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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一、陳家樹倒猢猻散,李府破楚定火攻 文 / 朝空城

    吳浚頭戴束髮金冠,身穿亮銀魚鱗甲,胯下賽風追日千里駒,腰懸日月乾坤劍,後背軒轅弓,手拿金攥提盧吸水槍,劍眉星目,立於城上,威風凌凌。

    半月來,楚軍突然杳無音信,方圓百里,探子怎麼也探不到,吳浚一腔熱情漸漸冷去。

    「走!」吳浚輕拍馬背,千里駒前蹄輕抬,便猶如枯葉落地,飄飄蕩蕩落下城牆,穩立渭水邊上。守城將士見了,驚為天人。

    一路沿水漫行,老乞丐突然從水裡冒出頭來,手中抓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大白魚,笑呵呵地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向吳浚打著招呼。見吳浚置之不理,乾脆坐在水面上,隨波漂流而下,一絲不苟地研究起魚來。

    「自來立志,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陲。而今於願已足,卻說不出心中之滋味。」吳浚自嘲笑笑,「出京時,何大人聽聞皇上封我關內路節度使,不禁感歎,又遇臥龍之劫,至今未明其理,不知老者能解惑否?」

    「諸葛孔明出山之時,水鏡先生曾言,生逢其主,但不逢其時。」乞丐皺眉將魚往水中間甩開,嘴允手指,想是被魚咬了,接著道,「臥龍為蜀,雖鞠躬盡瘁,然終出師未捷身先死,大志未酬。聽老狐狸這麼一說,叫花也覺得怪怪的是」終覺費力,搖頭不再細想,撈著水中藻草解悶。

    「生逢其主,但不逢其時!?」吳浚喃喃重複道,「罷了!一啄一飲,莫非前定!」

    吳浚輕夾馬肚,千里駒會意,腳踏如風,朝伏虎山而去,繞過險要處,約幾里光景,眼前豁然開朗,茫茫長草,青翠欲滴,一望無際。

    「原以為,邊關困苦,風沙起,天地暗!卻沒想到有如此美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底現牛羊。」吳浚眼中一亮,大喝一聲,「駕!」

    千里駒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快樂,更是驚掠如疾風如閃電,撒著歡兒飛跑。

    老乞丐搔著頭跟在吳浚身後,抱怨道:「李猴兒讓我來哄這小娃兒做什麼?不就是個楊相,我抓個給他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煩?難道不知老叫花上山擒虎易,開口告人難麼?」嘴裡如此說,卻知道李彥另有深意,無奈地跟在身後東奔西跑,「暈了,也不知他是我徒弟,還是我是他徒弟?」

    吳浚跑了一圈,還是覺得放不開手腳,意興闌珊,怏怏抱怨。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卻沒想到淡如白水,靜似清晨。何來流膏潤沙漠,濺血染鋒鋩,快哉快意?」

    「忍耐!娃兒,這是邊關守將最基本的功課!然需夕惕若厲,定時靜如處子,戰時動如脫兔!」老乞丐說得舌頭打結,說醫論病,還可以胡謅過去,這些治國訓人的道理,卻怎麼也說不齊整,不禁頭皮發麻,擺擺手,離了伏虎山吳浚,找個安靜的地方喝酒去了。

    吳浚眼見乞丐離去,嘿然一笑,卻又疑惑:「究竟是誰對我如此感興趣?能調動相宗的人,除了何常在,難道還另有其人?奇怪!奇怪!」

    江州刺史衙門。

    「沒有!」家丁甲,「沒有!」侍衛乙,「沒有!」捕快丙。

    這兩個字,陳恪今天已經聽得太多了,杯子摔了,椅子扔了,桌子掀了,奴才打了,自己也快瘋了。

    「還有沒有其他的?」陳恪咆哮起來,面目猙獰,猶如魑魅。

    家人,衙門,廂軍,陳恪已經調動了他所有可以調動的力量,然而江州找了,關州找了,并州找了,關內路幾乎翻遍了,陳賢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一個那麼大的人,陳恪十分懷疑底下人有沒有在認真仔細地找。如果可能的話,陳恪真想把關內路,甚至全大明,放在自己的手掌上,他要每個角落都細細地翻一遍。然而事實,他沒有這個能力,不得不依靠眼前這些不可信的人。

    「沒有!」底下人無奈答應。

    「滾,再沒找到少爺,你們也別回來了。」

    然後,陳恪的世界清靜了,出去的人都沒再回來。一家天倫之樂彷彿還在眼前,然而今時今日獨留自己空悠悠。

    「小姐呢?」陳恪千不該萬不該節外生枝再喊這麼一句,由此不得不繼續接受命運的摧殘。

    「回老爺,在房間休息!」門外的丫鬟嚇得腦筋也直了,哆哆嗦嗦好半天,就吐出這麼一句實話,卻又不對的話。

    陳家連遭變故,陳欣怡終於熬不住,病倒了,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後院,不曾出門。馨兒跟隨伺候湯藥,也是頃刻不敢離其左右。是以主僕二人,對外面發生的一切,兩耳不聞。今日病體稍愈,出門便驚噩耗,慌忙趕來大堂,恰好聽見陳恪的問話。

