兩溜十六把交椅,上位也是兩把同樣的椅子,中間隔著大紫檀案。李彥正坐在上位喝著茶,臉上露出是淡淡的笑。姚武一怔,沒想到李彥還可以如此鎮定,越發自歎不如。

    李彥旁邊站著一個總角小廝,是曾冰鴻送給他的,名叫小寇子。小寇子見姚武進門,忙捧上茶。

    姚武悶聲向東邊椅子上坐了,終是忍不住,又豁然站起,凜然道:「大人,大丈夫敢作敢當,陳家怎可如此如此臨事縮頭?陳不是欺人太甚!哼!」話語如鯁在喉,雖不吐不快,卻又有諸多顧忌,一句話期期艾艾,終不成語。說到最後猛「哼」一聲,總算把悶氣吐了出來。

    李彥不禁停了一下動作,看了看姚武,只見他怒目圓瞪,雙手緊握,顯然還在強忍著怒氣。陳恪的做法,稍微知道內幕的人便洞若觀火,姚武既知道開春剿匪之事,又一直在練兵,自然比誰都清楚,陳恪如此作為,不可能只是「臨事縮頭」這麼簡單。

    但李彥還是對他刮目相看,要知道姚武三代為陳家效力,受陳家之恩頗厚。姚武在一次偷襲楚軍時,幾乎全軍覆沒,陳天海不但沒有殺他,而是將他調到廉營,級別都沒有變,更是活命之恩。要不然姚武嫉惡如仇,怎會對陳賢的所作所為不聞不問?他能說出「欺人太甚」已是相當的不容易。

    況且陳家在江州四代經營,足有百年,皇上的勢力都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儼然一方霸主。而在世人看來,李彥不過是皇上用來試探陳家的一顆棋子,可有可無,李安也是個無根無底的人。姚武有什麼必要討好李彥而得罪陳家?不過是性格使然。

    曾經,李彥讓他配合武場立威,又讓他訓練軍隊,還告訴他開春剿匪之事,都可以說是迫不得已。今日見他如此,倒有些收為己用之心,不禁思考著,放下茶杯,點頭笑道:「不忙,姚將軍且坐下,喝口茶。」

    姚武心有不安,雖然聽言坐下,並沒有心思喝茶。

    「正所謂禍兮福所倚,也許這是一個轉機也不一定。」

    姚武聽了一怔,定定的看著李彥,卻見他臉上的微笑依舊淡淡的,溫和而又親切,鎮定而又自信,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家父來江州十多年,風平水靜,仰息而生,步步提心,生死不過陳家一句話爾。而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李彥的存在,而且是皇上的人,將來陳家就是要動我,也不得不考慮考慮百姓的想法和皇上的態度,這是我個人的好處。」

    「可眼下戰事一開」姚武著急,又站了起來。

    李彥並沒有再要求他坐下,自己也站了起來,走上前笑道:「姚將軍莫急,開春一戰,小弟已有五成把握。」

    「五成?」姚武嚇了一跳,依自己估計,就是廉營那幫廢物全軍出動,也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不錯。造成今日這個局面,不過是陳恪為救陳賢而自作主張的結果,但陳家真正主事的可是節度使大人。我現在代表的是皇上,一旦戰敗,那將是打皇上的臉,百姓們會評論皇上用人不明,陳恪或許沒有考慮那麼多,但是節度使大人不得不考慮其中的利害。陳家在江州可以目中無人,對皇上的話陽奉陰違,但表面上還是需要和和氣氣的,明目張膽的鬧,小弟相信陳家還沒有這樣的魄力。」

    姚武思路豁然開朗,卻又有些不明白:「可是,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姚武不覺用了「我們」這個詞,讓李彥會心一笑,顯然姚武已經開始將自己的利益和他扣在了一起。

    李彥笑道:「等!」

    姚武疑惑道:「等?」

    李彥緩緩道:「如今你我手上,要什麼沒什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關鍵之時,還是要等陳家的態度。」

    「難道還會有什麼變故?」

    李彥估摸著時間,對姚武搖搖手,笑道:「此事暫且擱下,先坐下吧,宮誠他們就快到了,先收拾了他們再說。」

    「是」姚武見李彥說話時,懶懶的笑浮在臉上,顯得十分愜意,不禁自歎不如,「臨危不亂,所謂大將當如是!」

    進門時,依舊是宮誠領頭,只是此刻顯得有些佝僂蹣跚,似乎所有的精力在一時間全部耗盡。其他官員魚貫進入大堂,悄悄地抖落身上的積雪,與平時的談笑風生相比,顯得格外冷清。

    「都來齊了?」李彥用杯蓋劃劃茶,低著頭,輕輕的吹著。

    「稟大人,都到了。」陳賢無聲無息的黯然退出,宮誠失去了唯一的靠山,李彥魚一夜之間,魚躍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司,一切來去得太快去來得太急。事情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李彥又馬不停蹄的找上了自己,宮誠不禁手足無措,說起話來也是小心翼翼。

    李彥斜乜了宮誠一眼,微微笑道:「都坐吧,大家難得聚一聚,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宮誠剛挨著座位,聽到李彥最後一句,他多少知道一點內情,不禁脊樑上冒出一陣冷汗,怔怔出神。其他人也不敢說話,悄悄的正襟危坐。

    「今天叫大家來,是有幾個事情要宣佈。第一個,刺史大人說,軍監之職,司不奉命者而正軍法,自廉字營建立以來一直閒置,實為不妥,我提了姚將軍的名字,刺史大人也同意了。自今日起,姚武正是兼任軍監之職。」

    姚武立即站了起來:「謝大人!」

    宮誠聽言,明白陳恪是準備徹底撇清了,陳賢再不可能與廉營有半點瓜葛,瞬間身子似乎被掏空了,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

    李彥招招手讓姚武坐下,接著道:「第二個事,也許消息靈通的各位都知道,節度使大人令廉營兩個月後去關州剿匪,當然匪徒是誰,想必各位比我要清楚的多吧?至於參戰的人選」

    人人聽得面面相覷,見李彥目光掃過,只覺頭暈目眩,嚇得趕緊低下頭去,一個個似乎怕老師提問的學生。

    宮誠雖然早已經知道內情,但今時不同往日,沒了陳賢這個靠山,便什麼也不是,腦門鼻樑上冒著粒粒汗珠。

    「砰」的一聲,李彥手上的杯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剎那間人人驚魂手顫,背脊生寒。

    待小寇子換上了新茶,李彥繼續道:「名單我還在想啊,不知道誰去合適。你們也知道,我與各位將軍來往的少,也不知道哪個有才能,哪個聽話。宮將軍資格最老,又是各位將軍之首,你以為呢?」

    宮誠聽見李彥叫喚,卻沒聽清他問什麼,還以為要拿李彥要拿他開刀,嚇得兩腿發軟,剛一離椅,就跪了下去,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其他人更是心提到了嗓眼上,都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上戰場就等於判了死刑,一個個豎起耳朵,生怕宮誠亂畫生死簿。

    牛升見狀,眼珠一轉。他本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如今見陳賢失勢,宮誠無靠,見風便轉舵,早有向李彥靠攏之心。見李彥說到「聽話」,靈光一閃,終於找到契機,忙跪下朗聲道:「末將願聽都統制大人調遣。」

    李彥眼睛一亮,點點頭。牛升得到李彥的嘉獎,知道押對了,已經靠上了李彥,立覺身子飄忽忽的。

    宮誠反應過來,明白李彥準備組建『內閣』,而且第一個機會給了自己,被自己浪費了,讓牛升搶了先,暗暗後悔,趕緊抱佛腳:「末將聽從大人吩咐。」

    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但見宮誠都低了頭,也都紛紛離椅,跪在後面附和著。

    「不錯,看來我們廉字營還是上下一心的,都起說話吧。」

    眾人明顯感覺到,李彥的話越來越強硬,都不敢違拗。輕輕地爬起後,卻發現椅子已被下人抽走了,所有人更是覺得膽寒,低著頭屏住呼吸,安靜地站著。

    又聽李彥道:「朝廷有嚴格規定,五人設伍長,十人設什長,百夫長領百人,大小都統領千人,三千人以上有偏將,五千人則有牙將,而將軍須帥萬人。如今廉營兵數不過兩萬,而將軍之數不分大小,則有十五人,手下人數,多則兩千,少則數百,連一個小都統都不如,將軍之名存而實亡。軍隊基本建制混亂,這是其一。」

    人人心裡都在打鼓,如果按照李彥的說法,將軍之職只能是兩人,姚武是他的嫡系,自然是第一人選,那第二個呢?宮誠和牛升都覺掌心冒汗,側耳傾聽著。

    「廉字營創立之初,只為哀世人之多艱,惜其弱者而養之,老幼之數過半,況又久逸移體,別說揮刀動武,就是穿上鎧甲跑步都很艱難,若如此便上戰場,還不都將成為刀下亡魂?這便有違節度使大人和刺史大人的初衷,然軍令如山,又不得不為。現在進退兩難,這是其二。」

    「如今面對這兩個問題,不知各位有何高見?」李彥的話雖然問的是所有人,但眼睛只是看著牛升和宮誠。

    宮誠不禁歎息,誰人不當官,當官都一樣。以前陳賢如此,現在李彥也是如此,話只說一半,剩下的就讓下面的人去猜測,至於能猜到多少,那就要看個人的造化了。李彥雖然把問題擺出來了,但實事求是,沒有鮮明的態度。他拿眼看自己和牛升,便是有意試探他們領悟領導意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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