    「爹爹,你找我」陳欣怡也是命中注定逃不過這場劫數。病體慵懶的她,雙眼如蹙,臉色發白,行動似弱柳扶風、西施捧心。

    「哼!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也不看看,都什麼時候了」陳恪見她樣子,還以為是睡過頭了,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爹」陳欣怡從小乖巧柔順,被父親捧在手心裡,何曾受過如此責罵,不禁委屈淚流,期期艾艾,「女兒女兒」

    陳恪心亂如麻,眼紅嘴躁,哪裡會去揣摩女兒心思,大手一揮,喝道:「滾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都給我走」

    陳欣怡想不到自己做了什麼事會讓陳恪如此生氣,張口怔了片刻,頓腳掩口大哭,扭頭衝出門外。陳恪罵順了氣,思及前言,也是心內悔恨,卻沒有追出去,頹然坐在地上,無主無助。

    「大人,太老夫人剛剛坐法圓寂了!」丫頭哭哭啼啼地跑了進來,拜倒在堂下,淚眼摩挲道。

    陳恪聽言,勉強站起身來,正要往後走,卻又聽見門外,有人高喊道:「聖旨到!」

    陳恪左右猶豫,卻見宣旨太監已經捧了甚至進門,說不得大袖一甩,捨了老娘,先伺候「聖旨」。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陳恪之心此時已被陰暗籠罩,對此次聖旨也是心懷畏懼。

    「江州刺史陳恪接旨!」

    「陳大人不必多禮,皇上只是讓我帶了些京城特產來。」宣旨太監竟是順公公,他將手中一籮筐的奏折交到陳恪手上,笑道,「皇上要我問候陳大人安好,另有四字相送,好自為之!」

    「陳大人是個明白人,皇上並不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帝,但也不能枉顧國法令天下百姓寒心,所以陳大人也需體恤皇上的一番苦心,往後諸事慎重,不要讓皇上為難了!」順公公輕聲道,「當然,這些不過是我做奴才的一番厥詞,並不是皇上的意思,大人可聽可不聽,全憑君意!」

    「謝順總管!」陳恪頭暈目眩,知道陳家大廈將傾,恐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順公公點點頭,進門前已聽道一些消息,客套一句:「節哀順變!」,轉身出門,此時此景,陳恪也不便挽留,自隨丫鬟後院看老母親去了。

    世態炎涼甚時,人情薄如紙!

    陳家出殯時,除了給了錢的幫工,以及家人家丁,他人皆避之如疫。一路上人流如梭,皆默然冷眼,就連以前粘糖似的朱家也沒半點蹤跡。

    陳恪面目無神地走在隊伍前列,耳邊似乎聽見,街旁紅粉高樓中,碟鑼正鬧,老生悲歌唱談:

    「眼見他起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陳恪細聽細品,直至曲終人散,突然間覺得累了,眼前的路漫漫修長,卻似沒有盡頭,人生何時了,苦味知多少。

    「南無阿彌陀佛」陳恪雙手合十,盡心走著,也不知是在給母親祈來世路,還是在走他心中的今生路,也許都是、都有。

    李安一得到消息,便帶著李彥去了陳家憑弔,左右安慰兩句,李安便讓李彥先回,自己卻在那準備幫忙。

    李彥書房內,笑官站在他的身後,乞丐含著酒壺嘴站在中央,凝神看著牆壁上的畫,終於高抬貴手。

    「這裡!」乞丐樹枝般得手指點在伏虎山下不遠處,「他們在這裡,唯恐打草驚蛇,我沒靠近,具體人數不清楚。」

    「燈下黑!」笑官歎道,「雖然老套,卻是屢試不爽!」

    「據我所知,此處應該有兵把守,朝夕巡檢,怎會發現不了蛛絲馬跡?」李彥疑惑道。

    「撤了!伊寧!」乞丐蹲在一邊,喝著酒,嘀咕著拋過來一句。

    「又是內訌!」李彥一拳砸在桌面上,恨道。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大人,這又何嘗不是一次機遇?此處山谷,三面絕壁,風從南來,只進不出,此時草長鶯飛,倘若以火攻之,定然叫他們有來無回!」笑官直言笑道。

    「先生妙計!」李彥笑笑,不再多言,卻拿眼看著乞丐,道,「老叫花,怎麼還不去做事?」

    「啊?」乞丐愁眉苦臉,為難道,「吳浚娃兒滑得很,已經看出來了,我再去也不過徒勞無功。」說時還挪挪腳至門口,隨時準備開溜。

    「呸!」李彥聽言,笑道:「怕是你故意漏的底吧?算了,也不為難你了,以後你就陪他玩玩就是了,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乞丐呵呵一笑,沒想到李彥答應的如此爽利,心內反倒嘀咕:「難道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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